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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等。你们明早把要用的东西带过来。”
陈母喝了一口水,“东西明早让你外婆带过来,我就在这看着,心里踏实。”
陈岩看看她,没有再说话。
长廊里鸦雀无声,偶有医务人员来回,橡胶鞋底和地面摩擦,发出难听的顿挫声。
坐了近一个小时,抢救室的灯依然醒目地亮着。陈岩心里有些透不上气,跟孙鹏说,“出去走走吧……”他起来,跟她一起往外面走。
走到一扇侧门边,孙鹏停下步子,拥住她肩膀,往外看看,“就站这儿吧,外面冷。”
凌晨5点不到,天欲亮未亮,路灯还开着。
门缝里有细细的寒风透进来,陈岩透着玻璃门看了看外面黯淡的路,有些如梦方醒。
“孙飞一个人在家?”
“没事,我把门反锁了。”
“待会你先走吧,也不用这么多人耗在这……”
孙鹏没说话,轻轻握住了她垂在身侧的一只手。这只手细瘦、冰凉,里面没蕴藏一丝力气,他忍不住低头看了眼,将它整个包裹入自己的掌心。
冰凉得空气里夹着医院特有的气味,望着门外夜色与晨光交织的一片虚空,陈岩缓缓吸了口气。
“其实我现在有点后悔。如果我一直住家里,那个点我一般都已经下班了,上次,他可能就不会出事,或者那时候第一时间送医院,情况也不一样的,就更没这次的事了……”
孙鹏听她慢慢说完,把她拥紧了一点,“过去的事就不要想了。老人有老人自己的福气,再担心也没用的。会没事的。”
她倚靠着他,低低“嗯”了一声,“我知道。”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渐渐变亮,外面多了分喧嚣。
他们去门口买了些早饭回来,刚把豆浆包子递给陈母,抢救室的门开了。纷沓的脚步,医生护士推着车出来了。
大家立马沉默着涌上去。
推床上,老人盖着薄被,只有脸露在外面,脸色蜡黄,闭着眼,没有一点生气。小护士在旁边给他提着点滴袋,直直把他往病房送。陈母红着眼睛跟着车一起去了病房,留陈岩孙鹏和舅舅留下问情况。
医生大半夜忙了两个小时,也已经身心俱疲,没有刻意想什么措辞,口吻有些沉,“你们这个老太爷,幸亏来的及时。这一摔对他的影响很不好,新增两个出血点都是最重要位置。具体怎么样要等我们专家会诊之后,你们家属先做个心理准备吧。”陈岩舅舅要多问几句,医生只是说,“专家会诊后再定治疗方案,你们先去病房吧。”
老人这一次突发事故,因为有了之前的经验,陈岩家里人并没有像上一次那样惊慌失措。陈岩外公上次死里逃生,失去了大半自理能力,好不容易恢复到能够自己走路吃饭,这一摔,人就算救回来,之前的努力也算是前功尽弃。此时此刻,他们除了焦虑、担忧外,还感到了深深的无力和沮丧。
似乎生活里总有无数的坎,跨完一个还有一个,永远跨不完。跨到后面,人的腿就软了,成了心有余而力不足。
回到病房,草草吃了早饭,大家做了简易的分工。陈岩舅舅回家接陈岩外婆,顺带拿一些日常用品来,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孙鹏送陈岩去单位请假,一起送完孙飞上班再过来。
正是上班时间,电视台门口车来车往,陆续有人脖子上挂着工作牌、拎着早饭往里走。
孙鹏站在摩托车边,一边等陈岩,一边给强子挂了个电话,想让他今天去帮忙看一下店。电话一直没打通,最后他跟店里的服务员说了一声。和陈岩匆匆赶到家里的时候,孙飞刚醒,正一个人有些勉强地穿着衣服。孙鹏帮他把衣服利落地套身上,给他吃了个路上买的鸡蛋煎饼,马不停蹄把他送去了图书馆。
整整一上午老人都没有醒,下午的时候,熬了一夜的陈岩先带着陈母回去休整,留两个男人在那守着。
