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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就此罢休。”
“以一己之力使顾家免遭灭顶之灾,四哥要赌当真是豪赌。”赵佶笑言,“了不起。”
“没想到那老道说的是真话,四哥这装扮可是雌雄莫辨。”
“得知真相,连我都吓了一跳呢。”
“四哥这事做的太绝,算准了哥哥宅心仁厚,莫说顾老将军,连小弟我都侥幸逃过责难了。”
对于顾四自刎谢罪之事,赵佶的心有余悸竟是因为自己险些受责难。
乐乔唯有冷笑:“你赵家当真对顾四不薄。”
公子佶走后很久,她把盖在顾四脸上的白布掀开,才发现闭着眼睛的顾四唇角自然而然地向上翘起,她一定是因为顾家免遭浩劫所以才笑着离开的吧。
顾四说父亲或许有难言之隐,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
乐乔没办法理解顾四的一意孤行,事后她更是揣测过,顾四此举莫非是有老王爷在背后授意。
执掌大宋军权数载的顾思远并非没有势力,与朝廷中清律司亦必有往来。那时风声骤紧,顾家分明都到了危急存亡之秋,却仍敬公子佶为上宾,噤若寒蝉。
由此恨及顾家,乐乔索性闭门不见顾望风。
然对方却像是立下军令状,见不到人誓不罢休。从晨曦微明到夕阳斜照,那汉子嗓子都喊哑了仍不放弃。
“一定是有要紧事吧?”
叩门声扰得心烦,连流苏都前来劝说乐乔。
“不见。”
廊庑下郎中虽手握卷书,目光却落于卧霆池面,仿佛眨眼后会有人笑嘻嘻从池里冒出头似的。
“见见吧。”流苏私自替乐乔做了决定,朝旁侧的初一使了个眼色。
红衣少女动起来如离弦之箭,乐乔方要阻拦,初一已然将院门大开。
“吵死人了!”初一呵斥来人道,“要是没人理你是不是要闹到你人死掉才行啊?”
进门的黑衣卫士先是端详了初一几眼,确认不是要找的人后急急将目光转向水池对面。见到乐乔,他竟似孩童般连蹦带跳过去了。
“乐仙儿你真的在啊!”乍一见乐乔,顾望风激动地搓手,带来的信差点脱口而出。恍然看到还有外人在,他连忙摸了摸冻得青紫的脸,“乐仙儿……”
流苏自是会意,牵起初一,笑盈盈道:“我去沏茶,初一来帮手。”
“还好三少爷叮嘱望风无论如何都要等到乐仙儿你肯见人为止。”顾望风擦了擦额角的汗珠,等到流苏和初一上楼的脚步声渐渐弱下来,方才压低声音道,“事不宜迟,烦请乐仙儿去一趟吧,小少爷小小姐好像也生了怪病。”
“与我何关?”
郎中的冷淡让顾望风有些吃惊,挠挠后脑,他吞吞吐吐地说:“四少爷回来了。”
“哦?”
乐乔不动声色,余光却斜睨向卧霆池。她从清晨顾望风开始敲门时潜入池底,从回平江开始,乐乔一直面对的都是颈间伤口依旧触目惊心的顾四。
“要拿这个理由说服我去顾府,三少爷莫非以为人人都将儿戏当真?”
