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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好上,向来一心一意对待他,但看如今,十年过去了,她自认再好的脾气也磨光了。
更何况,她现在所追求的,丈夫已经给不了。
陶娟禁不住高声道:“你怕什么?她妈不就是一个开包子店的,老师都不敢给她妈打电话,怕那个女的承受不了。”
她夹起一筷子的牛肉,连带着米饭扒了两口,一边咀嚼一边讲道:“而且呢,一年级的小孩子,正在换牙吧?你怎么知道她吐出来的牙齿,是我们儿子打掉的,还是她本来就要换掉的。”
凡事最难将心比心,更难感同身受。陶娟在这一块上,向来有些缺失,说话也毫无顾忌 :“你没听老师说吗?那女孩子智力有问题,都一年级了,一句话还讲不全。”
徐白的父亲心烦意乱。
他掏出一根烟,点燃以后,抽了起来:“她叫什么名字来着?”
“她叫简真,姓简,”陶娟记得清楚,“她妈叫简云……老师不是说了吗?你这就忘了?”
她的丈夫吐出一口烟,应声回答道:“我五十多岁了,记性不好,人之常情。”
他厌烦在餐桌上争吵,没有继续挑开话题。
视线偏移,再次看向了女儿。
徐白站在沙发边,手上拿了一幅画。她揭开蒙着的塑料纸,看清楚了细腻的笔触,柔和的色彩,勾描精致的山水风景。
坦白的说,这并不是一幅好画。虽然整体构图出色,但是左侧有一小部分,线条凌乱,色调幼稚,破坏了和谐的美感。
原因很简单——这一幅画,是年幼的徐白和她妈妈一起完成的。
而在画面的左下角,有着徐白和母亲的共同落款。
徐白略微低头,摸了一下她们的名字。
她的父亲“刷”的一声站起来,大步走向了沙发边:“小白,你别碰……”
一句话尚未说完,徐白出声打断道:“什么意思,我不能碰妈妈的画?”
她抱着那一幅画,恰如打劫的强盗,路过父亲的身旁:“爸爸,当年你们离婚,家里的财产都归你了,后来我出国留学,未满十八周岁,你也没有给过钱……”
徐白道:“我不要你补偿,这幅画赔给我。”
她刻意强调“赔给我”,落在父亲的耳边,宛如诛心。
这是他们重逢以来,父亲第一次惊动:“有话好好讲,爸爸知道亏待了你。”
他后悔把画放在了沙发边。
只因沙发旁边,就是窗台,站在那里,能看见高广的蓝天白云,还有室外的绿树成荫。
他习惯一边抽烟,一边扫一眼画,仅此而已。
徐白却没留下商量的余地。
她抱着那幅画,打算拎包走人。
但是,她找不到自己的包了。
父亲的新家是一厅三室,客厅修建在正中央,徐白站在吊灯之下,侧目看向一旁卧室——就见到了她的东西。
奶奶在厨房抹眼泪,没看住自己的孙子,就连她也不知道,此时的徐宏在做什么。
徐白站着不动,眼神也变了。
她瞧见徐宏把包里的东西抖落一地,用小刀刻划着皮包的表面,她回国以后买的那三管口红,全部被折成了两段,用来涂画干净的木地板。
不止这样,还有谢平川送她的草莓糖,都被泡进了颜料盒子。
而她的手机正在震动。
徐宏专注于划坏皮包,发现手机震动之后,他又有了新奇的注意。
还没来得及动手,他的姐姐乍然出现。
“你真厉害,”徐白面无表情,夸赞道,“年仅九岁,就能这么狠辣,前途不可限量。”
她话还没说完,徐宏感到害怕了。
他用小刀往前划了划,想吓退怒气冲天的徐白,可是徐白站得很近,刀子刚往前伸一点,就划破了她的皮肤。
她穿着漂亮的连衣裙,裙摆带着素色蕾丝边,雪白的脚踝像玉石雕成,不过现在,浸出了一点鲜艳的血迹。
伤口很浅,徐白不觉得疼,她扔掉手里的画,反扣着徐宏的两只手,将他狠狠按在地板上。极度生气的时候,力气比平常大两倍,她拉过一旁的鱼缸,将鱼缸扣在了徐宏的头上。
鱼缸里只有泛黄的水,没有一条活鱼,想来也是,家里养着这种少爷,什么动物活得成。
徐宏被浇了满头水,惊大于怒,哭都哭不出来。
好在他的母亲赶来救场。
徐白的继母一把推开徐白,拉起地上惊惧的儿子,连忙把他抱进怀里。
继母一边哄着孩子,一边也哭出了声。
她高声抽泣道:“日子没法过了……老徐你管管!有没有王法,上门来欺负人……”
徐白没有说话,她捡起地上的手机,看见八个未接来电,全部出自谢平川。
手机再次响起时,徐白立刻接通,听见电话另一头,谢平川问道:“你在哪里?”