到了家里,陈岩洗完澡一出来就听到了悲痛的哭声。陈母一个人窝在沙发上,肩膀颤动,用餐巾纸捂着眼睛,呜呜哭着。
很多年了,她没有看她妈妈这么放肆哭过。
母女连心,陈岩头上还滴着水,木然在餐桌边坐下,慢慢也红了眼睛。
她努力平定自己的声音,“妈,现在人还好好在医院躺着,你哭成这个样子对外公不好……”
“你舅舅……早上的时候跟我说……这两天要去看墓,先给他们买好,以备万一……”
陈母在哭泣中静了下,心里却涌上了更大的悲伤,颤着声音说,“我做姑娘的,这一辈子也没让他们两个老的过过一天好日子,现在你好不容易出来了,日子终于好过点了……我就这么一个爸爸,也从来没有做过什么缺德事……怎么就不能让我好好服侍他几年,让他过点好日子啊……”
陈岩忽然意识到,在平凡而繁琐的家庭生活里,她从未去认真感察过母亲的内心世界。她不只是她一个人的妈妈,也不只是一个50岁的中年女人。她也是别人的女儿,是害怕失去父亲的孩子。
陈岩静了静,眼泪顺着面颊一颗颗掉下来,“妈,你别说了……会没事的……”
就在陈岩和陈母离开医院后,孙鹏在安静的病房里,意外的接到了散打馆奎哥的电话。一听到孔珍的名字,他愣了一下。
奎哥问他还有没有在找她,孙鹏问是不是有她消息了。奎哥这才说,上午的时候在散打馆看到她了,来要之前没有结掉的工资。财务敷衍了几句,不愿意给,说要问老板意思,叫她留了电话,再联系她。奎哥挂了电话后把孔珍的号码发到了孙鹏的手机上。
在病房外的走廊上,孙鹏拨通了电话。小护士推着车过来,他侧身避让了一下。
响了两声后,传来“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显然是被她刻意按掉了。
看着这串陌生的号码,孙鹏想了想,又给强子拨了个电话。
没人接。
傍晚的时候陈岩回到医院,老人中途已经醒过了。醒了十来分钟,就又睡了。医生过来看过,说血压还是偏高,已经用了最厉害的药,就是下不去。
孙鹏忙得一天一夜没睡,眼睛里布了血丝,今晚还坚持要值夜。陈岩看着心疼,想了想,让他回去休息下再过来。孙鹏下去买了几份快餐,把陈岩他们安顿好就先走了。
骑车回去的路上,想到强子,孙鹏隐隐有点不安。在一个红绿灯处,车子一拐,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摩托车轰然的引擎声在小巷里突然停止,一脚刹车,孙鹏脚撑地,把车停在了门口。附近有狗狂叫起来。
摸黑往巷子里走了一段,他找到了强子住处。
进了院子,几个小房子里头都亮着灯,他走到最里面的一间,过去敲了敲门。
没动静,他又敲了敲。
第二次的敲门声停止了几秒后,就在他又抬起手的瞬间,里面传出一个不耐的声音。
“谁啊?”
敲门的手僵在半空,孙鹏整个人都怔住了。
☆、78万
到了晚上11点多,孙鹏才回来。
病房早就熄了灯,一张折叠小床贴着墙展开,陈岩正蜷着腿坐在上面玩手机。隔壁床的病人找了医院的看护值夜,看护在另一张小床上已经打起了呼噜。
孙鹏进来后,轻缓地带上了房门。
她抬眼看向门口,柔和的面庞上映照了一片手机的荧光。
床尾的监控器开着,闪着灯。孙鹏轻步到病床边,看了看沉睡中的老人。老人松垮的眼皮盖着双眼,鼻子里插着导管。竖在旁边的点滴袋缓缓往他身体里输着药液。
看了会儿,他到她身边坐下。
手机屏幕暗下去,房里只剩下医疗仪器的点点光亮,在黑暗中孤寂浮动。
“怎么样了?”他低声问她。
陈岩摇了摇头。
几个不同科室的主任医生晚上都来看过,情况很不好。不好到家里人没有精力再担心忧虑,他们需要把更多的心思花在接下来的丧事上。
他的手掌摩挲了下她的脸,眼中温柔,“把被子放下来,你睡会儿?”
