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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人群里一片虚情假意的道谢声。
欧阳泰说,他们离开河谷的时候,夜幕低垂,河谷间黑黢黢一片,天地间万物宁静,连夏夜聒噪的蛙声都息了声,平静得有些渗人。
听故事的时候,赵睛一呼一吸都像要喷火,她隐隐察觉,那个夜晚的桃源,一定发生了巨变。
随着故事的深入,欧阳泰的声音渐渐有些哽咽了。
“那天晚上,我也跟着去了村长家吃饭,整个吃饭的过程都非常的和谐,那群人大部分在怄气,只有江硕那只老狐狸说说笑笑,打着圆场。吃完饭,我就回家了。”
说到这,欧阳泰就说不下去了。
赵睛看见,这个干净爽朗的大男孩哭了,他单手搁在膝盖上,头埋在手臂里,耳郭里全是他影影绰绰的抽泣声。
她觉得此刻说什么都是无力的,便什么也没说,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欧阳泰感受到背部传来的安抚,缓缓抬起头,用腥红的眼睛看着赵睛,鼓足勇气掀开最后那点伤口。
桃源不过是个偏僻的小村庄,没有纸醉金迷的夜生活,不到晚上十点,家家户户就会熄灯安睡,整座村庄则被夜色包围。
唯一灯火通明的就是桃源的祠堂,祖宗的香火常续不断。
那天晚上,那群暴走族应该是一晚上没睡吧,他们在桃源最神圣的祠堂里,当着桃源世世代代祖先们的面,谋划着一场旷世杀戮。
人心到底是有多坚硬,才能不畏惧逝去的亡灵?
人性又有多黑暗,才能无视道德的束缚,枉杀无辜的生灵?
欧阳泰说,他是半夜两点多被热醒的,醒来之前,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他热得浑身发烫,冒了一身的汗。醒来的时候,他整个人被汗水浸透,视线里熊熊大火把天地照亮。火势蔓延到他的床上,纱幔一触即燃。
他反应快,当即便把挂在床头的冬天棉袄往头顶一罩,弯着身子拼命地往外跑,身后不断有房梁断裂倒塌的声音,火焰呲呲的爆裂声。
等他好不容易冲出自己的房间,跑到前屋,看见父母的房间已经完完全全地融进一片火海里,他隔着熊熊火焰,隐隐看见父母躺在地上,周身被火团绕。
他撕着嗓子大喊,他的母亲艰难地睁开了眼,浓烟把她的嗓子呛住了,她几乎强哑着喉咙对他说:“快跑!”
就两个字。
快跑!
这两个字一说完,他眼睁睁地看着一道顶梁柱倒了下来,重重地压在了母亲的身上,母亲当即死亡,眼睛刹那瞪大,死不瞑目。
欧阳泰听了母亲临终前的这句话,他完好无损地从屋子里逃了出来。可当他站在那条马路上的时候,他被眼前的世界吓住了。
他家就在公路的边沿,此刻他就站在公路的正中央,环视着眼前这场盛世浩劫,他几乎看不出任何一栋房子的轮廓了,他看到的只有火,每一栋房子都浸透在一片火光里。
漫天的火把黑夜照得分外明亮,欧阳泰站在公路中央,慌张恐惧,甚至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跑。
就在他惊恐之余,他看见远处火光里走来两个黑色的人影,火声太大,他们几乎是扯着嗓子在说话。
“看看有遗漏的没?一个都不能落下,如果有从屋子里逃出来的,直接坎了扔进去,不管老的少的,最好烧得骨灰木头灰都分不出。”
欧阳泰身子猛然一颤,眼见两个黑影越来越近,他强压着恐惧往房子与房子间的间隔处跑,又听到那两人说:“刚才林雨打来电话,说又有两个人往村口逃,他和东明一人解决了一个,就丢在村口一户人家的火屋子里了,现在差不多烧透了。”
欧阳泰当即吐了出来。
那两人还在说话:“天时地利人和啊,这地方得亏就这一个出口,不然我们二十几号人,对付这村子两百来人,还不够分配。”
“烧了一个多小时了,都不见人影了,该死的都死了吧。”
欧阳泰一阵狂吐,眼泪和涎缠到了一块儿。
他极力地忍住哽咽声,在火光里穿梭着。他从小在桃源长大,大火把村庄烧得路不是路,房屋不见房屋,欧阳泰依旧熟稔地跑出了纵火区,逃到了浓密又宽广的水稻田里。村口他是不能去了,他只能从桃源的另外三面寻找出路。
那天晚上,他在水稻田里走了很久,水稻的稻梗扎得他满腿都是划痕,但他一点感觉都没有。他一个人影也没看见,走出水稻田,他又开始走山路,他就这样打着赤脚爬了一夜的山路,天蒙蒙亮的时候,他终于越过了那座四百米海拔的山,双脚踩在了平地之上。
欧阳泰越说越平静,赵睛却哭了。她听不得一点带火的故事,眼泪爬满了她整张脸,这些年她一直就惧怕火光,原来不止是梦里,就连在现实之中,火光总是这么轻而易举地把善人吞噬。
欧阳泰抬手替她擦了擦眼泪,赵睛没有拒绝他这个动作。
欧阳泰的脸在那一刻显得无比阴鸷:“其实那天爬到山顶的时候,我停了下来,往桃源的方向看,桃源上方的天空特别的亮,我就在想,我的爸爸妈妈、村长,还有所有殉难的桃源人,是不是已经化为天上的星星,见证着这场惨绝人寰的暴行?”
☆、第42章
这个故事赚了赵睛一大把的眼泪。
欧阳泰很久没有说话,等赵睛的眼泪完全地止住了,他才接着开口:“说真的,我这辈子都没再见过那么大的火,估计剩下的半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见不到了。”
赵睛:“你逃出来后没有去报警吗?”
