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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看向兴致缺缺的顾准:
“阿准要不要去凑个热闹?”
顾准摇摇头:“我自来不耐烦读书的,不是舅父拘着,哪里耐烦读那等劳什子四书五经?好不容易跑出来松快一回,还要写诗谱词,真真是闷煞人了。”
说着一指曲水尽头处第二个蒲团:“那个蒲团倒漂亮,瞧着很是与众不同呢。”
虽是和其他蒲团一般大小,周围却是缠绕着清香扑鼻的桂花枝,更有金线点缀其上。
“阿准果然好眼光。”沈佑拊掌笑道,“那个就是蟾宫折桂了!要说这些蒲团里,可不数它名声最响?所谓名士云集,十个里倒是有九个怕就是为了它呢——也不知怎么就恁般巧,那三位状元也好,三名解元也罢,当初竟是都曾有幸参加这曲江盛会,更神奇的是,他们当时还都坐在这同一个地方。”
也因此,那蒲团所在位置私下里竟是被众多读书人奉为神迹,无数人日夜肖想着,能在那里坐上一坐,也好沾些文气在身上。
“听你说的,倒是有些意思,”顾准笑道,“就只是你我这等人家,科举什么的倒在其次,我还是不要夺人所好,这般瞧些热闹便罢了,倒是不知,今日会有哪个才华横溢、为人推崇的才子会坐在那么一个幸运的地方了。”
“自然是明湖书院山长的得意门生了。”沈佑笑着点头,“要说今儿这人选——”
刚要说“自己也认得”,话说到一半却又顿住——
但凡能做明湖书院山长的,俱是名满朝歌的大儒,自然也是当之无愧的这般风雅活动的组织者,前朝状元就不说了,大正朝中榜的状元公、解元郎,可不全是出身明湖书院?便是这曲水河畔所坐的位置,也是山长赐下。
不出意外的话,今日能坐在那般幸运位置的十有*会是沈亭——
虽则顾承善一事上,沈亭的谋划并未全然奏效,却也让沈佑对他刮目相看,更不要说自己那老泰山的心思——
之前出过的状元也好,解元也罢,全是大房那边教导而出,至于眼下一手执掌着书院的杨泽平,自莅任来却是表现平平,而沈亭极有可能就是那个能给他带来荣耀的人——
若然也能亲手培养一个状元出来,看还有谁敢在背后嚼舌?
更因着沈亭是杨泽芳的得意门生,能令得他折首,于岳父而言,委实是一件极得意的事,恨不得宣扬的满天下人皆知,也因此,今日那等重要位置,岳父极有可能令沈亭坐了。
往日也就罢了,偏今日,京城中贵人不在少数,若然真有什么不好听的话传到皇上耳里,那可就糟了。
若然没听到顾准那番话之前,种种原因之下,沈佑也是乐见其成的,眼下却是悚然而惊——之前杨希和和沈母发生冲突时,一句“改换门庭”,自己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要说沈亭的情形,好听了点叫另投明师,难听的话无疑就是忘恩负义、背叛师门。之前只想着如何打击大房,更教训一番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丑女,却忘了事情皆有两面性。
毕竟,自己今儿个瞧着,沈亭的背叛,于那杨希和而言,倒不是如何难过的样子,只这样的事情真闹腾开来的话,怕是会惹得娘娘不喜——
前几日一个忤逆子顾承善,已是闹得满城风雨,说不得已是累的爹爹吃了挂落,再加上一个不孝徒沈亭,真是落到那些政敌手里,天知道又会乱嚼什么舌头,所谓吃一堑长一智,沈佑眼下也不敢一切都恣意行事了。
忽又想,好在也不是全无解决之法,眼下只嘱咐岳父,让他切不可太过张扬罢了——
好在这盛会并未开始,还来得及补救。
当下特特唤了沈金:
“你去岳父哪里,瞧瞧可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正说着,却瞧见一四十许的男子正在几个人的簇拥下缓步而来,不由失色——倒没想到岳父的面子竟是恁般大,竟连国子监祭酒周明义也能请来。
果然明湖书院名声非比寻常。
却又长出一口气,亏得自己已有安置,须知这位周明义大人在朝中也是清流,最是以风骨自居。真是有关沈亭的事传到他耳中,还真是说不好会闹出什么风波来。
那边杨泽平早得人禀报,忙快步迎了上来:
“明义兄,可想杀小弟了。多年不见,兄长风采更胜往昔了。”
便是他身后的明湖书院学子,神情也俱是激动的紧——这位祭酒大人,当初可不就是从明湖书院走出去的,更是那三个解元之一,本是一寒门小子,眼下却已是名满天下。
活生生的例子就在眼前,令得大家对那蟾宫折桂蒲团所在越发向往——
真是能坐上那个位置,说不好就能复制这位周大人的传奇。即便偶有蹉跎,能入得了周大人的眼也可结个善缘不是?
