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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的百般恳求而勉为其难。
女真族的萨满从来都是女性,而吉日格拉身为男性却被这个女真部落的人冠以萨满之名。当年他初来乍到,先是预言了一场雷暴,使这些女真人及时逃进山洞避难,紧接着救活了部落首领,让二十余个奴隶免遭殉葬。原先的巫妪被他说成是恶鬼附身,赶出了部落。
吉日格拉并不在意被当作萨满尊敬还是被当作流浪汉轻视,对他来说,有吃有睡就可以了,而这一点,这个松花江下游的女真部落恰好能够很好地满足他。
夜晚降临,吉日格拉正坐在女真人在狩猎季节临时搭起的鹿皮帐篷里,两个壮汉扛着一头野猪喜气洋洋地走了进来。
“萨满大人,您的预言太准了!这片林子里果然有很多野猪!我们今天又是大丰收!”一个汉子道。
吉日格拉随意应付了一声。
一个女人捧着一碗骨头汤在这两个男人身后走进了帐,对吉日格拉笑道:“萨满大人,这是刚熬出来的汤,是为了感谢您特地做的!”
吉日格拉微微蹙眉,“我说过了,不要你们的汤。”
“那么,至少吃一些肉……”女人又劝道。
“迪鲁,把分给我的那头野猪留下,”吉日格拉冷冷道,“把你们煮的东西拿走。”
或许是已经习惯了吉日格拉的冷漠,他们遵他的意思留下野猪,没有抱怨地退了出去。吉日格拉抖抖长袍站起来,掏出随身带的匕首开始肢解野猪。
他从来不吃别人煮好的东西。
不管是肢解野猪还是炖猪肉,对已经活了两百年的老吉日格拉来说都不过是小意思,很快肉的香味飘满了帐篷,吉日格拉舀了一勺骨头汤,津津有味地喝着。
这时候帐外又响起了脚步声,吉日格拉立刻放下汤,摸上匕首,警觉地盯着帐帘。掀帘进来的是乌古的女人。这女人曾经是二十个陪葬奴隶之一,后来被放了之后就被首领送给了乌古。吉日格拉问:“你有事找我?”
乌古的女人一直都怯生生的,“萨满大人,小乌古病了,刚刚浑身都在抽搐……可不可以请求您……”她说着说着又没了声,偷偷看了吉日格拉脚边热气腾腾的汤碗。
“原来萨满大人正在进餐,打扰您了……”她又怯怯地要走。
吉日格拉已把匕首塞进了靴子,看都没看喝到一半的骨头汤,道:“带我去你帐里。”
小乌古确实病得不轻,整张小脸烧得黑里透红。吉日格拉教给乌古如何辨认他需要的那种草药,就让他去湖边采了。乌古的女人不停地朝吉日格拉叩拜,吉日格拉正在给小乌古擦着身子,昏黄的油灯中回眸淡淡道:“有我在,小乌古不会有事的,你不要担心了。”
小乌古吃了吉日格拉三副草药,就开始下地乱跑。这一日天空飘起了薄薄的雪花,松花江的冬季来临了。秋天的时候女真人转场游猎,住在临时的鹿皮帐篷里,而到了冬季他们会回到原来的驻地,住在半地下的木屋中。
吉日格拉望着苍白的天空纷扬的雪花,心想这一年的狩猎季节就这么结束了吧。
身后有人道:“萨满大人,我们正打算去汉人的集市上换些盐米回来,你要不要一起去逛逛?”吉日格拉回头一看,说话的原来是迪鲁。
“不去。”吉日格拉道。
“哈哈,您真是不喜欢接触外人啊。”迪鲁笑道。
男人的笑容很野蛮,但是却充满了感染力,吉日格拉也不禁淡淡一笑。
“最近你们和汉人接触蛮多的。”他也与迪鲁扯些家常。
“是吗?主要是汉人好东西多啊!”迪鲁扛着两头野猪挥挥手道,“我这就走啦,萨满大人,咱今天晚上大吃一顿,明天一早就回家去喽!”
