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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儿，他关上了电脑，起身离开。
杜骁走出实验大楼的时候，远远看见对面的树荫下停了一辆黑色的卡宴。副驾驶的车窗敞开着，露出了韩千音的脸。
他觉得那车型有些眼熟，脑袋里突然蹦出一个可能。还来不及多作思考，便看到实验楼的另一边，程海霖正拿着两瓶矿泉水走了过来。
程海霖看见了杜骁，灿烂一笑，“你也在？”
杜骁沉着个脸，不答反问，“你和她去哪？”
程海霖故意激他，“这么明显，没看出来吗。我和我的小师妹去约会。”
“……”
程海霖并没有多作解释，扔下一句“先走了，改天找你”，便转身打开车门，上了车。
坐在车上的韩千音也看到了杜骁，他似乎整个人周身都泛着低气压。那一刻，他深不见底的眼睛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看穿。
她感到不自在，随手把车窗关上了。
汽车发动后，韩千音朝身旁架势座的人问，“你刚才跟他说了什么？”
程海霖温和一笑，“我刚刚告诉他，要和我的小师妹约会。你也看出来他变脸了？嘿，没想到他这么幼稚。”
韩千音陷入了无语，“和他开这种玩笑，你也很幼稚啊。”
“怎么是开玩笑，难道我们这不算约会吗？”程海霖问。
韩千音懒得理他，转头将脸对着车窗，开始闭目养神起来。
大概是昨天熬夜看文献的缘故，她不小心睡了一觉。等睁开眼睛的时候，程海霖恰好将车停下，她茫然地往四周望了望，“到了？”
“嗯，下车吧。”
目的地是一家饭庄，韩千音一路跟着程海霖走到最里面的包厢。刚打开门，便看到周严明和几张熟悉的面孔在里面。
坐在包厢最里面那个四十来岁的男人是林深。当年韩千音在美国读书的时候，他在Jeremy的实验室做博士后，现在已经成了一名助理教授，也据说是今年提拔副教授、获得终身教职的潜力人选。
这次回国，林深主要是为了参加一个学术论坛，顺便跟京大的几位教授谈项目合作的事。
时隔几年，当初同在异乡的朋友又聚在一起，不免对当初那段轻松自由的时光一番回味。后来，男人们点了些酒，韩千音酒力和酒品都不好，整个吃饭下来滴酒未沾，只是和大家兴致勃勃地聊着。
饭局快结束的时候，对面的林深突然朝她走过来。
韩千音有些意外，“林老师，有事？”
“只是很久没有见到你了，想找你聊几句。”林深轻轻叹了口气。
对于韩千音，他印象很深刻。当年他刚换工作到Jeremy实验室的时候，两人各自准备申报一个针对持有J1或H1签证身份学者的科研基金。研究经费只有六万美金，不算大额的数目，但对于那时候的林深来说却是非常重要。
他很清楚的记得，最后他并没有得到那笔经费，可韩千音却成功了。当时的他作为一个从事科研十年之久的学者，却输给了一个初出茅庐、涉世未深的黄毛丫头，心中的压力可想而知。
在后来的岁月里，他一度非常努力，也许是想证明那结果是个错误。直到今天，他已经踏上功成名就的路途，再回过头看看当年的对手，虽说不至于一身落魄，但也难免令人感时伤怀。
林深道，“直到上个月，Jeremy还和我提过你一次。”
韩千音笑了笑，“他还好吗？”她想起那个留着胡子的白人老头，也算是一位可爱的人吧，平时总是穿得很正式，喜欢梳八字胡，胡子末梢微微卷起。聊天放松的时候，他便会有意无意摸一摸胡子尾巴，试图让它们保持弧度。
韩千音想到这里，不免忍俊不禁。
“嗯，他很好。现在实验室比你走的时候又扩大了一些，”林深笑了笑，“不过他也提到，再干几年可能会退休。”
韩千音一愣。
林深继续道，“他和我提起过好几次，这些年来，他最大的遗憾就是你。我们这些他身边的人当然懂。那时候他对你很重视，也给过你不少机会，本来是希望你能将他的那些想法传承下去，没想到……是你辜负了他。”
韩千音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事实上，这世间哪里有什么绝对的不亏不欠呢。
有人辜负了她的期待，然后，她又不得不再去辜负别人的期待。
那天美国同事聚餐散场后，韩千音的情绪一度陷入了低迷，她总是忍不住想起林深的话，想起了那句“Jeremy可能再过几年就要退休”。记得自己还在美国的时候，充满激情的老人曾经在实验室信誓旦旦地扬言，自己要干到九十岁。
韩千音不免感到有些心酸。
后来，韩千音几乎每天都会失眠。躺在床上睡不着的时候，她便索性坐在书桌前看科研文献或分析数据，直到凌晨三四点才入睡。
这样的生活重复一星期后，所有的负能量终于在某天早上爆发了。
那天原本是周末，韩千音正睡得昏昏沉沉，突然被肚子疼了醒来。她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感受着右上腹隐隐作痛，这才想起来，自己娇嫩的胆囊里还有一颗定时炸/弹般的小息肉呢。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小伙伴们，你们能想象下一章会发生什么咩~~
哈哈哈~小清新作者邪恶地大笑三声~
第44章
