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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根结底都是讲相人之面如相人之心。
心若凶则鼻尖削无肉,为恶念。
心若疑则命宫狭且窄,多动荡。
心若燥则颧骨生横肉,存阴戾。
……
寻常相面师总是靠五官三停十二宫来测人运数,观人将来。虽说十有七八中,却不过是仰仗前人流传下来的经验,巧舌如簧把人绕进去而已。
况且人心隔肚皮,总有些擅长欺骗他人更擅长欺骗自己的伪才。
若世人都能借彼此的面目看清其心如何,世上的奸恶应无所遁形。
“师父常说人心里都住着个连自己都不知道的鬼,偏偏驱使这鬼的法子只有役鬼者知道。”
“擅长伪装的妖物都不得不在辟目前现出原形,心鬼若冒出头自然也躲不开去。”
乐乔将茶递与顾及。
此处是雍丘一处荒废多年又经临时修整过的小院子,从这里快马去京都不过一个时辰。
枯草横陈的院子里摆了张木桌和两只凳子。
无论何时,只要顾及在,郎中总喜欢沏上一杯清茶给她。
说来也怪,顾及喝完茶再去看辟目,竟觉得残网般的黑线消去不少,眼眉也比之前更符合对自己的印象。
“公子佶的鬼妆一半是他少年心性里未泯的天真,一半却是已被世事掂出的欲望。”
“至于你啊……”
乐乔在顾及眉间轻揉片刻,抹消了残余无几的黑线。
“最近是不是胡思乱想了很多东西?”
顾及挠挠额角,瞥了眼辟目才放心地对上郎中的视线,老老实实点头称“是”。
“不怪你。”
若虫见有心把所有人的心鬼都赶向面上,怕是难找到第二个如顾及这样形貌端正的人了。
一朝天子尚因惧死而让那心鬼掠去了皮肉,况且其他人呢。
那日睡前顾及看过好几遍辟目,确定铜镜里的自己恢复之前的样子后,她才肯躺在乐乔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求捉虫…
☆、霜降·鬼妆(其六)
雍丘下了雪。
先是昨夜蒙蒙的细雨,黎明近天亮时变成了雪籽。
稚童们为此欢腾了好一阵。
“下雪啦下雪啦”的笑闹声一度吵醒了顾及,后来欢闹声便被鹅毛大雪吞了去。
那雪纷纷扬扬,没过多久就见天窗透下绵软细密的白。
“今年的冬天来得早啊。”依稀听到经过屋后的农人在说。
时间是霜降之后的第二天。
黄历上写今日为戊寅土年壬戌月癸卯日。岁煞南,龙日冲狗。彭祖百忌:甲不开仓,辰不哭泣。
顾及盯着那份泛脆边的黄历看了好久,勉强识清了下面的注解:甲辰破日,日值月破,大事不宜。
“因为甲辰破日才会有这样的大雪么?”顾及自言自语,“往年要到立冬之后才下雪呢。”
她在京都住了近十年,印象中冬天最早一次下雪是在立冬那天。平素都要到小雪节气之后了。
“嗯。”
药香和硫磺气息随郎中的接近变得浓郁起来。顾及回手向后寻去,却是由乐乔先手环围了她腰身。
“瘦了。”
“平江的冬天会是什么样子?”颈窝里多了股清冷,顾及捉住乐乔的一只手贴在脸上。“今年怕是看不到了啊……”
乐乔不回话,平时清清冷冷的一个人今日像转了性子似的,异常亲昵。
吻在顾及的耳垂和颈子上落下,不一会儿便让顾及心里升起了火苗。
“顾四啊顾四……”听乐乔低低呢喃,“为何要来呢?”