人高马大的黑衣卫士吐了吐舌头,红着脸道:“三少爷说如果乐仙儿不愿意去就告诉乐仙儿说四少爷回来了,望风不知真假,但是三少爷确实这样吩咐了,望风只好照做。”
顾望风是个老实人,把这话说完就镇定了许多,又道:“少爷说乐仙儿和其他人不熟,所以才派望风过来,望风嘴巴笨不知道怎么说动乐仙儿。前面的话都是三少爷教望风的,要是这些话都不行,望风只能再回去请三少爷多教望风怎么说话了。”
“以前怎么不记得你有这么罗嗦。”乐乔放下书卷,揉揉额角,“走吧。”
顾望风欢天喜地地冲着楼上大喊:“姑娘不用沏茶了。”
偌大的顾府人影稀落,偶尔才会见到一两个下人清扫院落。想来是怕人来人往给那俩孩子染上痘疹,多数下人都被老王爷遣去别的地方了。
“望风知道有些话老爷少爷不方便和我们这些下人讲,所以才麻烦乐仙儿你来。”
“这些年没见乐仙儿,也不知道乐仙儿过得怎样。老爷他们一直牵挂着你呢。要是四少爷……”顾望风咕哝了句,“也该有孩子了吧。”
乐乔权当有虫鸟在耳旁鸣叫。
在顾望风的引领下几乎绕了顾府一圈,最后停在后花园门口止步不前。
“望风只能带乐仙儿到这里了,请进去吧。”
乐乔没想到在后花园等待她的人不是老王爷,不是顾云,而是应轻书——连当朝宰执都可左右的清律司太常卿。
“应大人。”
乐乔福身作礼。
常年被睡魇笼罩的应轻书今次总算睁开惺忪梦眼,看起来神采熠熠。
“坐,小顾待会儿就来。”
乐乔不晓得太常卿所说的小顾是王爷顾思远还是三少爷顾云,依言在他对面坐下。
应轻书带着神秘的笑意望着乐乔。不开口,也一直没有移开目光。
清律司的太常卿纵然外表不过而立之年,乐乔却清楚他是服侍赵家三朝的元老。被这样的老狐狸盯着,饶是乐乔都无法淡然相对。
未等及“小顾”登场,乐乔忍不住问道:“不知应大人远道而来有何贵干?”
“无甚贵干,小事小事。”应轻书打了个哈哈,忽而又转口问道,“上次见,是元年冬天?”
“应是。”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更迭阴罗三春秋。逝者如斯夫啊……”
听似随意的感慨间提到阴罗司,这让乐乔心中生出不妙预感,想了想,郎中还是决定缄口不语。
静默里只听风息无常,云卷而去。
好在没多久听到老王爷爽朗的大笑从身后传来:“稀客临门,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乐乔回头看去,只见顾思远孑然一人,步伐仍如往昔沉稳,脊背却不复挺拔。
岁月在他脸上刻下深沉的印记,乐乔定睛看去,才发现老王爷左眼上方原有一条细长刀疤,笑起来尤其明显。
“乐姑娘辛苦了。”老王爷进入亭子的第一眼是望向乐乔,之后才熟络地给了应轻书当胸一拳,“老东西怎么越老越年轻了?”
乐乔想过顾思远与清律司有往来,却没猜到他竟和应轻书是熟识。
外朝的官卿认识应轻书,多说他眼高于顶,威慑三朝。清律司的人私下里会称呼他为“常眠卿”,哪个能想象得到应轻书会如寻常人般和老友打打闹闹。
待他二人相互招呼过安定之后,乐乔轻咳了声,问道:“实不知二位大人唤晚生前来有何要事?”
正主到场,应轻书不再含糊,开门见山道:“昨夜少卿去了苏桥,可有什么发现?”
“大人所说的发现,是指什么?”
“在场并无俗人,少卿无需兜转。”
乐乔意味深长地瞥了眼老王爷。
“早知道老神棍四十年后还是这模样,我也不会和他分道扬镳。”老王爷不知是解释还是感慨,“世事无常,有些事不能不信。”
四十年前是朋友么?乐乔挑挑眉头,对此不予置评。
“痘灾确实背后有鬼。”乐乔直言道,“虽然是小鬼,但数目众多。”
“鬼由何处来?”
“枕乡。”
“枕乡之鬼由何处来?”
乐乔一时语塞,对面的二人并不催促,双双用期待的目光等候她的回答。
“莫非不是饿鬼界?”昨夜明明觉得那些小鬼是从饿鬼界逃窜出,为何现在想起来却不太确定。“我以为是役鬼者操弄,大人觉得呢?”
“想必真靖大师也曾告诉过你,地狱十八司之间的往来并不像人间,再远的地方只消跋山涉水终有一日可抵达。”应轻书道,“譬如羽客追寻问仙之路,真正得道登鼎的寥寥无几,少卿可知这是为何?”
