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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主子冒雨夜奔那回,其实就已经怀了身孕。”
冷枭言面色微沉,他自然记得平渡河之战,是他扫平北方的最后一道屏障。那时他的兵马深陷敌军圈套,是敬砚姝说服观望中的中麓大将梁西桥,借出精兵十万,又冒着大雨亲自率军夜袭支援,才让他能反败为胜,彻底突进北方战场。
“那时候砚儿……”
“那时候小主子才有身孕,只是时日尚浅,一场奔波下来孩子哪里保得住?她回到营地就小产了。”周妈妈红了眼圈哽咽道:“她为了不让您分心,一直瞒着您没说呐。后来邹太医也说她那次伤身太过,又因寒夜冒雨积了宫寒,怕是今后有碍子嗣。”
冷枭言沉默了,那时他在前方享受胜利的荣耀,从不知他心爱之人在后方如何痛苦挣扎。
周妈妈擦擦眼泪道:“其实小主子一直有给您纳妾延续子嗣的想法,尤其是您登基之后,她一早儿看好了陈妃与薛妃,就等着合适的时候提出来。可谁曾想……”
可谁曾想,她为他付出一切,他却从一开始就在欺骗。冷枭言恍然敬砚姝对陈妃薛妃接受良好,对他的子嗣殷切照顾,却始终在回避云浅杉与冷墨清的话题。她从不曾负他,更不会为一己私欲误他,与之相比,他是多么的下作,才敢大言不惭的要敬砚姝接受和照顾他的欺骗的证据——远在幽州的那一对母子。
周妈妈看皇帝的神色变化,就知道敬砚姝早前拟好的说辞有用,便再显出几分欲言又止,定了定决心才继续道:“老奴多嘴一句,请您心里有个准备。等那位云氏夫人和您的长子进宫,小主子虽不会为难他们,但要想照料陈妃这样尽心尽立怕是根本不可能的。您也知道我们主子的脾气,可千万别怪罪我们小主子,她心里也难过的呀。”
第10章 抵达
冷枭言听的心中大恸,他哪里又舍得让敬砚姝伤心?别说敬砚姝对云氏视之不见早在他意料之中,便是敬砚姝有心为难,他也得乖乖认错受着。
皇后照顾嫔妃子嗣是职责所在,以敬砚姝之理智聪慧,处处为他着想,她对陈妃多有关照不足为奇。可云氏与冷墨清不同,那是他留在两人感情之中的重重划痕,总不能让她一次次揭开伤口,还得笑着说不疼。
敬砚姝为人坦荡,自不会为难云氏与冷墨清,该有的位份待遇绝不会克扣半点。冷枭言一则信任她,二则对此已是感激不尽,怎会再提出过分要求?
好言送走周妈妈,冷枭言又宣了邹太医来问清楚,果然与周妈妈说的并无二致。皇帝陛下内心越发愧疚,偏又对此无计可施,只恨不得掏空自己的私库,将天下奇珍异宝都捧到敬砚姝面前聊做补偿。
殊不知周妈妈说的是实话不假,却也不是十成十的真,而是敬砚姝早早儿提点,特意加工后拿来忽悠冷枭言的。两年前平渡河之战,敬砚姝小产确有此事,但因怀孕时日尚早,除了出血量多一些,对身体的损伤程度基本上也就和着凉后来一次凶残级别的大姨妈差不多。
那时前线正紧,她吃过几副药调理好身体就没太当回事。且孩子掉了才知道怀上,也没多深厚的感情依依不舍伤心欲绝,除了遗憾缘分未到,这事儿过去也就过去了。
至于宫寒体虚之说——其实只要是个女人,十之□□都会有些宫寒体虚,敬砚姝的情况不算严重,对子嗣孕育虽有妨碍,也没妨碍到怀不上的地步。
可这半真半假的说来,又有邹太医作证,由不得冷枭言不信服。连带着她胡诌的“早想好了给他纳妃”也顺理成章的被冷枭言当做实话,敬砚姝的完美又委屈人设稳如狗,留下冷枭言一边脑补一边懊悔。
这私底下的操作外人看不见,所见乃是陛下纳妃也好,妃嫔有了子嗣也罢,非但没有分薄了皇后的宠爱,反而让皇帝对皇后越发情深。帝后和谐是好事,朝臣自然不会有所非议,最多是与陈太尉政见不合者,明里暗里的嘲讽玩笑几句。
让人大跌眼镜的是,陈太尉与陈夫人每每提及中宫皇后,非但没有半分嫉妒,反而真心诚意的敬重称赞。至于陛下爱重皇后,在他们看来更是应当:陛下对皇后爱重,皇后心情好了只会更关照陈妃,等陈妃平安生下小皇子,最大赢家不正是他陈家么?
