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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一路走好。
今天阳光很好,还有和风。
若风吹起我的头发,雨打湿了我的衣裳……我一定会知道那是您,无论是化作风,化作雨,化作星光,化作萤火虫……
热闹的葬礼总算到了尾声。
每个熟悉的人都上来给家属拥抱,温千树轻轻地一声声道谢。
等所有人都离开后,霍寒走过来,“繁繁,我们回去吧。”
温千树说:“好。”
她缓缓跪下来,他也在旁边跪下,两人对着墓碑,磕了三个头。
他们相携离去。
偌大的墓园里,只剩下了风的声音。
风不会为这世上的任何东西停留。
许久后——
阳光送来了一个踉跄的身影。
是缺席葬礼的温莞。
墓碑上,照片里的千敏之对她淡淡笑着。
温莞在墓前沉默地站了将近一个小时,眼泪都快哭干了,狠狠心转身离去,刚走了两步又回过头。
“千敏之,下辈子,你再也不准……把我推开!听到没有?!”
照片上的男人还在对她微笑。
温莞却满脸是泪。
风吹过来,墓前的一束白菊倒在了旁边的白色马蹄莲上,像依靠,也像应下承诺。
第七十九章
两个月后。
葬礼结束,霍寒和其他文物保护专案组的成员就开始马不停蹄地清理TY集团的各大走私据点和路线,追捕在逃的涉案人员; 范围广; 工作量极大; 忙起来几乎连休息时间都没有。
温千树也没闲着,她来到了风来镇的相思岭; 继续修复被毁的“丝绸之路”系列壁画,还是像以前一样住在老太太家里,每天太阳升起时就出门,落山时就独自一人沿着山路走回来。
老太太刚养的小狗会领着小羊羔在黄昏的门口等她。
就这样心无旁骛; 简单地生活着,日子过得很快。
两人都有自己的工作要忙; 但双方都心安而充实,因为知道不论走了多远,彼此仍等在原地。
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能把他们分开了。
霍寒每到一个新地方都会给她发信息,相思岭信号不好; 根本没办法视频聊天; 唯有的一次; 短暂的两秒里,画面中出现了他模糊的脸。
清减了不少。
单是这一面,便足以喂养两月以来的相思之苦。
小年夜前夕,壁画的修复已全面完成,和老太太告别以后; 温千树踏上了返程的路,一路牛车、拖拉机、面包车、大巴车地换,终于回到了繁华都市。
她在周家过了小年夜,又准备收拾行李出发了。
这一次,她的目的地是兰溪镇。
司机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顶着一头自然全白的头发,性子直爽,说话像跳珠,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温千树已经很久没有听人说过这么过的话了,有些许陌生,但并不觉得排斥。
热闹些,总是好的。
反倒是司机觉得自己喋喋不休,不好意思了,于是打开了电台,喜悦甜美的声音回荡在车内。
“每条大街小巷,每个人的嘴里,见面第一句话,就是恭喜恭喜……”
这一首听完,紧跟着的是另一个关于男性生殖健康的广告。
司机在一瞬的尴尬后,迅速地换了个台。
“TY集团首要犯罪分子白夜行因非法盗窃文物罪、非法走私文物罪……数罪并罚,被判处死刑。”
“截止日前,国内文物犯罪集团的地下网络已全数捣毁,共追回涉案文物1909件,总价值超过10亿元,其中包括国家一级、国家二级、国家三级文物……”
“在这次捣毁文物犯罪集团的行动中,文物保护专案小组发挥了重要作用,我们的记者有幸采访到了他们的队长霍寒……”
司机开始点评:“真是大快人心啊!姑娘你不知道啊,这盗墓的贼头子之前还光顾过我们兰溪镇的青鸣寺呢,好几百件宝贝就是被他们这伙人偷走的,还好最后追回来了!”
“这宝贝失而复得可多亏了刚刚广播里提到的文物保护警察,我得给你说说当时那刺激的场面啊……”
温千树在这时却不怎么想听他说话,偏偏司机大叔兴致极高,将那些听闻加了自己的见解后,讲得天花乱坠,简直犹如亲临现场。
她就在他慷慨激昂的描述中,听到了霍寒沉稳的声音,“打击文物犯罪任重道远,我们在这条路上,从未停止前进。”
“姑娘你还在听吗?”司机察觉到她的走神。
“听啊。”温千树沉浸在熟悉的嗓音里,鼻尖微微泛起一股酸意,好想抱一抱他,听他在耳边说话。
她偏过头去。
窗外的树梢上挂了红带,顶起了一片喜庆的春意。
她最初来这里时,是去年四月份。草长莺飞,骄阳正好。
再次踏上这片纯净的土地,已是八个月之后。
吴老的院子还静静地等在原地。
温千树轻轻敲了几下门,一阵脚步声后,木门拉开一条缝,一个黑乎乎的小脑袋探了出来,看到站在门外的她,小嘴巴张得圆圆的,像颗炮弹一样冲进了她怀里,“千树姐!”
她摸了摸他长出来的头发,“觉觉。”弯腰把小家伙抱了起来,还挺沉。
“谁来了啊?”吴老边走边把挂脖子上的老花镜戴上。
温千树看过去,“老师,是我。”
“小树啊,”吴老满脸欣喜,“你回来了。”
阳光下,温千树和觉觉忍不住开怀大笑,吴老见他们看着自己笑,诧异地问,“怎么了?”