韩千音到医院的时候； 肚子已经不如早上那样疼了，只是有点饿。可想到还要保持空腹检查胆囊B超，硬是抵挡住了藏在手包里的奶油泡芙诱惑。
等了好一会儿，终于轮到她。
诊室里坐着是位五十岁左右的教授； 姓孙，韩千音看着那整整齐齐往后梳的头发和一双不怒自威的眼睛，突然觉得有些眼熟。
还没来得及细想； 孙教授倒是先认出了她来，“这不是杜骁的女朋友吗？”
韩千音一愣； 这才想起是上次自己跟着查房时、向自己提问的教授。她有些尴尬，只是解释道； “教授； 我和杜医生……已经是过去式了。”
孙教授笑了几声，“过去式？难怪我看那小子最近总沉着个脸、萎靡不振； 是你把她给甩了？”
“……不算吧。”
两人开了几句玩笑话后； 便转入了正题。孙教授问了问韩千音的症状； 又开了个B超单。韩千音拿着单子经过一番折腾，好不容易做完检查，得到的结果却不尽如人意：那颗小息肉比半年前长大了三毫米。
孙教授看报告结果的时候； 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表情让韩千音有些紧张。
“教授； 我是不是应该把我的胆囊切掉了？”
孙教授扶了扶眼睛，“息肉虽然是长大了一点，但有可能是超声的误差；不过； 就算是真的，现在也还没达到胆囊切除的指征。一般来说，息肉大于一个公分，我们才会考虑手术。”
“会是腺瘤吗？”韩千音上次查出来这小东西后，在网上搜索了一番，于是问出了自己的担忧。
“这个暂时不能确定。”
“如果是腺瘤的话，是不是比较容易癌变？”
“是的。”孙教授道，“但是可以再观察，就你目前的症状而言，不算严重，你不用太担心。”
韩千音斟酌了一番，还是开口道，“可是……如果它在还没长到一公分之前，就发生癌变呢？”
“有这种可能，”孙教授道。
韩千音看着面前低头写病历的老教授，心里一沉。
然后，又听到他悠悠地说出下半句，“但概率不大。”
“可……如果有肿瘤家族史呢？”
孙教授抬头看了看她。
韩千音又问，“是不是概率会大一些？”
孙教授斟酌了一番，还是给韩千音开了张住院证。末了，把病历本和检查结果递给她，道，“如果你实在不愿意冒一点风险，坚持做手术，去看看有没有床位吧。你知道我们病房在哪一栋，去那里登记就可以。”
普外科病房一共有四个病区，韩千音隐约记得杜骁在的是十五层的一区，为了避免尴尬，她拿着住院证去了隔壁。
登记的时候，护士带着微笑告诉她，运气很好，还剩下一个床位。于是韩千音向导师张教授说了请假的事，便火速办理了住院手续。
胆囊切除是个小手术，做腔镜的话，损伤非常小，恢复也很快。韩千音认为实在没必要因为一个不太重要的器官，而让以后的生活沉浸在担忧的阴影里。
到了病房里，人生第一次住院的紧张情绪渐渐沉淀下来，她突然产生了一种成就感。等换上病号服，她给司霏打去电话，正说着自己决定做手术的事，便看到一个看上去和自己年纪相仿的男生走了进来。
男生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姓李，你叫我李医生就可以。”
李医生胸牌上写的是研究生，也难怪，看起来粉粉嫩嫩的。韩千音心情不错，对于这位李医生的病史询问十分配合。待病史采集完毕，她想起来什么，问了句，“对了，我的主治医师是张医生？”
李医生一愣，“没有啊，主治医生是杜医生。”
韩千音心里“咯噔”一下，“杜骁？”
“嗯。”李医生点点头。
“可是刚刚在护士站的时候，那个登记的小护士告诉我是张医生。”她明明确认过的。
李医生爽朗地笑了笑，“可能登记的是新来的实习护士吧。她搞错了，这间房里是杜老师的病床。”
“可是……他不是在隔壁病区吗？”
“我们医院的上级医生都是轮岗制。”
唉，轮岗制。
待李医生走后，韩千音躺在床上，有点郁闷。
不过转念一想，杜骁就杜骁吧，好歹还算是熟人。两人虽然有这样那样的小纠葛，但他还不至于对自己下什么毒手吧。
杜骁在内科楼参加完全院大会诊，回到病房的时候是下午五点。组里的小李医生过来找他，道，“杜老师，有个新病人要请您看一看。”
杜骁一边打开电脑，查看今天病人的检查结果，一边道，“是什么情况。”
“25岁的青年女性，因为反复右上腹疼痛半年、加重伴恶心1天入院，做了B超提示胆囊息肉。这次来是想要做手术把胆囊切掉。”
杜骁听着，随口一问，“现在痛得厉害吗？”
“有点，她说是阵发性的。”
杜骁听着，一边关掉电脑窗口，起身道，“嗯，我们去看看病人吧。”
杜骁带着李医生赶到床旁的时候，根本没想到病人会是韩千音。他的脸色闪过了一些难以捉摸的情绪，开口问，“还在痛？”
韩千音抬头看着杜骁，此时他是医生，她是病人，气氛似乎变得有点微妙起来。
她点头，“嗯。”
“哪里痛？”
韩千音老老实实地在自己的肚皮上划了划疼痛的位置。
杜骁多问了几句症状方面的问题，末了，拿着韩千音的检查结果看了看，突然道，“这病人怎么会收进来？”
李医生看着自己的上级，一脸不解。
“虽然症状像是胆囊的问题，但B超结果除了息肉，其它一点提示也没有，很可能只是单纯的胃肠道功能紊乱。”
杜骁拿着听诊器，在她的肚皮上听了听。半分钟后，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