前朝后宫突然就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大和谐。皇后娘娘与皇帝陛下如胶似漆伉俪情深;陈妃吃好睡好有自己心腹之人可用,还隔三差五的得自己亲妈探望;薛妃与柳贵人因陈妃不能侍寝,被翻牌子的次数大大增加。而作为陈妃与薛妃的娘家,陈太尉与薛大将军对陛下言听计从,又有张靖亭从旁协助,连政令推行都变得顺畅许多。
可惜这样的好日子并没有一直持续下去。腊月初二第一场冬雪悄悄落在平京,而云浅杉与冷墨清也终于抵达了京城。
若只是一个女子也就罢了,冷墨清身为陛下长子,却是怎么都绕不过前朝。丞相张靖亭与陈家薛家早得皇后透露了消息还能沉稳一些,旁的大人——尤其是宗人府与礼部——恨不得立时疯过去,这突然来一位□□岁的皇长子,这可该怎么算去?
云浅杉撩开一丝窗帘,望向巍峨高耸的红墙碧瓦。她曾经幻想过的一步登天,也不过是如村里举人老爷的夫人一样得个诰命,谁能想到她的男人竟有一日能君临天下,带她来到这世间最高的地方。
八年苦等没有白费。她拉紧了儿子的手,在宫女的搀扶下踏上长长的甬道。好日子就在前头,从今日起,他们就是人上之人,是受人万民敬仰跪拜、高高在上的皇族了。
一个人影从后头窜过来,跟在她身边讨好聒噪:“嫂嫂您慢些,小心脚下。这皇宫的墙可真高啊,啧啧,听说里头的地砖都是金砖,咱哥这是发大财了呀。”
周围的宫女太监露出讶异的目光,随行的侍卫则是一脸惨不忍睹。这位兄台姓齐名大虎,算是陛下的同乡发小儿,按他的说辞,乃是陛下离开幽州前特意留他照看云氏的。这回能有这一出,也多亏他一直往外探寻消息,才让云氏知道陛下的动向,送出书信请陛下将他们母子接到身边。
其实云氏也觉得齐大虎太不上台面,然这几年得他相助是真,没得荣华富贵当前却将人一脚踢开的道理。几人一路从宫门走到御阳殿,陛下和重臣在殿中等候——倒不是等云氏,而是要看一看这位皇长子,顺便给他验明真身。
云浅杉确实不是凡女子,普通村妇看到济济重臣,光是威压就能让人动惮不得。她还能含情脉脉的与冷枭言对视,拉着儿子给皇帝陛下磕头。
冷枭言看着八丨九岁大的冷墨清,心中亦是感慨万千。他在收到云氏的书信后,也曾惦记过这个在幽州老家苦守的女子,更因得知自己有后而雀跃不已。今日终于见到当面,虽然父子从未见过,也自然而然的生出几分亲近来。
不过冷墨清大约是被这架势吓着了,有些畏缩的磕了个头,并不敢大声说话。冷枭言的欣喜激动不免稍稍打了个折,想想孩子还小,倒也不甚在意,只让太医上前准备滴血验亲。
云浅杉的脸色一白,抿着嘴却没说话。身后的齐大虎反倒突然跳起来大声嚷嚷:“皇上,你这就不对了,嫂嫂自从与你拜堂成亲,那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绝对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不想嫂嫂又当爹又当妈,一个人把大侄子拉扯大多辛苦,反而怀疑我大侄子的血脉?你就不怕伤了嫂嫂的心吗?”
此话一出,冷枭言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而四周大臣更是神色莫测。什么叫“嫂嫂自从与你拜堂成亲”?难道云氏并非陛下妾室,而是陛下的正妻?
