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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育馆灯光一盏盏熄灭,喻嗔抱着柏正衣服等了许久,却一直没等到他。
喻嗔抱住膝盖,坐在空荡荡的体育场上。十一月的夜有些冷,喻嗔往自己冰凉的掌心呵了口气。
她问了许多人,但是没人看见柏正。其实喻嗔不是没有想过先离开,但她怕万一柏正有什么事,回来却找不到自己——她答应过柏正要等他。
广播里传来机械的声音:“工作人员请注意,工作人员请注意,还有半小时体育馆闭馆!”
最后两盏灯光熄灭,世界一瞬沉寂下来。
喻嗔只好自己走出体育馆。
天空苍茫,夜已深,大风呼啸,吹起地上落叶。
城市的公交车已经停运,喻嗔跑到老槐树下,怕弄湿柏正的衣服,将他外套护在自己怀里。
门卫远远看她一眼,原本不打算管闲事,小姑娘等不到人多半就走了,但是没想到她等了那么久。
想到家里有个差不多大的女儿,门卫最后忍不住开口:“小姑娘啊。”
喻嗔抬头。
“你要等的人我知道,下午赢了排球是不是?一个女同学好像受伤了,他早就带她走了,你别再等,快回家吧。”
门卫其实想说,外面这么冷,体育馆都闭馆了,他要回来早就来了。
喻嗔怔了怔:“谢谢您。”
她看着压抑的夜幕,第一次有些茫然。喻嗔低头看着自己手指,纤细白皙的手冻得通红,秋风刺骨的凉,从指尖,一路凉到心上。
*
牧原回体育馆拿队友忘在体育馆的队徽,回来的路上,一眼就看见了孤孤单单的少女。
星星点点的微光落在她发上,她站在树下,身上渡上一层光晕。牧原记得她下午看柏正的眼神,看见她拿着的衣服,牧原想到什么。
牧原低头看了眼手表,已经快十二点。
大名鼎鼎的柏少但凡有心,她就不会在这里。虽然不明白柏正为什么这样对她,但牧原很清楚,柏正丢下了她。
牧原犹豫了一下,走过去。
喻嗔看见身边落下影子,抬起头。牧原看见她眸光,月色一样落寞清亮。
牧原心头颤了颤,总觉得这样的眼神很眼熟。
他说:“抱歉,我没别的意思,但是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给柏正打个电话。”
喻嗔知道,这个少年叫牧原,她本想拒绝,但最后点点头:“谢谢你。”尽管她告诉自己,丁梓妍受伤,恩人太急,才会忘记让她等着的事。
喻嗔明白,人的内心有偏爱,她对于柏正来说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所以她从来不会把自己和丁梓妍比。
但她也会冷,会疼,被人戏耍会尴尬,吹久了冷风会生病。
牧原打过去,响了两声,那头接起来。
柏正哼笑一声,语气不善:“有事?”他最见不得的人都姓牧,一个是牧梦仪,另一个就是牧原。
牧原看一眼喻嗔,问他:“你在哪里?”
“医院,丁梓妍手撞到了,和她待在一起。”柏正故意气他,“你介意?”
牧原知道他什么性格,心态十分平和:“不介意,谢谢你。如果她需要的话,我会来看她。”
牧原顿了顿,说:“柏正,你是不是忘了,体育馆有人在等你?”他低头,看见少女专注的眼睛,她正安安静静听着。
那头柏正的声音冷漠极了:“没忘,但是关你什么事。”
牧原难得起了几分火气,皱眉:“你不可能不知道,体育馆闭馆以后,就不好打车回家。”
柏正低笑一声:“哦。”
“她还在这里。”
那头顿了许久。
半晌,柏正的声音漫不经心响起:“她自己蠢,我说什么都信。爱等就等,挂了。”
电话里一阵盲音。
喻嗔低下头,她脚尖冻得没了知觉,动一动就麻木的疼。其实她哪有那么蠢,只是这个重新给自己一条命的人太重要了。
于是他一句玩笑话,她选择相信。
他说让她不许走,她就选择等。
她把他放在与生命等同的天平之上,他便是光。
但这缕光,显然太混账了。
牧原意识到,自己可能不该打这个电话。
他看着少女渐渐泛出水色的眼睛,竟有几分懊悔:“对不起,柏正可能是因为讨厌我,所以故意这样说。你下次问问他,别难过。”
喻嗔说:“没关系,谢谢你,我回学校了。你认识他的话,方便帮我把衣服还给他吗?”