“想你了嚒。”顾及摩挲着郎中的指尖含糊不清地说,“哪有刚订了亲就抛下官人不管的。”
这话没说完她便让欺身前来的乐乔含住了唇舌。
再之后是冬日燥人的缱绻。
美美睡了觉醒来,屋内已是暗淡一片。
顾及第一眼望清楚的是郎中的侧脸。
她抱膝坐在床边,先前被顾及拨乱的发丝未曾整理过,一缕垂在鬓角,一缕翘起在耳后。
顾及越看越觉得看不够,不由屏住呼吸生怕吵到了正在深思的那人。
时若东逝水,去势虽轻缓,然无休亦无止。
此刻顾及却听不到时间流淌的声音,听不到北风呼啸的声音,更听不到雪落的声音。
她的眼中只有沉思若木鸡的乐乔。
“那厮要来了。”
郎中忽然开口,惊醒了顾及意将此刻永留的白日梦。
“嗯?”
“赵佶……要来了。”
乐乔扭头。
顾及本是连一丝余光都吝于留给旁处的,这时更顺理成章地捕捉到乐乔眼角未及拭去的晶莹。
先前还抱着侥幸的顾及这时才明白木已成舟。
“时候到了。”
顾及微微笑起来。
“时候到了。”
乐乔勾勾唇角,终是无声叹息。
窗外忽然响起尺八清灵悠远的乐声。
“连八翁都来送行么?”
顾及赤脚下床开了窗,果然在院中的桌边寻到了八翁的身影。
仿佛是昨日才与八翁告别,老者吹奏时仍会专注地望着“弥光”的尾端,目视着来自另一世界的笛声从这里传出,和着纷纷飘落的白雪广洒天地间。
“八翁师父……”顾及向老者招招手,吹奏尺八的老人停了下来,似是等待她的回应。
顾及找了一阵儿才想起这是在千里之外的雍丘,“弥光”并没有带在身边。
“知晓你让那厮带上车,我托八翁去阻你,结果你这呆子还是来了。”
“真的是八翁师父啊。”顾及挠了挠额角,傻乎乎地笑起来,“我以为听错了。”
公子佶来的时候天色已深沉。
乐乔握着顾及的手,直到连自己手掌的温度都变得温热。
“这天气,真不知是福是祸呀。”少年只身前来,或许虫见在哪个不为人注意的角落守着,但进入那院门时,确实是他一个人。
少年大大咧咧地踩着过踝的积雪,在院子里留下两串深深足印。
及至二人面前,公子佶晃了晃手里的东西,道:“小弟带了酒来,要喝一杯吗?”
揭开蜡封,酒香四溢。
“好酒。”顾及嗅了嗅,随即挡开了他,“但是我不能喝。”
“四哥真是怪人。”公子佶自己拎起酒壶往嘴里倒了口,嘟囔道,“小弟的一片心意都让四哥辜负了。”
“真是一片好心意。”乐乔连连冷笑,“倒不如这酒让你喝了,那事也让给你好了。”
“哥哥心疼我。”少年嬉笑道,“再说寻着四哥的功劳全在我这里,哥哥夸我还来不及,怎舍得取我心上之血。”
“怪只怪乐少卿你太优柔寡断了。要不是我在那儿帮你们说了好话,哥哥准让你陪四哥同去黄泉做鸳鸯。”
是了。
乐乔随顾思远去平江,一来监察老将军会否有不谋之心,二来便是要找寻当年侥幸活命的皇城弃婴。
彼时的乐乔怎会想到那弃婴竟是堂堂正正的顾家四子,又怎会想到与顾及有了之后的纠葛。
卜命者可窥知旁人的天机,却卜不来自身将遇。
“你们赵家当真不信有报应之说么?”
“信什么,夏寇都打到平夏城了,哥哥要是在这个时候撒手去了,岂不是会天下大乱。”
“愚者之见!”
