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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淮低着头没答话。一旁的培安轻咳了一声,嘿嘿道:
“就是,我也觉得先生挺好的,是吧,林小姐?”
“培安!”江淮喝止了他。“我和林小姐上去一下,你就在楼下等我们吧,一下子去太多陌生人,不太合适。”
书俏道:“嗯,也对,培安,放心吧,你们先生有我照顾呢。这上下都有电梯的,方便得很。”
门铃响过之后,大门打开,书俏推着江淮进了电梯。
宁欢欢的母亲亲自给开了门,书俏在康复院里和她只见过一次,是一个气质干练的女性,见了书俏倒是很客气,只是大约没想到书俏会领着一个坐轮椅的同伴一起过来,脸上露出些许的意外和不解。不过,很快便用微笑掩饰过去了,招呼他们进门后,便让保姆倒茶。
因为有了上次那通电话的不快经历,书俏对保姆刘阿姨就有了些成见。等刘阿姨把茶杯往江淮手里递的时候,她一把接了过来,脸色也不太好看。倒是江淮过意不去,一再跟人道歉:“不好意思,阿姨,我手不太方便,谢谢你的茶。”
宁妈妈起身去了厨房,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根吸管:“给。”
书俏接过来,插进江淮的杯子里,对宁妈妈笑道:“谢谢。”
“没事,家里有欢欢这样的孩子,这种事……不算什么。”宁妈妈的脸上露出疲惫的一笑,“我去推欢欢出来,她在家也一直念叨你这个姐姐呢。”
书俏把杯子放进江淮的轮椅杯架里。她意识到自己此行来不是和一个保姆置气的,便理了情绪道:“欢欢妈妈,电话里也没法把话都说清楚,我来这儿,主要是想跟您商量下您女儿接下来的康复计划的。”
宁妈妈道:“欢欢自己也大了,有了主意,她自己不想再复健下去,我们也……不想再勉强她。毕竟,那些项目对她来说……也受罪的,是不是?反正也好不了了,何必再多遭罪呢?这辈子我们养着她,我们认了。”
江淮轻轻地说:“假话。”像是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插话有些失礼,他的脸上现出一丝红晕,“我是说,你女儿说的,不是真心话。”
书俏和欢欢妈妈一同看向他,只有欢欢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双腿。
“但凡有条件复健的残疾人,没有一个不想自己的身体情况能转好的。哪怕,一万分的努力只能换来一分的成果,也愿意去尝试。如果没有这样的信念,欢欢不会坚持那么多年,如果要放弃,最初最难的那几年早就放弃了。如果真有什么能让我们放弃努力,那或许只有……感觉被身边所有的人放弃,才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可是,欢欢妈妈,你想放弃吗?你想过一个被命运几乎放弃的孩子,又再一次被至亲放弃的感受吗?”江淮的手指轻轻颤栗,“幸运的是,我没有尝过这种二次的打击,所以我活了下来。十五年了,复健没有让我站起来,甚至没有恢复我左手的功能,可是,就因为我仍然被我的亲朋挚友需要着,仍然受着他们目光的鼓励,所以我还是很感恩地活了下来。十五年的努力,我换来了右手大半的自由,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值得,因为这恐怕很难去估量。我只知道,如果再用十五年的努力,能换回另一只手的灵活自如,我很愿意。”
书俏勾起嘴唇,眼角却湿了。
江淮操控着电动轮椅,停在了宁欢欢的面前:“欢欢,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和哥哥握个手吧。”他缓缓地将右手伸向欢欢的轮椅。
宁欢欢歪着头,点了点,右手很快捉了他。
“你的手比哥哥的还有力呢。”江淮微笑道,“听你林姐姐说,你写得一手好字,对不对?哥哥可不行,写字歪七扭八的,可丑了。”
书俏走近他们,蹲下身道:“欢欢,你是不是很喜欢作曲家江淮的音乐?这个哥哥就是江淮呀。”
宁欢欢瞪大了眼睛:“噗(不)会吧……”
“他哪点不像作曲家了?”书俏笑道,“你难道不知道,江淮是坐轮椅的吗?”
