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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榣错愕的目光飘过来时,她便一扬脸,不知哪来的勇气,又故作乖巧,实际态度很强硬地叫了一声:
“姐姐。”
“……”林榣皱紧了眉。
“是你让我这么说的。”
她这无赖的样子,还真有点儿像沈知昼了。
林榣静静地看着她。
握住她手的那只小手,把她的手慢慢地熨热了。
渐渐地,驱散了雨天的凉意,也让她慢慢地,有了正常人的体温和知觉。
那是人的体温。
而不是,她平素只知道握枪、杀人时,只跟冰冷的枪柄和扳机打交道时,感受到的独属于金属的寒冷。
晚晚也很诧异林榣的变化,她最开始不过是想试探林榣。她知道,林榣不会杀她的。
就算她刚才跑了,她也不会动手。
因为她说了,她是她妹妹。
“你要想杀我早就杀了吧?车上车下,有那么多机会。”
——沈知昼如果是坏人,要杀她也早就杀了。
怎么会一次又一次地保护她,不仅不让她再喊他哥哥,今晚还让林榣带她走?
他一定,有自己的苦衷。
她心里的那杆秤,在这一刻,突然不再摇摆不定。
林榣扬了扬眉,沉声说:“林栀,我警告你——”
“——你警告我,”晚晚不卑不亢地接过林榣的话,定定看着她,不知为什么,她有了莫大的勇气,死死捏住了林榣的手,扬起她们拉在一起的手,“那么请先放开我的手。”
林榣满眼不可置信。
晚晚抿着唇,笑得娇俏,还颇有点儿小无赖:“你看呢,你握得,比我还紧呢,姐姐。”
“……”
林榣浅浅地阖眸,别开头。
伶牙俐齿,简直跟沈知昼一模一样。
真是令人讨厌。
他们肯定早就认识了吧。
…
三天后,林榣接到消息,拘留结束,沈知昼被放了。
她要去接人。
林槐和林问江早就灰溜溜地回了港城,而那批货也成功送到了伽卡,据说是已经安全送到了买家手里。
可是,这实在是太奇怪了,突然被警察围捕,货物还能一路畅通无阻地到达目的地。
太奇怪了。
可林问江显然更急切地想保命,准备避避风头了再去管那批货的事情。
林榣出发去接沈知昼之前,林问江对她说,不要在警察面前露面。
还有,如果沈知昼敢在警察面前出卖他们,就让林榣立刻动手杀了他,不要留后患。
下午傍晚时,林榣带晚晚一起去派出所门口。
沈知昼还在里面做一次最后的笔录。
最后他一手撑在桌子上,半躬下身在纸上唰唰唰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警察抓他的原因,说来奇怪,有人匿名举报他的那辆车,也就是林槐的车上有毒品,目标却不是林问江。
当然,什么都没找到。
真是虚惊一场。
警察抓他时,他表现得十分惊恐——这大概也是个黑社会的正常反应,做了许多坏事,一时被警察盯上,肯定会手忙脚乱。
当然还表演了一出“拒捕”的好戏,这才是他被拘留的真正原因。
不过,他的目的也达到了。
只是,显然林问江的贩毒集团里还有内鬼,只是不知是对手,还是警察。
以后的形势,应该会更严峻。
他深深地喘了口气,扔了笔,疲倦地坐在凳子里。
说不出的疲倦。
晚晚隔着玻璃看到了他背影。
林榣不能直接露面,避开了派出所门前的摄像头,在很远之外停了车,在车上等他们。
所以是晚晚替林榣来领人。
警察问了几个问题,当然问到了她是他什么人,她突然不知道怎么答了,低着头,捏了捏衣角,很是局促。
——是哥哥吗?
不,不可以这么说。
——朋友?
林榣居然没告诉她,这个问题该怎么答。
“人家小女友来领人啊,你问什么。”旁边一个女警察搡了那个一直盘问的男警察一下,笑着觑了在一旁手足无措的晚晚一眼,“小姑娘,管好你男朋友,让他悠着点儿犯事儿,可别再闯祸了。”
晚晚只得点点头,红着脸,签下了文件。
她一回头,沈知昼已经出来了。
三天没见他人,男人沧桑颓废了不少,从门厅那边晃出来时,气色恹恹的,下巴还生出了青灰色的胡茬,人好像也消瘦了一圈。
他瞧见了她,先是愣了愣,似乎是没想到她会来。
那个女警察又对他说:“下回可别犯我们手里了,自己注意点儿,刚才还跟你女朋友说呢,让她管好你了。多大年纪的人了,还混黑社会,你这种人我们见多了,成天务点正业。”
女朋友。
她的脸更热了。
然后听他在她身旁低声地笑了起来,一手轻松地揽过她肩膀,对几个警察吊儿郎当地一笑:
“知道了,警察同志。”
“可别二进宫了,你也没案底。”
“知道了。”
她这会儿却不怎么气他了。
本来担心的要死,现在见他慵倦又疏懒地朝她笑,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她又气又委屈。
他到底有什么不能告诉她的呢?
她现在越看他笑,就越难过。
如果林槐那天晚上把他杀了呢?
不是没人对他动过杀心。
从前在伽卡,先后就有个好几个人要杀他,中子弹,挨刀子,他还开着车撞了一伙人带她逃出生天。
他都不怕吗?
