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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得到云婉的确认之后,慕言蹊像个白绒绒软萌萌的小兔子一样,围着他高兴的又跳又笑。
抓着他的手,对着他笑着一阵叽里呱啦。
他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可她的情绪感染力却很强。
至少感染到他。
在此之前,他的世界里,是永无天日的黑暗,自有了记忆开始,一个女人就带着他在逃,他不知道她是谁,除了必要的几句话,两人从来没有交流。
从这个城市逃到那个城市,从这个国家逃到另一个国家。
印象最深的,是货轮夹仓里的恶臭和周围每天被抛到大海里瘦骨嶙峋的尸体。
这样的日子过了太久,久到他以为人生就该是这样的。
后来那个女人也死在了海上,像其他人一样,被抛在了大海里。
再后来,货轮靠岸,他被船上的人赶了下来。
当时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脚下踩着的这片土地叫中国。
直到遇见了慕文若和云婉,然后,遇到了她。
那天她的笑,就像绝地夹缝里透出来的一丝光,映得他整个灰暗的世界都开始明亮起来,即使他当时根本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这束光一丝丝透了进来,占了他心里的满满当当。
他学说的第一句中国话,是她的名字,“言言”。
这个将会在他的胸口跳动一生的名字。
他还记得他刚学时,发音不标准,她委屈着小脸,眼里噙着泪给云婉“告状”时的样子,声音软糯又可怜。
“妈妈,哥哥老是叫我‘鸭鸭’。”
他学会做的第一种中国食物,是她当时最喜欢的桂花蜜。
第一次,他把糖熬糊了,酿出来的桂花蜜都是苦的。
可她还是会捧场说好喝,然后趁他不注意,背着他偷偷倒掉,还不忘用指尖沾点水把嘴唇弄湿,装作刚喝完的样子。
她小时候,面对他时是很调皮,也很可爱的。
和现在,不一样。
她从小性子单纯,对男女之间感情的事情,全然不理解,她能全心全意一直把他当哥哥,他却没办法只把她当妹妹。
他总想着没关系,等她长大了,懂得多了,就好了,反正无论如何到最后,她的身边都只会是他。
可他哪里会想到,她越大,懂的越多,两人的关系却越来越远,直到现在这般模样。
想到这里,沈深知眼睛微眯,似有寒光一闪而过。
沈深知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的感情是病态的,黑暗的。
就像他曾经经历的那些一样。
是荼毒,也是桎梏。
可她是他世界里唯一的光。
他如何能放开?
放不开的。
这辈子都不可能。
就像他给自己的名字一样。
深知人在情长在。
*
沈深知刚被父母带回来时是什么样子,慕言蹊已经记不清楚了,因为那个时候,她太小了。
只依稀记得,父母告诉她,哥哥以前吃了很多的苦,我们都要对他好,很好很好的那种,所以她才会把她当时最喜欢的桂花蜜分享给他。
懂事之后,云婉才跟她提起,他是云婉陪着慕文若去山里写生时“捡到”的,沈深知一看就不是纯粹的中国人,刚开始他们只是以为他是跟来旅行的家人走丢的孩子。
可当他们把他送到大使馆之后,才知道他是被偷渡过来的,跟他一起的女人死在了海里,货轮靠岸时,他就被船上的人赶了下来。
刚开始,他是要被送到国际儿童福利院的,但当时的沈深知虽不言语,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云婉看,云婉性子软,而且,她很相信命中注定这档子事的。
辗转间既然让他们碰到了,就一定有让他们碰到的道理。
再后来,慕文若和云婉商量之后决定收养他,手续很复杂很复杂,但至少最后成功了。
反正自有记忆之后,沈深知就是她的哥哥了。
刚开始是很好的,她除了祖父母和父母的疼爱,还多了一个哥哥疼。
她从小成绩好,人也乖巧漂亮,她觉得自己性格不错,可真的没有什么女生愿意和她交朋友,而她的性子也不是那种会主动和人交朋友的人,可她反而很招男孩子待见,这让她很苦恼。
所以沈深知以兄长的身份帮她把围在身边的蜜蜂们给赶跑时,她也是高兴的。
可这情况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
转折点应该是高二的时候,刚升到高一时,她的同桌是个长得很可爱的女孩子,主动和她聊天说话,女孩子的友谊,就这样开始了。
肖叶来家里玩过几次,自然见过沈深知,有天神秘兮兮的告诉慕言蹊,她打百分百的保票,她的这个“哥哥”绝对不是只把她当妹妹来看的。
当时她没在意,甚至把这个当成笑话跟沈深知讲了。
然后。
她笑了,可他没笑。
慕言蹊再迟钝,也不至于会傻到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自己相处十几年的哥哥突然喜欢自己?