宁欢欢咧嘴笑道:“兹(知)道哈,网桑(上)写了。就四(是)、米(没)想到哥哥那么‘苏艾(帅)’。”
书俏止不住哈哈大笑,指着江淮的红脸道:“你看你看,把你哥哥乐的,都脸红了。”
于是,江淮的脸就更红了。
笑闹过之后,书俏正了颜色,向宁欢欢问道:“欢欢,如果你是不想去姐姐的康复院治疗,你可以换一家继续复健,可是,姐姐不希望你就此放弃让自己身体变得更好的机会。欢欢,你已经不是小孩子,姐姐不想骗你,也许复健不能让你恢复健康,可至少会让你的身体减少痉挛,防止萎缩,你会生活得比较有质量,现在,你告诉姐姐,你还要不要继续复健?”
宁欢欢的瞳仁亮了一下,又迅速黯淡下去:“我叮(听)、妈妈的,我先、回房……”
书俏还想劝,却被江淮的一个眼神劝止了。书俏推着宁欢欢回了卧室,江淮紧随其后也跟进来。
“我和欢欢坐会儿,你和她妈妈好好聊聊吧。”江淮扬起头,对她小声说道。
林书俏思忖了一下,这样的安排挺合理。有些话,当着欢欢的面,兴许宁妈妈并不方便张口。
“林院长,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特失职的母亲?”宁妈妈幽幽地看着书俏,声音轻颤。
“我更愿意相信,您很不容易。”书俏坐回沙发,很真诚地回答道。
“说起来,我和她爸也算尽力了吧。”宁妈妈点头,眼神却有些空洞麻木,“生下欢欢的头两年,我和他爸爸几乎每天都会哭,有时候是抱头痛哭,有时候是各自偷偷地哭,哭肿了眼睛,第二天继续上班。后来,眼泪不知怎么就干了,心里想着的就只有挣钱养家,因为我们知道,如果没有钱,一个重残孩子会过得有多惨!为了欢欢,我们连二胎都没敢要,一心打拼着事业,心里却空落落的,总觉得……就算自己一切做的再好也都没有意义!因为一个没有健康孩子的家庭是谈不上未来的,那么今日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麻痹自己。一家人就像生活在一个无底深渊里,不管再怎么爬也爬不出那个洞口。不怕你笑话,我和她爸最享受的时间就是在单位的八小时,只有那段远离家的时间,才是我们喘息的时间。我们可以暂时忘了自己不是一个残疾孩子的父母,可以假装自己很成功。林院长,你大可以笑话我们的虚荣,指责我们的自私,可我们……我们真的需要喘口气,让我们不至于被这没有尽头的牢狱生涯逼疯!”
“牢狱?”书俏体味着这两个沉重的字眼,无法反驳也无法劝说。
宁妈妈苦笑道:“如果说,欢欢是身体被残疾禁锢的话,我和她爸爸就是精神上陪她一起坐牢的人——无期徒刑,到老到死。”
书俏走上前,低下腰轻轻拍了拍宁欢欢的妈妈。对方抬眼看她,却被她的胳膊紧了紧,温柔地环抱住了。
“我还没有结婚,没有孩子,我不知道一个母亲的心情,更无法体会有一个像欢欢这样特殊的孩子,当妈的会是怎样的焦虑无助。所以,我不是上来和您说些漂亮话的,我只是想尽我的一点心力,哪怕,只是给欢欢带来一点笑声,又哪怕,只是给您一个支持鼓励的拥抱!欢欢妈妈,眼泪是不会流干的,伤心、着急、感动、欣喜——这些情绪都会让我们流泪,想哭的时候,不要吝啬自己的眼泪,好吗?”