皇后娘娘可在中宫坐着呢!帝后二人相知相遇相守相随那是谁人不知的佳话!结果这一下可好,合着陛下早有妻室,那皇后可算什么?妾?还是被骗婚?
这可比皇长子是否陛下嫡血的问题严重多了。张靖亭阻了太医上前取血,肃了神色拱手问道:“还请这位兄弟说个明白,这云氏可曾与陛下拜堂成亲,是陛下明媒正娶的妻子么?”
齐大虎就是个憨批,全没发现气氛有多诡异,十分爽快的点头道:“当然是有拜堂成亲啊,我们这些邻居故交都去喝喜酒闹新房了。”
张靖亭不说话了。礼部尚书和宗人府宗正拿眼睛瞄陛下的脸色。看那黑的锅底一样,今日这事儿还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皇帝陛下这会儿就觉得脑仁儿疼,十分想把带这夯货同来的侍卫给揍一顿。他本意是先将人接过来,以云氏的性格胆量自不敢与他争辩,等冷墨清验明正身,他再封云氏一个高位作为补偿,这事儿也就揭过去了。
谁知道这夯货当面就给他喊破了!他若敢说云氏这正妻之位不算数,少不得背上嫌贫爱富抛弃糟糠妻的恶名。可要是拿云氏当正妻,那他的中宫皇后,他的封后大典岂不是成了笑话,他更是逃不掉被天下人耻笑。
实则夯货能出现在这里,自然是皇后娘娘的功劳。就在大伙儿集体装死的当口儿,一袭倩影出现在殿外,敬砚姝掐准时间闪亮登场。
皇后娘娘脸色煞白,扶着两个宫女的手走进来,腰杆儿却挺的笔直:“本宫不知陛下早已娶妻,才与陛下错付姻缘。只是断没有知错不改的道理——本宫愿意退位让贤,奉云氏为主位,请陛下决断。”
她不行礼不跪拜,直视冷枭言的双眼。冷枭言狼狈的偏过头去,不敢看她满目荒凉。
敬砚姝无声冷笑,转头看云氏。云浅杉紧紧拽着儿子的手,猛地冒出一头冷汗,却也倔强的不肯躲闪。
原来这就是那个窃了她位置的敬大姑娘,与冷枭言坐拥天下的女人吗?云浅杉目不转睛,眼前脑中却是一片空白,伤心难过不甘愤怒压抑,积蓄八年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明明她才是正妻啊,凭什么这个女人敢用如此冷漠的眼神看她。若是换一个时候,若是没有敬砚姝亲自到场,她一定会识趣的后退一步,换来冷枭言的愧疚与怜惜。可是面对这个女人,她再多的理智都化作灰,反复只有两句话:我输了?不能输!
敬砚姝默默的移开视线,心想女人果然是唯有在男人面前才能演的好,两个女人正面硬刚谁还没点儿好胜心?她今日特意跑这一趟,一则玩儿个以退为进表明心迹,二则是有意挑衅云浅杉,看看能不能先破了她圣母白莲花的人设。哪曾想记忆中足智多谋老谋深算的云贵妃竟然这么容易就中招,这会儿可不弄的她自己和皇帝一块儿下不来台?
皇后娘娘成功让云氏陷入宕机,做好了心理建设再转头看冷枭言:“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陛下为天下百姓的表率,更不该肆意妄为。本宫请陛下尊云氏为正宫皇后,本宫愿往云山观为陛下及天下江山祈福,求上天庇佑我大庆风调雨顺,庇佑陛下国祚绵延。”
第11章 亲人
她这话一出,冷枭言第一个不干了。朝中重臣亦劝道:“皇后废立不是儿戏,娘娘切莫着急,所谓事缓则圆,臣等总能商讨出个好办法解决的。”
说句难听的,皇帝陛下能有今日,皇后娘娘得占了大半的功劳,敬砚姝坐居中宫乃是名正言顺人心所向。又有她看顾陈妃在前,不能生育的小道消息在后,有心让自家闺女往陛下后宫插一脚的大人们都想的明白,唯有敬砚姝坐稳了皇后之位,他们家的闺女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