徐白诚实道:“在父亲和继母的家里。”
“怎么了?”谢平川察觉她声音不对,他站在恒夏写字楼外,独自走向地下停车场。
徐白心中委屈,她也哭了:“我的脚踝被小刀割了,流血了。”
第29章
徐白念大学的时候,因为手头缺钱; 接过翻译兼职。她精通中英法三种语言; 对德语也有研究; 在会场做陪同翻译,一天能挣上不少钱。
她常常奔波于学校和会场,可是鬼天气说来就来; 尤其在严冬季节,冒着寒风冷雨,横穿几条大街——当街风狂雨骤; 打伞没有用; 她干脆不打了,好不容易回到寝室; 能喝一碗热牛奶就很幸福。
徐白心想; 如果那个时候,谢平川在她身旁,她一定会扑进他的怀里; 倾诉自己有多寂寞辛苦。
可惜他当时不在; 她也就说不出来。
但是今天; 谢平川离她很近。
徐白和盘托出道:“我的包也被划坏了,你送给我的那些糖……”
她的话还没说完; 谢平川问了一句:“详细地址是什么?我来接你。”
徐白将地址告诉了谢平川,听他在电话里安抚她,又询问她脚踝的情况。她眼中含着水雾,原原本本地回答了; 不过因为心情低落,话也说得断断续续。
挂电话之前,徐白道:“哥哥,我想回家……”
谢平川并不是脾气好的人,他只是善于克制——比如现在,他听说徐白的脚踝被割伤,包也被划坏,且都是徐宏所为,他便想代替徐宏的父母管教孩子。
他一边开车,一边缓声道:“回家之前,我们先去医院。”
徐白抱着一幅画,站在客厅玄关处:“刀口不深,贴个创可贴……”
谢平川却道:“你还没止血,刀口不深?”他今日开车超速,途径拍照路口,也不在乎罚款扣分。
“如果将来我有这样的儿子,”谢平川意有所指,指向明确,“我会带他去看心理医生,治不好就送进精神病院。”
他怒火滔天,口不择言,措辞十分冒犯。不过出于习惯,嗓音倒是冷静。
徐白下意识地反驳:“我们不会生出那样的孩子。”
她的想法很简单,谢平川要求严格,毫无溺爱之心,但他并非一贯冷硬,也会温柔和体恤,将来要是有了儿子,至少父亲是个榜样。
谢平川的思维与她不同。
他以为徐白眼光长远,已经考虑到了他们的孩子。
即便心中仍有怒火,火势也减少了些许。谢平川停在红灯路口,听见徐白匆匆说了再见,然后挂掉了他的电话。
此时此刻,徐白的父亲站在她身后,欲言又止道:“小白?”