温千树刮了刮觉觉的鼻子,“你啊,又调皮了。”
听到动静的师母拿着锅铲出来一看,也笑了,“老吴,你快去洗洗脸吧。”
吴老在浴室看到自己的花猫脸,自己也笑个不停。
吃过午饭后,温千树帮忙洗完碗筷,擦干手从厨房出来,觉觉就迫不及待地牵了她的手走进书房,“千树姐,给你看看我的画儿。”
小家伙去年秋天的时候就去镇上的小学上课了,班上的同学都对他的“小耳朵”非常感兴趣,他现在是班里的小红人了。课余时间像个普通孩子一样玩乐,还经常玩些无伤大雅的恶作剧,把两个老人家的生活搅得有声有色。吴老有空时会教他古诗、写毛笔字之类的。
他很聪明,学什么东西都很快。
温千树看他画的水彩画,画法虽有些稚嫩,但能看出画得特别认真,右上角歪歪斜斜写了“明轩”两字。
这是吴老给他起的名字。
小家伙从她背后趴上来,歪着脑袋,“千树姐,好看吗?”
“好看,”她轻捏了捏他团团的小脸,“很棒!”
他开心地笑出了两排白色门牙,还当场给她画了一幅肖像画。
温千树也好奇自己在他心里是什么形象,拿起来一看,竟然是一棵半边开满了白花,半边结满了红色果子的树,这是她看过的最美的自己。
等她从惊喜中回过神时,小家伙已经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嘴角还挂着口水,她用纸巾擦掉,把他抱到了床上。
温千树走出客厅,两老已经在等着了。
“小树,来这边坐。”师母拍了拍旁边的椅子。
她这次来,是打算和他们商量一下把觉觉接到西江市去的事。
师母心里知道这是对觉觉最好的方式,但还是很不舍,这半年多以来的相处,她是打心眼里疼爱这个机灵活泼的孩子。
吴老比她看得长远,“接过去好,城里各种条件都对他有利,我们两个老家伙也老了,很多事上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是事实。
吴老又说,“等过完年再接过去吧。”
温千树正有此意,“嗯。”她握了握师母的手,“每年寒暑假我会送他回来,这里也是他的家。”
师母连连说好。
定下了大事,温千树下午就搭车来到了青鸣寺。
听方丈讲禅修,在佛前静坐,抄写佛经,偶尔到千佛塔看看,两天时间很快过去。
此行让她最惊讶的是在千佛塔修了将近半年壁画的赵琪琪,印象中这个女孩子娇气蛮横,但经历了那些事后,简直像变了一个人。
齐腰长发变成了短发,最爱的裙子换成了灰扑扑的工作服,上面还沾满了颜料,她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在壁画前一站就是三四个小时,侧脸柔和而专注。
时间总会把一个人雕琢成最合适的模样。
赵琪琪揉了揉酸疼的腰,不经意就看到了门外的温千树,粲然一笑,“温老师。”
在这笑意里,过往烟消云散。
两人本来就年龄相仿,盘腿坐在地上,也会像好朋友一样天南地北地聊,聊完就一起修壁画。
外套穿在身上动作不方便,温千树把它脱下放到椅子上,又继续捧着调好的颜料去给壁画补色。
旁边的赵琪琪惊讶地发现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她的小腹似乎微微隆起,不由得盯着看了好几分钟,“温老师,你是不是……怀孕了?”
温千树愣了一下,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的月事似乎很久没来了,不过这做不得准,以前也来得很不规律,而且怀孕的症状,例如呕吐之类的,她好像也没有?
赵琪琪显然比她更激动,“赶紧检查一下啊!”
她继续反应迟钝,“要怎么……检查?”
赵琪琪长叹一声,“去镇卫生院或者买验孕棒。”
这一折腾,经过检查后,温千树果然是怀上了,三个月的身孕,她竟然丝毫没有察觉,这妈妈也做得太粗心了。
从镇上回到青鸣寺的路上,她一个人慢慢地消化了这个好消息,等上了九十九层台阶,站在山门口时,才想起要给霍寒打个电话。
他知道她在兰溪镇。
信号断断续续的,好不容易才拨出去,温千树听到熟悉的铃声,似乎就在周围响起,她左右看了看,目光忽然笔直地朝台阶下那挺拔的身影射过去……
男人穿着她之前买的黑色双排扣外套,眉目清俊似身后的青山,那双黑眸定定地看着她,笑意浮现,他一步步地走上台阶。
还剩最后一节台阶。
温千树心口砰砰跳,缓缓朝他张开了双手。
霍寒抱住她,原地转了两圈。
她搂着他脖子,“怎么也不事先告诉我一声。”
他只是笑笑,飞快地亲了一下她的唇。
温千树脸颊染着薄红,“我有个好消息想跟你说。”
霍寒怀里抱着清香温软的身子,很明显地心不在焉,以至于大手被牵着放到她小腹上,凑在他耳边说了什么,说完后又有些躲闪他的目光,眼神里却带着压抑的期待。
“……什么?”
温千树只好把刚刚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你们家的霍清欢已经在里面了。”
狂喜,如同鱼跃水面,溅起水花一串又一串。
他的声音发紧,发颤,“真的吗?”
“真的。”
霍寒的手脚简直都有些不知道怎么放了,想到刚刚还那么大动作地抱起她,又紧张兮兮的了,但此时最想做的还是亲她。
温千树推他胸口,“这里是佛门净地啊。”
“没事,佛祖不会怪罪我的,我太开心了,我真的太开心了,繁繁。”
他低头再次吻住她的唇,“谢谢你,老婆。”
“不对,是孩子他妈。”
温千树在他怀里咯咯笑。
阳光丰盛,风吹过山坡,零星开着的娇嫩小黄花摇曳起舞。
在这一瞬,时光和你,都来得刚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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