“林院长……”宁妈妈抱着她,大哭起来。
“就在上你们家之前,江淮还很犹豫,他怕自己的样子不够让欢欢和你们信服,他怕你们看了他会对复健更加没有信心。其实,与其说,我是要让你们对复健有信心,不如说,是要让你们相信,即便肢体严重残障,也依然可以活得高贵优雅。”书俏浅浅柔柔地笑着说;“家人朋友的鼓励,能做到身体上的复健不能做到的事。而兴趣和毅力,是最好的老师。我认识的残障朋友不少,有江淮这样的作曲家,还有大学教师,当然,也有做着一份普通工作的平凡人。我倒觉得,我们不必过分悲观,无论是江淮还是欢欢,他们的人生,其实并不是我们能一眼望到头的。我们何必断言,那路上只有荆棘,没有繁花呢?”
☆、第28章
宁欢欢让刘阿姨取来了纸笔。随后道:“阿一(姨)粗(出)去下,瓦(我)想……单独摇摇(聊聊)。”
“嗨,这孩子,有什么话不能给我听的?你们两个人都这么不方便,放你们在房里要是万一出什么事,我可担不起这责任。”
江淮道:“阿姨,欢欢希望你暂时回避一下,麻烦你。”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不卑不亢,却有种不容他人拒绝的固执意味。刘阿姨撇撇嘴,退出了房间。
——谢谢。欢欢在本子上写道,又颤巍巍地朝着江淮的角度举起一点来。
“我对旁人的这种‘善意’也深有体会。”江淮有些无奈地一笑。
——哥哥,你是林姐姐的病人吗?
“不是。她……是我的好朋友。”
—能有朋友真好啊!
“你没有朋友吗?”
欢欢摇头。——我从生出来就这样了,六岁以前,我连坐都坐不起来。没上过幼儿园,也没上过学。除了亲人、保姆、复健师,我几乎不认识其他人。
她扯出一个难看的笑来,接着写:——大概也没有人想认识我吧。我没办法让自己变得讨人喜欢一点。
“改变是很难的,无论是改变自己还是改变这个世界。”江淮道,“可是,有些改变仍然是必要的,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明白这个道理。一个人如果什么都不做,就只能停留在原地。我们的人生啊,就像做复健一样,为了每天一点点的进步,代价却是全力以赴的努力。——甚至,当希望渺茫的时候,仍然不问结果,不言放弃。”
——不问结果?
“不问。”江淮说,“也许你会笑我鸵鸟,可是,有时候,不问结果是最好的选择。”
——我懂。就像……我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也不问结果。
“这条路很难,可我却不能叫你不要试。”江淮轻喃道。
——哥哥试过吗?
“哥哥啊,没试过就放弃了。”江淮自嘲地笑了笑,“哥哥是胆小鬼。”
——如果有下一次的心动,还会放弃吗?
宁欢欢将本子转向江淮,两眼亮亮地望着他。
江淮没有回答。
从宁家出来坐上电梯,书俏提议做东请江淮吃饭以作答谢。
江淮道:“我在外面吃饭不太方便。”
书俏从包里取出一个万用袖套和餐具包:“我早就想好了,提前就把你的餐具带出来了。”
江淮惊诧:“你特意买的?”
“那倒不是,”她嘿嘿笑道,“忘了我是干什么的?我院里就有,不过你放心,这套还是新的,没人用过。”
江淮默了两秒:“能找一间有包间的餐厅吗?”
书俏禁不住开心地拍了拍他的肩头:“去我哥的餐厅吃怎么样?”
“你哥哥是开餐厅的?”
“对,不过他餐厅的菜不怎么好吃。”
江淮一副憋笑的样子:“有你这样说自家人开的餐厅吗?而且,还是你要请客的餐厅!”
“虽然菜式普通,可环境不错,而且我已经提前让他把唯一的包间留给我了。”
“还可以在很多事情上给予特殊照顾,对不对?”
书俏说:“你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