“报警?”欧阳泰笑了,“我报了!”
赵睛看着他。
“我他妈差点被警察害死!”欧阳泰眼睛充血,“他们是怎么去取证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把江硕带来了,我们在警察局里,江硕坐在我对面,他对着一个刚十三岁的男生阴森森笑的表情,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赵睛情绪陡然绷紧:“然后呢?”
“谁知道呢?他们用自己的手段搞定了警察吧,总之我当时已经意识到,依靠警察,这个公道是讨不回来了。事情用不着查清楚,我就被江硕偷偷解决了。”
“你逃走了?”
“嗯,我借着上厕所逃走了。当时真他妈可怜,靠讨来的路费,逃到了北京。我当时想,只有往大城市走,才越靠近公平。后来证明,我是对的,至少我没死在他们的追杀里。”
赵睛不知道用什么表情来呈现她此刻的悲伤。
欧阳泰:“我来到北京之后,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圆明园,语文课本上说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有时候我想,我那天是不是不该逃得那么快,就躺在山顶,等到那场火熄灭,邪恶的对立面,总得有一个自始至终的见证者吧。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全世界人都知道,我们桃源除了我,一百九十七条生命在此殉难,全世界就我他妈一个知情者。”
欧阳泰强压住再次升腾的愤怒,说道:“我他妈憋屈啊,我憋屈了八年了,我每天都在想着怎么弄死那二十多个人。可是你知道吗?他们现在活得那么好!全中国看到的事实是,小南非的领导班子,住小南非最大最奢华的别墅,开几千万的豪车,财产多得可以拿钞票去擦屁股。”
欧阳泰站了起来,指着眼前那尊寺庙,恶狠狠地吼着嗓子说:“他们凭什么!我就问他们凭什么!一百九十七条人命,他们的屁股擦得干净吗?!建这样一座庙又怎样?他们能心安吗?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心安!他们的心永远都吊在那个夜晚,他们手上沾着的鲜血永远都洗不干净!”
赵睛拉住他因愤怒而颤抖的身体,欧阳泰跌坐在地上,眼泪又涌了出来,他捂住眼睛,埋着头,身体抖如筛糠。
这时候已经接近正午了,阳光镀在眼前这座大金寺上,金色变得更加耀眼,强烈地刺激着人的视觉。
赵睛想起欧阳泰不久前口中念叨的佛教十善:一不杀生,而不偷盗,三不邪淫,四不妄言,五不绮语,六不两舌,七不恶口,八不悭贪,九不嗔恚,十不邪见。
赵睛的眼泪再度流了下来。
佛啊,请你庇佑这个年轻的大男孩,请你普度一百九十七位安息的亡灵,逝者长已矣,生者如斯夫。
待欧阳泰平复好心情,两人一起去吃了顿午饭。互相道别的时候,赵睛对欧阳泰说:“我就是把这条小命搭进去,也会代替佛祖替你讨回这八年的公道。”
欧阳泰抬眼看她。
赵睛拍拍他的肩:“放心啦,我们不是记者,你就当我是个女侠客好啦。”
欧阳泰愣在原地,赵睛却已经走了,她边走边挥着手:“回去睡一觉吧,什么都会好的,路上注意安全。”
在回酒店的途中,赵睛给单饶打了个电话,她想他应该还没吃饭,于是刚才吃饭的时候让老板多打包了一份,直到嘟嘟音自动挂断,这人也没接电话。
赵睛回到酒店,直接就奔他的房间去了。
她上午出门的时候,偷偷给自己设了指纹,用不着敲门她就进来了。
硕影皇宫酒店钻石级以上的套房,房客本人都是可以设置指纹的,等退房后,前台又会通过系统清除指纹痕迹。
她提着饭走了进来,房间内静悄悄的,没一点儿声音,她想单饶可能是出门吃饭去了。她灰心地把饭菜往玄关处一搁,往客厅内走。
看到沙发上躺着的男人时,她着实愣了一下。
单饶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单手枕着脑袋,另一只手安静地搭在一侧,好在沙发足够宽敞,他躺得还算惬意慵懒。
在赵睛准备靠近,仔细端详他的睡颜的时候,她被沙发前矮几上的东西给吸引住了。
笔记本还开着,她瞅了一眼,像是什么后台,黑压压一片,全是她看不懂的代码,一串接着一串,乱七八糟。
电脑的一角压了一张纸,上面零零星星地写了点东西,字迹遒劲,规矩的同时,看着又有点儿草,提笔者就是眼前这位睡着的“书法家”吧。
她动作很轻地把纸张从电脑下抽了出来,本想走到另一侧的沙发上坐下,可是又舍不得离开散发着单饶温度的地方,索性一屁股坐在了沙发旁边的地板上。地板上铺了软软的绒毛地毯,绒毛蹭在她的小腿上,轻轻柔柔,令她小痒。
纸张上的内容十分简洁,赵睛没一会儿就看懂了,看懂了之后,她接着就被单饶的脑洞逻辑给折服了。
她花了半个上午的时间去听了一个故事,从当事人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这才知道了小南非不惜一切隐瞒的大秘密。
而这个男人呢,他整个上午一门不出二门不迈,守在电脑前,凭着脑子推断推断,就已经悉知了一切。
纸张上的内容十分简洁,主要有四点。
第一点,单饶在纸上写了一个小南非,后面标了一个箭头,指向两个字,黄金。
第二点,紫金矿业收购企划书,后面标了个箭头,同样指向两个字,黄金。
第三点,他在纸上写了八个字,咳嗽,肺病,矿业,黄金,中间用了三个箭头串起来。
第四点,他依旧是写了八个字,江硕,地质,销匿,黄金。中间用三个箭头串了起来。
四点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