柏正或许真的特别讨厌她。喻嗔意识到,他和哥哥不一样。那她从明天开始,就不再去他面前犯蠢。
城市污浊的光,把她影子拉得老长。寒风凛冽,吹过她脸颊,冷到骨头都犯疼的时候。有那么一刻,喻嗔出神地想,要是柏正……没有救过她就好了。
这竟成了她最渴切而卑微的愿望。
第16章 后悔
牧原看着喻嗔背影; 轻轻皱了皱眉,他上前几步,又想起自己没有立场管这件事。
他远远看着,见她打到车了; 牧原眼里泛出笑意; 这才离开。
司机老方开车过来:“阿原,回家吗?”
牧原想起丁梓妍的事; 他轻轻叹息了一声,自己和她毕竟是名义上的男女朋友关系; 最后低声道:“去医院。”
牧原本来以为到医院; 会看见哭哭啼啼的丁梓妍; 然而情况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丁梓妍缩在病床最里面,一脸畏缩,别说哭闹,连话都不敢说。而柏正靠在栏杆旁; 眼睛看着远处天幕。天幕黑沉沉的; 一如他漆黑的双眸。
他脚边好几个烟头。
柏正说:“来了?带她赶紧滚。”
牧原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他给老方示意; 老方很有眼色; 上前搀扶丁梓妍。
丁梓妍有些腿软,刚才柏正接了一个电话回来,她继续闹着说手臂疼; 柏正冷冷看着她:“你再喊一句; 老子亲手给你砍了!”
他眼神及其可怕; 一直到现在,丁梓妍都瑟瑟发抖。
牧原过来,丁梓妍就差喜极而泣。她终于不用单独和柏正待在一起了!
老方搀起丁梓妍从柏正身边走过去的时候,柏正突然道:“站住。”
老方恭敬低头,丁梓妍吓得一抖,下意识往牧原身后躲。
柏正回头。
他冷冷勾唇:“丁梓妍,少搞些小聪明。这是最后一回,以后少他妈拿灾区的事出来翻旧账。让你作到现在,只有那床被子的功劳。”
那个最冷的春夜,他浑身是伤口。迷迷糊糊醒过来,一床温软的被子盖在他身上,被子上沾了他鲜血,尽管已经变得很脏,却依旧有股很浅很浅的香,风一吹,就被血腥味盖住了。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这辈子竟对一种味道产生过特殊的感情。尽管只短短一瞬。
但那种奇特的感觉,让他此后包容了丁梓妍大半年。
丁梓妍心里一突,不敢看他眼睛。
半年前柏正被放逐,大家都不明白为什么,毕竟柏正是柏家唯一大少爷。但丁梓妍后来隐约知道,竟然是因为柏家那个小傻子柏青禾。
那时候她还对柏正有些想法,以为地震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直到看见满目疮痍,水乡入眼一片废墟,才吓得想回去。
后来余震爆发,她回去的路上不慎被砸伤了左手手臂。
柏正提起那床被子,丁梓妍手指颤了颤。但她万万不敢讲那不是自己送去的东西,甚至她也不知道,最冷那个夜晚,谁会给灾区一个陌生少年送了食物和被子。
但那时候只有丁梓妍去看了柏正,后来柏正来问她,丁梓妍心思一动,顺势就认下来,毕竟只有她能对得上。
丁梓妍原以为柏正送自己来医院,是心里有自己。
但他可怕又冰冷的眼神,让丁梓妍突然明白,柏正今天不去找喻嗔,只是因为柏青禾那个电话。
那个电话让柏正决定远离喻嗔。
牧原沉思着,没轻易开口。柏正警告完了人,老方这才带着敢怒不敢言的丁梓妍离开。
牧原没走。
他也是第一次听到被子的事,柏正鲜少对丁梓妍好脸色,但是丁梓妍求柏正的事,柏正大多数时候都会帮忙。牧原一直以为,是因为丁梓妍去看柏正被砸伤,留下了伤口。
没想到还有另外的原因。
“被子是怎么回事?”