没有其他心思的人想想都会觉得这像是一种不。伦。
她慌了,也傻了。
只能开始躲着他。
因为不知道如何面对。
沈深知不是有耐心的人,可以往他对她,却有比对常人高一百倍的耐心不止。
可能之前他觉得他对自己,是胜券在握的。
所以在她开始躲他时,催逼了他体内的不安,人变得狂躁和暴戾。
不是针对她,而是针对出现在她身边的每一个人。
高二的时候,她因为代表作《言蹊》成名,在青年画家界站稳脚跟,甚至收到了英国皇家美术研究院的特招通知书,可她想至少把国内的高中读完才行,因此和学校申请了延迟,等高三毕业再申请入校。
高三那年的冬天,有天晚上他去学校接她回家时,看见男生塞情书给她,他二话不说,冲了上来。
把人揍了,揍的满地是血,满身是血。
任她在一旁喊他叫他,全然不理会,他一个二十六岁的大男人,把一个刚满十八岁的男生揍的爹妈不认。
可是那个男生却只是想要她把情书给她的同桌,那个主动和她交朋友的女孩而已。
一场乌龙,却酿成一场悲剧。
对方被他打的身上好几处骨折,脸都被揍肿了,如果不是她最后觑空趴在了男生身上挡住他,他真的会被他揍到没命。
她永远忘不了那天她跪趴在地上透过朦胧的泪帘抬眼看他时的神情。
那种近似于地狱毁灭的狠戾和疯狂,让她现在想起来都为之恐惧和颤抖。
催逼她离开的,是在她哭着去求着她唯一的好朋友帮忙跟那男生说些好话,不要起诉他时,她对她说的一句话。
“言言,和你做朋友真的是一件太可怕的事。”
肖叶眼里含着泪,看着她,话说的很轻。
却比任何利刃都还要尖锐和刺痛。
不能再待下去了,这是她当时想到的唯一办法。
不管是为了他,还是为了她身边的人。
他没地方去,那离开的只能是她。
所以在把这件事解决了之后,她就给英国的学校递交了入学申请,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了学校,离开了家,离开了南城。
离开了他。
……
屋外的晨阳变骄阳,面前玻璃碗里糖汁的气泡也在分分秒秒后,归于平静。
沈深知站直身子,打散了透过窗落在他身上泛着晕圈的光线,指背轻蹭过碗壁。
凉透了。
他端起糖汁走到慕言蹊身边,示意她倒进密封容器里。
慕言蹊探出手,手还没碰到碗壁,就听到自己揣在兜里的手机铃声响起来。
她下意识收回手,掏出来手机。
屏幕上闪烁的名字让她微微愣了愣,但还是点了绿色接通键,把手机放到耳边。
在手机那头的人叫她名字之后轻应一声:
“嗯。”
第15章 栖身水云间,静守桃源(01)
临·慕
栖身水云间,静守桃源(01)
…
季临渊走之前说会给她电话和短信,刚开始她以为他只是会在确定了应如是回国时间之后联系她,可没想到的是,他会每天发消息给她。
纽约和中国有时差,但他总会准时在中国时间早晨七点时和她说早安,晚上十点时,和她说晚安。
有时候会连着发几条,跟她说早安时会告诉她,他晚餐吃了什么,今天见到了什么人,开了几场会议。
说晚安时,会告诉她,纽约当天的天气怎么样,他今天又要飞哪里去出差,大概要去几天的时间,甚至有天跟她抱怨,他助理给他带的早餐有多一言难尽。
不难想象,他一个掌握着全球不计其数人生计的人,哪有那么多的闲暇时间发消息给她,可他一天也没有落下。
但慕言蹊没有回复过他。
因为有时候,做一个决定,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尤其是在你对接下来事情发展的方向既恐慌又有所期待的时候。
对方做的如此明显,她回复信息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可仁央也和她说过,总有一天她会遇到一个人,让她有勇气勇敢的踏出这第一步。
慕言蹊以前对这种不确定的事情不置可否,可就在刚才,她点了绿色接听键,听见对方的声音响在耳畔的那一瞬间,就仿佛又回到了他走的那日。
在斑驳的树影下耐心的等着她做选择,在机场门口低声认真的和她道歉,柔声告诉她不管多晚回复他信息,他都是能看到的。
耳边折磨了她一个多星期的幻声,一下子变得真实起来。
她忽然间就觉得,如果那个人是季临渊的话,她是想要试试看的。
因为发现她这时候因为沈深知而内疚,恐慌,纠结复杂的情绪,轻易就被他的声音安抚下来。
话筒里的他,在告诉她应如是确定回国的时间是下周一,耐心的告诉她飞机的航班时间,最后,他顿了两秒钟跟她说,他还没有给应如是安排住的地方,能不能拜托她给找一下,本来想让季羡鱼给找的,可担心那小子不靠谱,才想着给她找点麻烦。
慕言蹊没犹豫,应下了这份差事。
相比较他们即将帮助她要做的事,这点小事根本不值得一提。
最重要的是,慕言蹊知道他之所以找她来做,不过是想要再和她多几分交集罢了。
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帮应如是找个房子这种简单的事情,就算季羡鱼不靠谱,他要是想要找个靠谱的人来解决这件事,根本就是易如反掌的事。
最后,季临渊默了两秒钟温声叮咛她先挂电话,短暂的安静后,慕言蹊照做。
这通电话从头至尾,丝毫没有提及她从未回复他信息的事。
电话挂断,慕言蹊没有抬眼看眼前的男人,把手机重新揣到兜里之后,直接接过面前的玻璃碗,把凉透了的糖汁倒进了密封罐里。
最后没忘用勺子把碗沿刮干净。
她越过沈深知把碗勺拿到水槽处洗干净,放进柜子里,又重新回到原处,把密封罐的盖子盖到罐子上,罐耳压下的瞬间,听见自她接电话伊始就静默着纹丝没动的沈深知开口问她:
“朋友?”
慕言蹊闻言指尖微顿,侧头看他半晌,回头压下罐耳之后,没什么情绪的“嗯”了一声。
沈深知看着她没说话。
空气安静了两秒钟,慕言蹊转身把密封好的桂花蜜递给他,抬头,“你拿回去喝吧。”
已经舍弃了的坏习惯就没有再捡起来的必要了。
在沈深知接过手之后,她越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