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顽石与烈女-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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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抬头看着在薛定的威慑下,不自觉往后退了几步的祝山海,声色俱厉,“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有种你来拿。”

    “……”他竟有些想笑。

    还是一样爱逞强啊。

    明明只是个瘦弱的女人,却总是挺直了脊背,像棵荒漠中的白杨。

    同一时间——

    院子里,姜瑜从屋里操了把菜刀,大步流星追出来。

    院子外,年轻男人还紧紧攥着拳头。

    祝清晨从地上捡起了擀面杖,面上的决绝,让人毫不怀疑她随时能拿着那根棍子把他往死里打。

    祝山海骂了两句脏话,知道今天没什么拿到钱的可能,不过和往常一样闹腾一场罢了,干脆朝着巷子另一头快步跑了。

    *

    姜瑜拎着菜刀站在门口。

    院子里的人还探着头好奇地张望。

    祝山海的身影变作黑点融入黑夜。

    在原地站了有几秒钟,祝清晨扔了擀面杖,言简意赅:“走。”

    她领着他朝另一头走。

    薛定跟在她身后,隔着半步距离。

    她知道他在后面,带着他七弯八绕,从一条巷子走进另一条,最后站定在河岸旁。

    岸底下流水无声,岸上头人影成双。

    祝清晨紧紧攥着拳头,与他重逢的喜悦被尴尬与困窘冲淡不少。

    从前在以色列,她是无拘无束的,苏政钦、祝山海……家事情事都一股脑扔在国内。

    可如今,他一来就看见她最狼狈的一面。

    薛定没说话,盯着她的背影看了片刻,才低声说:“……我好像来的不是时候?”

    她没回头,“你怎么知道我住哪里?”

    他低头,拿出手机,调出那张粽子的照片,凑到她跟前。

    她拍的是姜瑜包粽子的画面:女人坐在院子里,手边尽是绿油油的三角粽,身后头的门框上却清楚写着门牌号,沧县苏州街三弄29号。

    “……”

    她压根没有注意到,一张照片就把她的地址暴露了。

    祝清晨的目光从手机上移开,却在半空中一顿,意外定格在他胸前。

    烟灰色的大衣微微敞开,露出里间的黑色毛衣,而在那毛衣前头,挂着一只佳能最新款单反相机。

    薛定把相机取下来,“想问我来这干什么?”

    下一刻,朝她面前一送。

    “还债。”

    祝清晨盯着那只相机,耳边是他低沉舒缓的声音,心内一动。

    总算抬起头来看他了。

    古街老巷,苏州河旁。

    年轻男人身姿笔挺,面容沉静,手里拿着为她挑的新单反,活生生立在那。

    头顶是沉沉黑夜,身后有艳艳灯火。

    这一刻,她才真真切切意识到,眼前的男人当真跨越了大半个中国,从北到南,来找她了。

    薛定。

    薛定。

    心里默念着他的名字,她伸手接过那只沉甸甸的相机,终于笑出了声。

    *

    “多久回来的?”

    “上星期。”

    “任务完成了?”

    “算是告一段落。”

    “还回去吗?”

    “说不准,待命吧。”

    祝清晨低头摆弄相机,又问:“专程来送相机?”

    “专程来还债。”他强调后两个字。

    她笑,“坐飞机来的?”

    “动车。从北京到俞市,然后换乘大巴到沧县。”

    “晚饭吃了吗?”

    “还没。”

    她低头看眼手腕上的表,“都这个点了,只能带你吃点宵夜去。”

    抬腿走了两步,她又回头,“能吃辣吗?”

    薛定看着她。

    夜色阑珊里,那女人比半年前瘦了不少。下巴尖了,眼睑处的淤青加重了,哪怕有夜色遮挡,面上的疲倦也无处遁形。

    点头,他说:“能吃,无所谓。”

    脑海里却浮现出刚才那一幕,她被中年男子推出院落大门,院子里全是看热闹的人,女人拎了把菜刀冲出来,而她眼中一片荒芜。

    他不知道这半年来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

    可他能猜到,她过得并不好。

    祝清晨挑了家路边摊,就在河岸边,蓝色大棚,油亮亮的灯泡。

    她掀开帘子,率先坐进去。

    打个响指,“老板,菜单!”

    街对面有家小铺子,老板就在那烤烧烤,闻声响亮答了句:“来了来了!”

    把手里的烤串往盘子里一搁,拿着菜单就跑过来。

    点菜时,祝清晨说的是家乡话,一面问他的意见,一面跟老板报菜名。

    “烤兔一只。”

    “烤鱼一条。”

    “掌中宝四串,麻辣鸡翅四串,炒花蛤——”

    “够了。”薛定打断她抑扬顿挫的语调,“你当我是什么?”

    她抬头冲他笑,“猪?”

    他懒得搭理她,拿过那菜单看了眼,“烤兔半只,烤鱼一条,先点这些。”

    目光落在最后一行酒水饮料上,又添了句:“再来一打啤酒。”

    老板怀疑自己听错了:“多,多少来着?”

    “一打。”他把菜单递回去。

    祝清晨没问他点那么多酒做什么。

    她需要酒精。

    酒精才能麻痹她不安分的自尊心。

    昏灯一盏,薄酒两杯。

    她喝得又急又快,很快就满面红霞飞。

    薛定没拦着,纵着她喝,甚至一言不发替她倒酒,菜倒是没顾得上吃两口。

    祝清晨喝得七荤八素的,眼里有了水光,斜眼看他,竟也开起了玩笑,“薛定,老实说,你是不是居心叵测,特意来灌醉我的?”

    他不紧不慢抬头,“灌醉你?好让你再抱着我啃?”

