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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天未大亮。孔原便驱车前来,送她去机场。
“她是被人贩子卖到那个地方去了?”
于渺渺点头,“听说是的。”这是陆任贾派出去的线人调查到的情况。这么多年了,他从未放弃过寻找,他背着陆家和朵家在外聘请了大量的线人调查何倩的失踪案。
孔原沉默良久,意味深长地说了句,“那你做好心理准备,有事给我电话。”
在很多方面,她并没有孔原想得周到,她没有料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那个地步……不过有了孔原的这句话,她心里踏实了许多。
中午时分抵达本州市,又坐了九个小时的汽车才到临山县,他们连夜赶路,赶到那座小村庄的时候已经夜深人静。
随行的人其实很多。陆任贾虽然不敢叫警局的人,怕动作太大惊动陆家和朵家,可他带上了十几个花大价钱雇来的秘密线人。
他等了这么多年,找了这么多年,多少心血耗在其中自然要保证万无一失。才开始于渺渺还觉得其实她来不来都不影响什么,后来她终于明白陆任贾把她带来的真实目的……
妇女儿童拐卖案件,她曾经经手过。也有了解,在警校的时候这种教学案例特别多,可当这种案子真真切切发生在自己身边的时候,这种震惊是通过案件资料解说永远无法体会的。
于渺渺对何倩的印象很好。
那是一个美丽大方的女孩,既善良又友好。那个时候她有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是公认的女神级人物。
时隔这么多年,当她再次见到何倩的时候整个人都傻了。
偏远的小乡村,什么都没有,残败的房屋,土墙灰瓦。何倩竟然住在猪圈之中,长长的头发凝结在一块儿,不知有多久没有洗过,身上穿着早已分不清颜色的衣服,那浑身恶臭,面对如此大的动静都一愣不愣的女人……竟然是何倩。
可是,更糟糕的还不仅与此。
于渺渺好歹和孔原结过婚,一起生活了这些年,对于“疯子”这个词语非常敏感。她几乎可以断定,何倩的精神已经出了很严重的状况。
听说,何倩是以十三头羊给王家两兄弟换来的媳妇。并且在四年前生了一个孩子。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好几年都不会来这么多人的偏远小山村嘈杂了起来。陆任贾的前期工作已经做得非常详细,他做了这么多年的警察,对这种案件处理起来早已得心应手。
于渺渺第一次对他产生深深的敬佩。
她佩服他,竟然可以一眼认出那个人就是何倩。
她佩服他,面对这样的何倩还能紧紧地拥在怀里不放。
她更佩服他,这种情况还可以如此冷静的处理一切后续事宜。
原来,在岁月中成长的人不止她一个。
或许,陆任贾早在那些等待的,寻找的煎熬日子里做好了一切准备。
在这个偏远山村里,被拐卖进来的妇女还不止何倩一人,他们忙碌到次日清晨,不眠不休。中午时分才坐上回去的车,在路途之中,陆任贾告诉了她,把她叫来的目的。
“渺渺……你能帮我把倩倩带回宾馆吗?”
其实她已经猜到了。
在记录受害人时陆任贾并没有把何倩写进去。他需要回一趟本州市的警局处理接下来的事情,但何倩不能暴露,因为只要何倩一暴露,朵艾那边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她郑重地点点头。
“还有……帮我把她带回瞭本市,然后……找孔教授……”
又是孔原。
她这辈子既想摆脱他,却又不能摆脱他。
“渺渺,拜托你了。”
于渺渺抬起头,突然觉得此刻的陆任贾老了十岁。
她勉强扯了扯嘴角,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再强大的人也会有走到绝路的那天,更何况是陆任贾,他和何倩之间的关系从来都是无法言说的痛。而到了现在……以前的那些反对和挫折都只不过是小风小浪。
他需要她的帮助。
“你放心,交给我。”虽然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可她只能这么说,“我会尽快把她带回去。你先在这里处理警局的事情。”
“谢谢你,渺渺。”
看着眼前略显无助的男人,她想起她刚刚得到自由去找陆任贾时的情景,那个时候也全靠他伸出援手。
带着何倩回了宾馆,一路上何倩一句话不说,身体时不时前后摇晃,而她的身边一直贴着同样不说话的四岁小男孩。
那是她和那两个兄弟的儿子。
于渺渺注意到,从始至终何倩对陆任贾也没有任何反映,她从不抬头与任何人对视一眼。
何倩已经很久没有洗过澡,碰过水,浑身上下的味道格外难闻,她见到了水还害怕,不停的躲,不管于渺渺怎么说,怎么劝都没有办法。
等一切忙完后是次日的凌晨。于渺渺实在太累太虚脱,坐在沙发上睡了一会儿。醒来的时候何倩和她的孩子还躺在床上安静地沉睡着。
于渺渺轻轻坐在床边,静静观察熟睡中的人。
她为何倩换了新衣服,只不过她头发实在太脏,她直接拿剪刀给她剪短了。这样看来,和记忆中那个美女总算有几分相似。
岁月的摧残,再加上饱受折磨,何倩的青春和她的美貌已经一去不复返。她显得极其消瘦,皮肤蜡黄,眼眶深陷。
这样的女子和朵艾那个大家闺秀,千金小姐相比已经入不了眼。
于渺渺长叹一声,为陆任贾与何倩那段美好纯粹的感情感到惋惜。
孔原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她没有接到,还有几条询问的短信。于渺渺拿着手机来到客厅,给他回拨过去。
他很快接通。
“何倩找到了。”她的声音很失落。
“嗯。”孔原很聪明的没有问何倩的情况。
她想,如此聪明的孔原已经能从她的口气中听出端倪,“我今天带她回来。”顿了顿,“你能来机场接我吗?”