柏正对他也没好脸色:“你很喜欢管闲事吗?”
牧原说:“你不愿意说,那我不问了。”
“跟你有什么好说的。”
牧原知道他坏脾气,所以也知道聊天进行不下去,丁梓妍受伤牧原并不想多问。他知道丁梓妍喜欢耍手段,否则当初不会裸着从浴室出来,然后撞见他,非要他负责。
牧原不确定是意外还是人为。
看在姑父份上,牧原压抑住恼怒,丁梓妍愿意霸着他女朋友的位子,他就随她,但牧原对她没想法,也明明白白说过。他等她自己觉得无趣想通。
牧原记得喻嗔所托,把手中柏正的外套还给他:“你的衣服。”
柏正拿过来,低头不语。
牧原下楼的时候,柏正突然出声,他嗓音喑哑:“她回去了吗?”
牧原有几分诧异,他回头,柏正烦躁开口:“车牌号多少?”
牧原说不清自己什么心情,为了喻嗔安全,他确实记下了车牌号,于是回答道:“—G。UV131。”
柏正不说话,许久,他扔了烟,走在牧原前面下了楼。
牧原看着少年背影,第一次发现,自己一点也不了解从小就叛逆的柏正。
*
周二的时候,喻嗔依旧因为吹冷风感冒了。
桑桑看她脸色苍白,摸摸她额头,吓了一跳。
“你发烧了喻嗔,好烫。”
端着一张死人脸的邢菲菲路过,闻言转头,耳朵上的大耳环随她动作晃了晃。邢菲菲看喻嗔一眼,喻嗔脸色苍白,唇却嫣红。
看起来没精打采,比上回还严重的模样。
邢菲菲去洗了个杯子,又摸了包感冒药,在教室后面冲好热水。
“喝。”邢菲菲咚的一声放下杯子,回自己座位上了。
喻嗔捧着杯子,小声道:“邢菲菲真好。”
桑桑噗嗤一笑,转瞬又道:“要不你回家吧,反正体校没什么课,你成绩那么好,回头看看书也能懂。发烧要喝了热水,捂着睡一会儿才会好。”
喻嗔说:“我家现在没有人,我之前答应廖老师他们,今天上午要去其他班演讲。”
喻中岩和万姝茗请假两天去交接老家的事了,哥哥还在三中念书。
桑桑见她小口小口喝药,热水氤氲中,连湿漉漉的睫毛都透着一股小可怜的味道。
“那如果下午你依旧不舒服,就请假回寝室睡觉知道吗?”
喻嗔点点头:“我知道的。”
果然没一会儿,廖羽过来喊道:“喻嗔。”
喻嗔拿了自己之前准备好的稿子,跟着廖老师走出教室。
衡越十多年才出这么一个考600分的好苗子,学校高度重视,担心喻嗔被学校环境影响成绩,恨不得给她加一层隔离膜。
但又恨不得每个人都能接收到喻嗔脑电波,变成好学生,让衡越脱离掉‘垃圾学校’这个名号。
所以学校给喻嗔商量,让她在高二每个班去演讲三分钟。
美其名曰——“传递正能量”。
廖老师笑眯眯说:“喻嗔啊,这次学校因为你,可算争了光。谁也没想到我们学校柏正能拿下体育联赛双冠军。我们班邢菲菲也表现不错,拿了奖。”总之她感觉,这次的事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