她摇头,“下午睡过了,坐着吧。”
隔壁床看护翻了个身,鼾声停了,周围变得异常安静。
他的身上似有令人心安的气息,她忍不住身体倾斜,偎向他的肩。
孙鹏把她手机拿开,握住她的手,向后挪了下,后背倚到冷硬的墙上支撑身体,搂住她,让她更舒适地靠着自己。
空气卷着药味在密不透风的房间里环绕着他们,被重复的吸入呼出,越发沉闷、混沌。
凝视了会儿黑暗中的病床,陈岩闭上了眼。
在更深的黑暗里,那些沉寂于时间之河的模糊过往,都悄悄浮泛上来,在静夜的水面上闪耀,流淌。十几年来,祖孙间的那些好好坏坏,距离与隔阂,都似水洗过一般,只剩下点滴抓不住的温情。
她忽然睁开眼,仿佛看见了正在消逝的吉光片羽。
深浅不一的呼吸拂过他的皮肤,她往他脖子里蹭了下,彻底埋住自己的脸。孙鹏动了下,用手有节奏地轻轻拍她的肩头。无言的安慰。
两天后,陈岩外公去世了。
最后的时刻,医生把他从抢救室推回病房,陈家人一起围到他的床边,握着他的手嚎哭。他已无法发声,只用一双混沌的眼睛把床前的人轮个看了,最后安安静静地停了呼吸,什么话也没留下。
陈岩外公近80岁,也算是喜丧。灵堂就设在家里,丧事由陈岩舅舅一手操办。凡是有亲朋好友来家里吊唁,回忆到老人以前的事,陈母总是红肿着眼睛痛哭流涕。
孙鹏这几天只每天中午去一趟店里拿饭,其实时间都在陈岩家帮忙办丧,俨然一副女婿的模样。亲朋好友问起他的身份来,陈母都坦然默认了。
然而,头七的最后一天,陈岩家摆酒请亲戚吃饭,他却没有出现。陈岩给他打电话催促的时候,他人还在法院里。
——法庭上,张强和孔珍木然坐着,脑中嗡嗡一片,双方律师说了什么,都不太听得明白。只等着坐在上方面无表情的法官,做出最后的宣判。
大年三十,孙鹏老家飘起雪花的时候,这座城市,正下着一场冰寒入骨的冬雨。
那天,强子在店里坐了一中午也没等到一个客人。
店外的的街头上,有孩子聚在一起放鞭炮,有三口之家拎着礼品一路笑着去给亲朋好友拜年。巷头半空中是居委会前两天才挂上去的横幅,上面写着“新年快乐阖家欢乐”。“阖”这个字他不太认识,但是听人家嘴里说多了,他下意识就把它念作“he”。
风来,这大红色的布条被卷起半幅,忽而又舒展开,又被卷起。他仿佛能听到那布料在风里扑哧扑哧地响声。没一会儿,玻璃门上就有了雨点子。
孔珍听见敲门声的时候,正躺在床上玩手机。她拢了拢身上长及小腿肚的棉绒睡衣,懒懒下床去开门。
门外,强子手上拎着几个塑料袋,头发上挂着雨水。他是打车过来的,下了车腾不出手打伞,就一路跑上来。那些雨斜飞着沁在他深色羽绒服里,留下一片斑斑点点。
朝她笑笑,“中饭吃了没有?”
愣了两秒,她闻到了菜的油香味。
当这座城市的所有人都在团圆欢聚的时候,下午三点,这两个人异乡男女,无声地坐在了一张餐桌旁,喝着饮料,吃着几盆油腻的热菜,自己也不知道算是午餐还是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