    “……”

    他居然还惦记着这桩事……

    祝清晨面上发烫,暗自庆幸酒精早已染红双颊。

    “又臭又硬的石头,谁稀罕啃?”

    他轻笑两声,想起当初她抱着他啃的模样,不说话了。

    半晌,又敛了笑意,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终于还是进入正题。

    祝清晨一顿,移开目光,“就你看见的那样,跟我爸打起来了。”

    隔着头顶那只油亮亮的灯泡,薛定望着她,放下酒瓶,“我是问,这半年来,发生什么事了?”

    她一怔,抬头再看。

    男人坐在对面,面容沉静,眼底有显而易见的……坚决。

    他是打定主意要刨根究了。

    那样的坚决叫她目光一动,竟不敢再与他直视。

    她与他,鲜少有过不插科打诨,只这样沉默对峙的时刻。

    “……你不会想听的。”

    “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不想听?”

    “……”

    “说吧。”他望着她,语气一如既往干净利落。

    也许是酒精发挥作用,也许是被他的坦荡感染,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把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说完的,也惊讶于自己的记性是这样好,原来那些本以为早已忘记的事情,她都还记得一清二楚。

    就好像有的情绪一旦决堤,就再不受克制,喷薄而出。

    该如何去界定爱与恨?

    当极度渴望父爱的小孩,一再目睹父亲家暴母亲的场景,那种渴望逐渐变成恐惧,终有一天成了恨。

    六岁以前,每逢父母在家闹起来,祝清晨都会缩在沙发旁边哭。

    直到六岁那年,她第一次跑到母亲面前,挺起瘦弱的身躯,死死抱住父亲的腿,哭着嚷嚷要他走开。

    她不记得那天祝山海有没有对她动手,但她记得那时候自己稚嫩而无力的呐喊。

    别打了。

    不要再打我妈妈了。

    也许是从那一天起,她就萌生出了一个还不太清晰的念头,那个念头在往后二十年里,终于被时光催成她的盔甲——她,祝清晨,这辈子决不当个柔弱的小公主,只会挺起脊背,做个无畏的战士。

    战士没有洋娃娃。

    战士不需要公主裙。

    战士不怕死。

    战士披着满身的伤痕,一如挂满荣誉的勋章。

    她搁下那只空酒杯,眼神迷蒙一片,也不知是被酒意熏的,还是因泪光渐生。

    薛定由始至终安静听着,直到她停下来,才从钱夹里抽出几张钞票,搁在桌上。

    “走吧。”

    站起身来,朝她伸出手去。

    “走吧,祝清晨。”

    她仰头望着他,“去哪里?”

    “去战场。”他身姿笔直,低头望进她眼底,“酒足饭饱,精力充沛,还等什么?走吧,我们打仗去。”

    我们打仗去。

    打倒那些欺辱过你的人。

    这一次,你当将军,身后虽无千军万马,但有我。

    你有我。

 20。翻船

    第二十章

    他们去了城南; 祝山海和那女人住的地方。

    祝清晨半醉半醒站在那; 路都走不利索; 费解地看着薛定。

    “你在干嘛?”

    他从街角的24小时便利店里买来一整箱罐装可乐; 开箱; 取瓶,一只一只摆在她脚边。

    可乐摆了一地; 像保龄球。

    最后两罐,他塞进她手里。

    “扔出去。”

    祝清晨没反应过来。

    他也没多说; 弯腰,再取两罐握在手里; 站定了; 瞄准那平房的窗户,猛地一掷。

    啪——

    一声清脆的玻璃碎裂声,那罐可乐准确无误砸进了窗子里。

    带了个好头。

    祝清晨张着嘴,震惊地站在那。

    他回过头来,嘴唇一弯,“看见没?就这么砸。”

    他是如此心平气和站在那; 做着砸人窗户的事; 面上的表情却还风光霁月; 好看得很。

    祝清晨没忍住大笑出声; 跟他一起瞄准那窗户; 咚的一声扔了出去; 然后飞快地捡起脚边的可乐; 一罐接一罐往里砸。

    她没有准头; 反正就是乱砸一气。

    玻璃碎了一地,房顶上的瓦也哗哗往下掉。

    屋子里灯亮了,男人粗哑的咒骂声响起。

    屋外头还在噼里啪啦砸个没完。

    直到从窗外看见人影往大门口移动时,薛定才没再往窗户里砸了,拿了瓶可乐在手里,安然等着祝山海开门。

    下一秒,门开了。

    祝山海穿着睡衣,气势汹汹往外走,才刚冒出个脑袋,薛定就握住了祝清晨的手,将那可乐放在她手心,然后覆在她手背上,带着她稳稳一抛。

    冰凉的可乐握在手心,温热的手掌覆在手背。

    祝清晨压根没来得及反应。

    咚——

    那可乐砸在祝山海的肩膀上,打得他哇哇大叫,痛得要命。

    薛定是故意没砸准的,出气归出气,不能出人命。

    眨眼间,那对男女都出现在门口,女的尖声叫着要报警,男人试图冲上来还手。

    薛定一把拉住祝清晨,“跑!”

    不能打。

    她喝多了,真打起来,指不定会吃亏。

    于是坏事干完,两个人没头没尾在巷子里狂奔,身后是身体不好、跑不上来的祝山海。

    薛定也分不清方向,横竖带着她穿过一条又一条深巷。石板路上是急促的脚步声,咚咚咚,咚咚咚,伴着风声,仿佛没有节奏的歌谣。

    江南水乡,家家户户挂着灯笼,红彤彤的微光照亮前方,那不是来时的路,却是令人心生安稳的归途。

    直到她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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