眼见郎中面上泛起怒色,顾及啄了啄她脸颊:“我信你。”
去京都顾及一路左顾右盼,仔细瞧着雪落后的景致。
然萦珠之辉照得亮多大地方,及临大内东华门她也只记得天地灰白泛红,无端端有种西方日灼的错觉。
端王的车在大内畅行,几次兜转后在拱辰门停下。
“过了拱辰门就是延福宫,哥哥在观稼殿。”公子佶以折扇挑起车帘,望了一眼又道,“看来哥哥安排的很周全,外边既然有人等,那小弟就不奉陪了。”
说着在众人的观望下身手灵便地跳下了马车。
“端王爷小心啊。”
只听内侍尖声尖气地惊呼了声,随后又有竹篾敲打皮肉的脆响。
顾及刚刚在笑是不是少年又在拿扇子打人,马车忽地又动了。
驶入延福宫后,车速慢得紧。
“公子莫要害怕,那位其实也在犹豫。”掌车的人慢悠悠地说道,“前些年有祭典先得沐浴焚香,斋戒三日。你这刚来,得先准备准备。”
言下之意是说距祭典起码还有三天。
“奉天的人必须得是宗亲兄弟么?”顾及问了句,想起乐乔说掌车的人或许会是清律司的太常卿,于是加了称呼,“应大人。”
“乐少卿告诉你的?”
“嗯。”
“少卿说和公子订了亲可把我们这帮老头子吓了一跳。”应轻书笑道,“怪不得这么久过去她都没动静。”
“说起来,真是造孽……”
应轻书忽然没了声音,马车也停下来。
顾及等了阵儿,以为是到了观稼殿,刚想出去便听到外边有人小声在问:“应大人又睡着了?”
“又睡着了。”
鸿门路上真可谓多曲折。
本来坦然的心也让这一次又一次的停顿扰得七上八下。
额头渐渐冒出汗来。
“公子下来吧,应大人一时半会看来醒不来。”
顾及深呼了口气,下车才发现观稼殿的灯笼就在前方百步,不由哑然失笑。
“哟,这不是少年都尉爷吗?”
“还真是顾四少爷。”
“没想到啊。”
周围的人一个个对顾及都抱着十足兴致似的,在前边的频繁回头看她,在后边的自觉不自觉地抬高了音量。
“乐少卿怎也不来和那位求求情?”
“咳,少卿刚蒙特赦你又不是不知道。真靖大师在倒还好说,可是少卿都自身难保了,哪里顾得着旁人。”
顾及听他们似是说起乐乔,刚提起的心一下子到了嗓子口,抓着身边看起来面善的中年人问道:“乐乔出什么事了?”
“前段时间不是触怒了那位,给丢去地牢关了半月,前天听说端王把公子带回京都,这才让放出来。少卿是想保公子你,可那位意已决,她太莽撞……”
顾及耳朵里嗡嗡作响,再也听不到诸卿所言所语。
观稼殿虽是宫里的殿堂,然毕竟是圣明太祖为了表现勤俭爱民所置,与前殿相比过于寒酸。偌大的殿里摆着两排蜡烛,堪堪照进了搁放一旁的农耕具。除此之外,大殿再无别的摆设。
眼下殿里除了斜倚梁柱的年轻皇帝,便只有和顾及一道进来的四名清律司卿官。顾及还以为能在这里看到公子佶,四下寻了圈,又想到这里毕竟是祭典秘处,公子佶与此事无关怎会在场。
“年初的时候应该生过场大病,不过现下已然痊愈。”
“面相周正。”
“呼吸顺畅。”
“无恶鬼缠。”
……
清律司的官员围着顾及转圈,品头论足。先前是在三步之外观面相,一轮进一步。
被五人目不转睛地打量着,顾及越来越觉得耳内的鸣响喧嚣。
快到那一步了。
“三步进一步,观面变观身。”想起昨夜乐乔在灯下说,“若应大人在场还好,他若不在,只能委屈你了。”
“请宽衣。”有人以不高不低的声调提醒道。
顾及点点头,伸手搭上了腰带的结扣。
解下的衣物自然有人接手。
除了收整衣服的人外,其他四人仍是专注地望着她。顾及偷眼望了望立于殿中的那位。虽在昏烛下,犹见他脸上油光一片,想来并不如他想表现出的那般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