“有事吗?”
“何倩她……可能需要你来看一看。”
“我让小容来接你们。到我办公室来……不过你可能要等一等,我有点忙。”
于渺渺知道,孔原对她说的有点忙是有多忙,她有些不忍,“不好意思……又麻烦你了。”
“嗯,回来再说。”
挂完电话后,她看着屏幕上孔原这两个字发呆。不管那个男人是谁,她觉得欠他的越来越多了。
返回瞭本市,张容接到她们后径直去了孔原心理创伤研究中心,领着何倩到孔原办公室耐心等待。
这期间何倩一直默默地坐着,也不和她说话,不看她,就时不时地做一些奇怪的动作和呢喃一些根本没法听清楚的话。而那个小男孩则一直贴在她的身边,神态看起来也不太对劲。
于渺渺尝试过和他们说话,可不论她说什么都没有用。
面对这样的情况,她已经对何倩的病不抱什么希望。
两小时后,孔原总算来了。见到他的那一刻,于渺渺长长松了口气,心里也踏实了许多。
他一边往屋内走,一边脱掉外套,神情轻松自然,看不出半点倦意。和于渺渺眼神交流了一下后他便把视线放在何倩的身上,迅速一扫,他的眼中没有半点惊讶,平静地让于渺渺觉得何倩或许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何倩,何倩,何倩?”他轻轻地喊了何倩三声,观察她的反映。
于渺渺说,“没用的,我也喊过她名字。无数次。”
孔原点头,挂好衣服后,转身走到书桌前,拿起笔记本和笔,旋开笔帽开始涂涂写写。
“把你了解到的情况先给我说一说。”
于渺渺组织好语言,娓娓道来。期间孔原时不时抬头看看何倩,看看她身旁的孩子,以及于渺渺。
她不明白他在观察什么。把所有情况一字不落地说了一遍后就静静地等待孔原的总结。她知道孔原总会给出一些让人豁然开朗的结论。
“何倩?”他又尝试着叫了何倩几声。片刻后垂眸,继续在本子上记录什么,转而问于渺渺,“你知道要逼疯一个人需要几个步骤吗?”
于渺渺想了想,摇头。
“你知道想要剥夺一个人最基本的权利要从什么开始入手吗?”
她还是不太懂。
“为什么监狱里的犯人都会给他们编号。并且从进入监狱那一刻起就只喊编号?”
这个是她的学科,她了解。
孔原抬头看她,露出一个孺子可教的笑容,“去个性化。从剥夺一个人的姓名开始。当人对自己的姓名都不产生任何反映的时候……”他看着何倩,“我猜……在那里,她应该有一个新的名字。”说到这,他又注意到,“她一直这样?”
于渺渺看向何倩,此时她又开始了那个特定的动作,捏着双拳前后摩擦,身体不停摇晃。
“对。她这两天时不时就这样。”于渺渺一脸疑惑,“这什么意思?”
孔原眼睛微微一眯,“看起来像拳击的动作。”顿了顿,“我听说,曾经陆任贾在警校拳击很厉害。”
“……”于渺渺默默点头。再垂头。
“许多病人在压抑的情感得不到宣泄的时候,就会用一些莫名奇妙的行为当作对情感的宣泄。她便是以此表达对陆任贾的思念。”他想了想,“她或许还会有更多无法解释的行为动作。”
于渺渺静静地听着。
孔原继续道,“精神病人的症状并不是由意识的历程所产生,其潜意识历程一旦成为意识,则症状必将随之消失。使病人能吧具有症状意义的潜意识历程引入他的意识中,于是那些症状就随之消灭了。这也是我们治疗她的一个方向。”
他又看了看贴在何倩身旁,同样不语的孩子,“何倩应该受到过非人的折磨。”他意味深长地看着于渺渺,“要逼疯一个人其实挺简单。”
他还没有逼疯她。
“日复一日的非人折磨,足以。”
于渺渺连忙转移话题,只问,“何倩她……有可能治好吗?”
孔原柔和地笑,“我是这个学科的医生,对我来说,什么样的精神病都有可能治好……当然也可能治不好。”说罢,孔原站起身,“除此之外,我还关心他们治好了之后的生活。”
于渺渺想起松山精神病院的李幽。
孔原走到何倩身前蹲下,仰头看着她,问于渺渺,“你确定把她治疗好之后会有更好的生活吗?”
于渺渺沉默。
“你打算接手?”孔原转头,对着她微微挑眉,“陆任贾保护不了她,渺渺……你也是。”
朵艾是多么厉害的女人?更何况她和陆任贾已经结婚并且有了孩子。在曾经,何倩还健康健全干净完整的时候陆家都极力反对,更别说……她如今这个样子。还带着一个傻儿子。
陆任贾以前没有保护好他与何倩之间的感情,到了现在……这个情况就更复杂了。
可是,陆任贾能不管何倩吗?她又能扔下何倩冷眼旁观?
不,不可能。
于渺渺抬眸,看着眼前的孔原,“你呢?可以保护她吗?”
“呵……”他止不住笑意,“渺渺,我为了你接手了一大群莫名其妙……的问题儿童。你还想让我接管一个……”他指了指旁边的何倩,耸肩,“为什么?你觉得我有这么善良?”
于渺渺愣了愣,默默垂下头,“那……你有什么建议吗?”
“为了你,我自然建议什么都不管。陆家和朵家还是不得罪为好,另外……你有没有想过,若你接手了何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