相较于其他人的忐忑不安,沈亭激动之外,无疑更有八分笃定——
昨日老师已是向自己漏了口风,那个位置必是会给自己的。又说届时会有贵人莅临,倒没想到,竟是这位祭酒大人。
作为安州士子中的一个,沈亭对那神秘的位置不是不向往的,只以前因为老师的关系,却从不曾跨入这寻芳苑一步。
眼下竟不但有机会参与盛会,更会以众人瞩目的方式进入祭酒大人的视野,兴奋之余又有些心酸——
这等荣耀却是要站在希和的对立面才可得……
正自神思恍惚,却见杨泽芳忽然朝那蟾宫折桂蒲团遥遥指了一下,又叫了一个人的名字。
沈亭怔了一下,上前一揖,待得往前走了两步,又忽然觉得不对——
怎么所有人都是一副错愕的样子?
那位周明义大人却是饶有兴趣的样子,打量了一番沈亭笑着道:
“你就是程琇?果然是一表人才。”
沈亭越发懵懂——什么程琇?
还未回神,一个清朗的声音已是在身侧响起:
“不敢劳大人动问,学生程琇,见过大人。”
沈亭头“嗡”的一下——方才山长说的名字竟不是自己?一时慌张间讷讷道:
“小子鲁莽,以为大人——”
却被杨泽芳沉着脸打断:
“祭酒大人面前如何敢这般唐突,还不快向大人赔罪?”
周明义神情便有些古怪,又看一眼那蟾宫折桂蒲团所在的位置,似是明白些什么,当下摇头道:
“少年人吗,正是意气风发之时,赔罪什么的,倒也不必。”
口中说着,已是和杨泽芳转身而行,两人言笑晏晏间,竟是把沈亭忘了相仿。
倒是程琇,恭恭敬敬的紧随在两人身后,又在下人的引导下,径直坐在了那蟾宫折桂蒲团之上。
第37章 话不投机
沈亭只觉整个人如堕冰窟——
方才自己并没有理解错,山长和祭酒大人说的无疑正是众多学子羡慕的、富有传奇色彩的那蟾宫折桂蒲团最后的归属。
唯一错的地方就是,那样一个众人瞩目的荣耀所在却并不是属于自己,而是给了程琇。偏是自己太过激动又神思不属之下,竟是在山长一语甫落之际,便应声而出。
即便被山长拿话岔了过去,可身边诸人哪一个不是人精?
必然已看出来端倪。
果然,周围书院学生先是齐齐愕然,待回过神来,瞧着沈亭的眼神无疑多了几分幸灾乐祸的恶趣味——
都说文人相轻,这几日众人早受的够了,再是解元郎又如何,风头就能盖过整个明湖书院吗?
倒好,山长宝贝的什么似的,不独收为亲传弟子,且但凡书院中有什么重大集会,必令沈亭为众人之首,倒是其他学子,不得不忝为骥尾。
早憋了一肚子气,偏是杨泽平刻意压制下并不敢发作。这下终于得了机会,如何肯错过:
“沈举人魔怔了吗?怎么做出那般失礼之举?”