终于可以回去了,吉日格拉也不由欣慰地想,他喜欢那种有可以回去的地方的感觉。
晚上的时候,去集市换东西的男人们都回来了。每个人都在大笑。
女人们端出好酒好肉,众人围着篝火欢闹狂饮。吉日格拉独坐在帐篷门口,望着热闹的女真族人。长生天是长久的,但却无情;而人类虽然短暂,却是充满感情的动物。其实何必要长久呢,只要单纯快乐就好,吉日格拉竟有些羡慕他们。
这时小乌古向他跑来,手里端着个小碗。吉日格拉招呼他道:“小乌古,你的病好了?”
“嗯!”小乌古点着黝黑的小脑瓜子。
“吉日格拉,给你喝酒!”他把自己的小碗往吉日格拉面前一送。
吉日格拉翘起嘴角道:“小东西,你干嘛请我喝酒?”
“妈妈说你救了我,所以我要谢谢你!”小乌古郑重其事道。
吉日格拉笑了,接过碗,一饮而尽。
当吉日格拉再次醒来,他只觉浑身如蚁咬一般难受。他动动身子,竟发觉手脚都被捆住了。部落被敌人偷袭了?这是他第一个反应。他忍着痛扭着脖子四顾,却发现自己竟是在临时驻扎的那片空地上,而原本的帐篷全都不见了。
“迪鲁!乌古!”他有些失措地呼唤道。
“别叫了!”突然一个粗暴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那是一个汉人。
紧跟着他又看到了好几个汉人,他们有的拿着刀,有的打扮的像是商贾。
“你们是什么人?”吉日格拉突然感到一股难以抑制的恐惧,这样的场景是多么熟悉,他的父亲,他的母亲,他的哥哥姐姐们……就是这样一个一个消失在他的生活中。
一个人蹲下来抓起吉日格拉的一缕白发,道:“你是姑射山人吧。”
吉日格拉浑身剧烈的一颤。
“呵,我就知道我眼光没错。我们盯你好几天了。昨天终于和那群女真人谈成了,为了你我们可给了他们十箱黄金呢!”这汉人道。
十箱黄金……吉日格拉此刻突然想起了好多事,迪鲁总抱怨小孩吃的不好,他说汉人好东西多,乌古这几天每日都要去汉人集市上,还有小乌古……昨晚他说……
……他说“我要谢谢你!”
吉日格拉碧绿的双眼张得大大的,他不肯流泪。他咯咯地笑了。
他从来都不肯吃别人送来的东西,喝别人递来的酒。他为什么要相信那孩子!他为什么要相信这群卑鄙无耻的人类!
吉日格拉越笑越疯狂,白发绿眼,宛已入魔。
二十年后的关外小镇,严冬朔风依旧刺骨冰冷,鹅毛大雪纷纷扬扬。
李寻欢一个人在雪地里孤独地蹒跚而行。他一只手费力地拉拢斗篷的帽子,另一只手半握拳抵在口边不住的咳着。
林诗音大婚之夜,他在楼下寒风中站了一整夜,从此就咳了起来。本以为是风寒,到了关外这咳嗽却变本加厉,他才隐隐觉得这咳嗽怕是好不利索了。
眼前一阵阵发黑,李寻欢突觉身子一软,整个人就猛地栽倒在雪地中。
雪和着北风,依旧无情地肆虐着。
李寻欢再次醒来,是在一间木屋里。木屋的炉火并不很旺,他禁不住一个寒战。
门被推开,一个长相奇特的少年端着药碗走了进来,抬头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你终于醒了。”
这少年的一头白发编成了一条长辫,随意的搭在肩膀;更奇妙的是,他有一双碧绿色的眼睛。而虽然发色如老人,脸庞却十分稚嫩。
少年把药往李寻欢面前一递,“喝了药再说话。”
李寻欢伸出一只手接过药碗,那少年却不松手,漠然看着他,直到李寻欢的另一只手也扶住药碗,少年确定他的碗不会因为男人的虚弱无力打碎后才松开了手。
李寻欢默默地把药全喝了下去。
似乎对李寻欢的听话安静很满意,少年坐在了窗旁的椅子上,道:“你叫我阿吉吧,我是郎中,是我把你救回来的。你叫什么?”