她想着,眼底渐渐氤氲,又想哭了。
临走前,警察还要她去签两个文件,不过这回该怎么做,怎么做,林榣都教过她了。
她下笔写的时候,看到文件上写明拒捕他的原因是——
有人举报他包藏毒品,还拒捕。
她边写,边不由地在想,自己是否是在助纣为虐,可还有一丝更强烈的感觉是——
她只要他安全。
只要他好好地活着,在他告诉她所有真相之前,她要他活着。
拘留室禁烟,沈知昼憋了三天,燥闷的很,正往外走,突然一辆车过来,挡住了他去路。
晚晚此时正好从后面出来,看到一个中年男人从车上下来,扬手拍了一下沈知昼的肩,两人就准备回头往里面走。
那人虽穿的便衣,但她还是认出了他是谁。
“戚伯伯?”
第45章 向晚(5)
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 从前头发还浓密,现在上了年纪; 头顶就有点儿寸草不生的意思了。
不过,面容没怎么变; 就是似乎生病了; 比从前消瘦了些。
沈知昼转身和戚腾并排走进来,见晚晚一脸愕然地站在那里; 动也不动的。
他笑了笑,伸出手; 轻松地揉了下她脑袋:
“晚晚,乖一点,去外面等我。”
他一看到她,面容稍松; 倦意瞬间也消了不少。
这一刻; 他没有一丝身份被识破而感到慌乱无措的感觉,就好像,心里有一块儿压迫他已久的石头,突然放下了。
可以畅快呼吸一口自由新鲜的空气。
他自然知道; 林榣和她一起来,但林榣不会在这里。
三天前的那个晚上,警察的举动已经打草惊蛇。
以林问江谨慎的性格; 定不会让林榣在警察眼皮底下晃,所以,今天是晚晚来这里接他。
如果他没猜错; 林榣和她这几天在这个陌生的城市,用的也是假身份。
她也算聪明,刚才在上面签字的时候,写的是“沈晚晚”,而不是“林栀”。
——其实这一点,晚晚也没说,林榣在她来之前并没有特意交代。
她写“沈晚晚”三个字时在想,她是在保护他吗?
戚腾朝晚晚笑了一下,轻轻咳嗽了声,随意寒暄了句:“晚晚,长这么大了呀。”
边跟她挥了挥手,说:“伯伯跟你哥哥说两句话。”
然后就与沈知昼朝一间有着黑铁门的房间走去了。
嗙当——
门一关。
她才倏忽回过神来。
沈知昼原先还在警校上学时,这位戚伯伯偶尔会来家里。
听闻他是伯父权开宙生前好友,也是沈知昼警校的老师,伯父去世后,他偶尔会来看看伯母,再看一看她。
早先,戚腾也是会盘问她是否能想起爆炸之前的事的警察之一,后来似乎是问不到什么了,便就作罢。
慢慢地,戚腾来家里时,也会给她买一些小礼物。
一开始她以为是刻意地讨好,后来发现不是,听说他的女儿很小的时候就被要报复他的毒贩抓住杀掉了,当时与她的年纪差不多大。
不过再后来,沈知昼失踪后,他便再也没来过了。
…
沈知昼和戚腾在里面待了没五分钟就出来了,他们都不能在此多待,以防有毒贩的眼线。
警局也不甚安全。
晚晚哪儿也没去,乖乖地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她见他出来,立刻一扬头。
眼神殷殷切切,像是只讨食物吃的小猫。
她似乎又很犹疑是否要开口问他,咬了咬唇,便垂下头,再次盯着地面。
他将她的小动作收入眼底,走过来,坐在她旁边。
近来都是雨天,她今天倒是记得给自己穿严实了。还算乖。
他懒懒地伸了伸腿,一手搭在座椅靠背,指尖穿过她肩头的一缕发,绕了绕,问:“不生我气了?”
她静静摇头。
他笑了笑,还挺有脾气地说:“那我也不生你的气了。”
“——你生我什么气?”
她皱着眉一回头,看他笑意愈发地浓了,那副轻松的模样,看起来可真不像是被警察拘留了三天的。
正常情况下,被警察抓了扣在这里三天,怎么着都得有点儿沧桑和苦大仇深吧。
怪不得,他那天晚上毅然决然就能把自己“亲手”送给警察,他肯定知道自己可以全身而归。
因为,他是个卧底警察。
“没事了。”他稳着语调说,随后,轻轻别开头。
又一次跌入沉默。
良久,她像是在碎碎念一样,轻声地说:“我不会告诉林榣……你刚才和……警察见过面。”
他轻佻地一笑,似讥似嘲似的:“我都见了三天了。”
她总觉得他有意抬杠,顿时气不打一处:“你——”
忽地,下巴挨上他的手,轻轻地将她的脸扳了过去。
对上他深沉的眼。
“我也三天没见你了。”
“……”
周围人来人往,还都是警察,她难免感到紧张。
她怵然地缩了缩肩,不由地想起前几天的雨夜,他趁林榣下车将她按在车玻璃上亲吻的场景。
不由地,脸就红了,感到局促:“你、你见到了啊……”
“是见到了,我还想问问你,”他眸间泛起冷意来,质问她,“谁那天晚上说我不是好人?嗯?”
“不、不是我……”她仓惶地摇摇头,感到害怕。
她不是第一次骂他不是好人。骂他坏人,混蛋,烂人,他之前怎么都不计较,反而偏偏计较那天的事?
他瞧着她犯了怵,难得地放过了她,哼笑一声,最后说:“回去再收拾你。”
然后他便站起来,往外面走。
他腿长,步伐又大,人跟一阵风似地就晃到前头去了。
又在门口停下来,扬手点了支烟,疲倦都随着一阵风被吹散了。
她三步两步地跟上,才一出门,他便立刻拉住了她手。
“走吧。”
“……”她呼吸窒了半秒,目光落在他那截骨节分明的手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