“哪里是魔怔,叫我瞧着,怕是笃定那蟾宫折桂蒲团定是他囊中之物,只一时的得意如何能保证永远的风光,眼下可不就被打脸了——只叫我说,程师兄本就文采过人,又自来谦虚,更兼知恩图报,真真是谦谦如玉的君子,倒是比起那等利欲熏心、背叛师门之辈好得多了……”
“可不,不过是一饭之恩,程公子尚且铭记在心,这么多年都对杨家大房恭敬有加,倒是这沈举人,受人家重恩,倒好,还没怎么着呢,就翻脸不认人了,这吃相可不要太难看……”
沈亭听在耳中,好险没羞死。有心转身离开,却知道自己真是就这么走的话,怕是事情更不可收拾,那些个流言不定传成什么样呢。
一时忆起当初师门大恩、师兄妹相得,一时又恨极杨泽平出尔反尔,令自己成为众人口中的笑柄,低头瞧见自己身上明湖书院学子服饰,只觉讽刺已极,头晕目眩之下,喉头一阵发热,待用锦帕擦拭才发现入眼处竟是几缕残红。
旁边也有眼尖的人瞧见,不由吓了一跳,心说这沈亭好大的气性。竟是再不敢出言讥讽,恰好有下人上前,礼让各位学子入座,众人也就呼啦啦散去。
那下人又得了杨泽平暗地叮嘱,沈亭面前很是赔了些小心谨慎,终是引了沈亭往曲水河畔而去。
只是沈亭模样却明显有些恍惚,甚而并不曾由下人领着自己坐到指定的位置,竟是自顾自坐到了最下首。
那下人无法,只得悄悄禀了杨泽平了事。
弄得杨泽平也有些气闷——
要说这些日子的相处,杨泽平委实对沈亭颇为欣赏,确然有大才不说,更兼为人缜密,做事妥帖,真是进入官场,必非久居人下者。
又急于让沈亭对自己死心塌地,彻底代替沈亭心目中杨泽芳的位置,不免对沈亭多有偏颇。
如何能料到竟有今日事端?
只相较于曾长期把持书院的大房而言,二房无疑根基还不甚稳,万事再小心都不为过。
罢了,今日且委屈沈亭一回,待得两家结亲,想来这些龃龉小事自会烟消云散。
当下也不再勉强,只小心奉承周明义,又把程琇介绍给周明义认识,好在程琇仪容风雅,又颇知趣,三人谈笑风生,一时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倒是远远的顾准瞧见,眼中掠过一丝哂笑之意——
这世上若杨家大房那般连背叛了自己的学生都不追究的死心眼傻子又有几个?那沈亭看着聪明,怕是扔了珍珠,捡了只死鱼眼睛罢了。
只那杨泽平好歹也是一家之主,一番作为却无疑太过小家子气。
其他游苑众人也正纷纷往此处云集——
花朝节之日,男女本就可结伴同游,那曲池盛会又名噪安州,大家如何不想来瞧些热闹?更有家有适龄女儿的,也想借这个时机好好相看一番,到时候,也好心里有谱不是?
好在曲池四周,视野极开阔的地方,另设的还有看台,同样是循地形散布些汉白玉的桌子,桌子上有袅袅香茶,又配有鲜花做的点心,再有宁静悠远的丝竹之声,当真是令人心旷神怡。
眼瞧着众多士子相继落座,一众女客也姗姗而来。
被众人簇拥着走在最前面的可不正是杨希盈、杨希茹姐妹——
不管是沈杨两家结亲的事,还是二房在安州府的特殊地位,两人都无疑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再加上姐妹两个又俱生的极好——姐姐杨希盈一身淡红罗裙,裙摆处绣着大朵盛开的牡丹,莲步翩跹处,那牡丹仿佛活物一般轻轻颤动,更衬得人清灵美好,弱不胜衣;妹妹杨希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