“李寻欢。”
“你得了痨病。”阿吉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
李寻欢微微一惊,随后苦笑道:“果然是痨病,出关后一直咳,我就心想不好了。”
“你若不来关外,或许能活的长些。”阿吉道。
李寻欢微笑着摇摇头,然后又拱手道:“多谢相救。”
“不必。”阿吉从李寻欢的手里拿回自己的碗,转身便出去了。
一夜风雪,直到早晨雪才小了些,透出点日头来。
李寻欢病得下不了床,倚着床头一通大咳。阿吉又捧着一大碗棕红色的药进来,等他咳完,往前一递,“喝光。”
这咳嗽又比昨日重了些,李寻欢有些喘不上气,勉强接过药碗。
目不转睛地盯着李寻欢把药喝的一滴不剩,阿吉才转身离开,亦是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阿吉离开了,李寻欢也就不再勉强打起精神。他望着窗外的冰雪,轻轻叹了口气。任何人被告知得了绝症都不会快乐的,他原本还存着一丝希望,昨日却被阿吉的话击得粉碎。当时虽然没有说什么,可是却在他心头压了一块巨石。
葬送了爱情,远离了友情,身体又毁了,李寻欢觉得自己真是天下第一倒霉,他自嘲地想。不过,这也是咎由自取,而他至今仍不后悔。
恍恍惚惚睡了一会儿,被阿吉再次进来的声音吵醒,方知已是晌午。阿吉给他一碗白粥,李寻欢接了过来。
碰到李寻欢的手指,阿吉一把捏住,皱眉道:“手这么凉,你很冷?”
李寻欢道:“刚才睡着了的缘故吧,没事的。”
阿吉看到了屋子里的炉火,“炉火都快熄灭了,你也不吭一声。”
李寻欢笑了笑。
阿吉走了出去,李寻欢听到院子里的劈柴声。过了一会阿吉抱着木柴进来,他往炉子里送了几根,火却更小了。
木柴虽然一直堆在柴房,还是受了潮。
“点不着了,我出去买一些回来。”阿吉道。
“不必了。”李寻欢连忙拉住他,“这里离镇上很远吧,天这么冷。”
“就算你不怕冷,我也怕冷。”阿吉说着就要推门出去。
李寻欢撑起身子走到炉边,将掌力推注到炉火上,木柴瞬间发出噼啪的声响,火苗一下子旺了。
阿吉回头盯着那火。火光映照中,李寻欢的神情显得那么柔和。
阿吉抿了抿唇,又匆匆走出屋去了。
李寻欢觉得胸口如火烧一般,他喘着粗气难以入眠。木屋不隔音,隔壁房间的动静越来越大。
他摇摇晃晃地下了床,推开隔壁阿吉的屋门。
少年在床上翻滚,泪流满面。
“不要杀我……我不是怪物……我不知道……别……别……”
“阿吉?”李寻欢心中轻声道。
少年的脸憋得通红,仿佛被人按进了水里,“啊……好疼……好疼啊……住手……”
李寻欢轻轻握住少年的手,掌心相对,输注了一股真气。感到少年的内息平稳了,他才收回了内力。
少年并没有醒,他的呼吸变得深长,安静下来。
李寻欢轻声为他合上屋门。
屋外很冷,李寻欢却站在院子里一动不动。他不知道是什么伤害了阿吉,他觉得很心痛。每一次这少年看向他的时候,李寻欢都能感到他眼中的那份彻骨铭心的孤独。这份孤独是如此沉重,仿佛并不只属于一个少年,而是将千百年来的整整一个种族的生生死死,都横陈在他的面前。
李寻欢睡了很久,却并不踏实。晨光熹微,他一边喘息一边醒来,就再难成眠。不知阿吉如何了,李寻欢侧耳倾听隔壁的动静,然而他却听到另一个人的声音。
李寻欢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