父亲抬起一只手,抹了抹自己的头发——唯有压力很大的时候,他才会做这个动作,卧室里的儿子还在哭喊,年轻的妻子不依不饶,老母亲捂着自个儿的心口,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
作为一家之主,他竟然无话可说。
餐桌上的饭菜都凉了。徐白的奶奶准备了一个下午,摆在桌子上的家常盛宴,没等来一个人动筷子。
父亲走到餐桌边,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小白,你脚踝还疼吗?我去给你找碘酒,擦一下止血吧。”
徐白道:“谢谢,不用了,我要回家了。”
她打开客厅的正门,抱着那一幅画,走向不远处的电梯。
徐白的皮包里没有贵重物品,只有三管口红,一百多块现金,七八块草莓软糖,没来得及吃的两个包子。
她的工作卡在裙子口袋里,正好左手拿着手机,右手抱着那幅画,除此以外,她什么都不想要了。
徐白的父亲见她要走,连忙追了出来,还想和女儿说话。他仍然惦记着徐白的母亲,但也找不到合适的契机,开口询问前妻的现状。
恰在此时,他的手机也响了。
他看了一眼屏幕,是个陌生号码,来自北京移动。考虑几秒后,他按下了接通。
电话里头,有人低声道:“您好,我是简真的母亲,请问您是徐宏的父亲吗?”
这位父亲正烦在心头上,没有心思处理简真的事,因此一句话都没说,直接挂断了电话。
手机里传来“嘟嘟”的忙音。
简云还待在医院,独自照看她的女儿。
从老师那里要来的,属于徐宏父亲的电话号码,没有为他们的协商做出贡献。
简云抱着自己的女儿,轻声细语地安慰她:“真真别怕,有妈妈呢。”
医院里弥漫一股消毒水的味道,身穿白大褂的医生走来走去,无论是坐着轮椅的老人、推车的护士、举着吊瓶的病人,都让年幼的简真分外紧张。
她像个软弱的小兽,倚靠在母亲的肩头。
“真真?”母亲叫她的名字。
简真抽了一下鼻子,鼻涕冒出来,打了一个水泡。
她羞愧地低头,用纸巾去擦。
母亲问了一句:“今天小朋友们一起做游戏的时候,为什么三年级的同学……”
简云的话尚未说完,她的女儿就开口道:“因、因为……他、他们说我、智、智、智……”
智障。
最后那一个字,简真说不出来。不是因为她不懂,而是因为她口吃,讲话太辛苦,常常要放弃。
但是年幼的简真也知道,哪怕讲话再辛苦,母亲也比她更辛苦。她很心疼妈妈,伸出一只白胖的小手,轻轻擦过简云的脸颊。
简云没哭。
她只是在出神。
她的女儿被人打掉了牙齿,肇事方的父母避而不见,老师也没有万全之策。
简云不想要赔偿,她只想讨个说法——徐宏的父母,连一句道歉都没有。
“真真,脸还疼吗?”简云低头,接着问道,“想吃什么,和妈妈说。”
怀中的女儿摇了摇头,结结巴巴道:“不、不、不吃。”言罢,垂着小脑袋,揪紧简云的衣服。
简云记起自己的学生时代,也是唯唯诺诺,自卑谨慎,青春年少时的飞扬洒脱,她从来都不曾拥有过。出于私心,她并不希望女儿和她一样。
她摸了女儿的额头:“等真真的牙齿不疼了,妈妈给你做花朵形状的小包子,白菜猪肉馅,好不好?”
简真的脸其实很疼,而且肿起来一块,短时间内消不掉。
所幸经过检查,简真没有大碍。以她幼小的年纪,怕疼怕打针,更怕母亲担心,她便忍着不哭,努力回答道:“好、好。”
简真说话的时候,头上的两只羊角辫,也跟着晃了一晃。
她算是惹人怜爱的孩子,远比三年级的徐宏懂事。
简云不知哪来的倔强,再次掏出自己的手机,又给徐宏的父亲打电话——她今天无论如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