“羽客可跋山涉水,不可牵云攀雾,难及九千万万里高天之殿。”
“若手无缚鸡之力之人深入天牢,相求仅在隔墙处,可得乎?”
“不可得。”
“若蝼蚁以叶为筏欲度重洋,可抵乎?”
“不可抵。”
到这里,乐乔幡然醒悟应轻书远来平江的目的。
“大人莫非以为群鬼越界之事因晚生而起?”
回平江的当晚由流苏前来接迎,饶是淡漠如她也问出了“信念几何”的问题。
乐乔望着顾四含笑的睡颜自信满满道:“我定会找到她。”
彼时的顾四纵然体寒如冰,乐乔却能感受到些微暖意。随着时间东去,这暖意终究被卧霆池数载未更的冰冷消去。
日日夜夜,乐乔找遍了饿鬼界大大小小所有角落,故人遇到不少,顾四的影子却见也未见。
乐乔只恨自己抓不住她。
早知如此,怎会听顺顾及的主意,为了保全顾家在皇帝面前上演一出“缇萦救父”的前汉戏。
缇萦提笔上书尚为自己留下为人奴婢的后路。顾四那么做,若非出于信任乐乔,定是一心寻死了。
离去前她那句“我信你”至今日仍萦绕耳边,乐乔每每想起她那股认真劲儿,总是潸然泪落。
傻人。
眼见乐乔神色变幻无常,料想她定是心有所思,应轻书与老王爷相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苦笑。
“少卿在饿鬼界闹出的动静绝不算小,不然也不会有小鬼趁乱逃往枕乡,进而潜入人世。”应轻书道,“群鬼出枕乡并非是役鬼者驱使,而是少卿你带来的。”
“清律司可由我一人掌管,阴罗司却不行。”
“昨夜泰山府君托梦于我,痘灾仅是警示,若你执迷不悟,怕整个平江都要生灵涂炭。”
到此时,应轻书终于竖眉敛目:“为了顾及一个人,你想让那么多人枉死吗?”
乐乔怫然起身,一句一顿道:“两年前因你们的不作为,顾四做了傻事,若能让她回来,我再做次傻事又何妨?”
“非得顾及回醒不可?”
“是。”
“无可转寰?”
“无。”
“若结冥姻可解呢?”
……
乐乔重又坐回去,连应轻书都笑出了抬头纹,更别提老王爷那张脸。只有细细看去,才能看出老王爷笑中有泪。
“碧虚子说他宝贝徒弟会因情入劫我那时还笑他杞人忧天。”
“你那会儿说你是修道羽客我不还骂你神神叨叨吗?”
应轻书与老王爷你一言我一语接应默契,临了,二人更是不约而同道:“世事无常嗬。”
“这么说这事果然是你们一早算计好的?”乐乔冷不丁问道。
老王爷连忙摆手道:“不,不是。”
“我是在观稼殿听她提到真靖大师,又有旁人说到顾思远,才明白原是故人之子。但我没来得及有所准备,她便痛快了结了。”应轻书长叹道,“顾及虽是女儿身,确实有了不得的气概。怪不得会让少卿失却平常心。”
“顾四呢?”
“饿鬼界只留无所牵挂之游魂,顾及怎么会在那里?”应轻书别有深意道,“当局者迷。”
乐乔呆若木鸡。
少顷,乐乔问道:“冥姻之事何解?”
“结冥姻视为自愿堕入鬼道同亡魂共结连理,从此与九天诸宫殿绝缘,毋论来世往生,皆无法再入仙门。”
“但弃仙道可使百千人免受泰山府君忿怒,亦可令枉死之人去而复还。”
“妖笼有雷神坐镇,吾等凡人不可妄语,所以才请少卿来议商此事。”
“少卿本名列五福宫仙籍,若就此断绝尘缘潜心寻道,不消百年少卿定可执掌九天一方……”
“大人可曾见过比翼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