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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云立在柜台边,清点今日的账单,服务员在厨房收拾垃圾,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她放下一沓发票,开口道:“上海也挺不错的,冬天比北京暖和。”
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话。
季衡垂头,不做应答。过了半晌,他干脆告别道:“那我……明天就答应主管了。下个月去上海,那边比较缺人手。”
简云就像普通朋友一样,说了几句寒暄的话。事情至此尘埃落定,季衡不由得笑道:“你和真真以后要是想来上海,可以找我玩。”
言罢,他付了钱,独自离开。
季衡有些出神,没留意门口的魏文泽。但他刚一走远,魏文泽便进了正门。
简云收好了账单,准备打烊。她给抽屉落上一把锁,人影便照在她的脸上,抬头的瞬间,魏文泽开口道:“才十一点,你们就不营业了吗?夜半时分,不少人来吃夜宵,这钱你们不挣了?”
他说话时带着烟味和酒气。
可他的脸依然标致,五官和眉眼一样俊朗,与人对视的刹那,如果还有一点笑容,就更让人心猿意马。
他靠近了一点,道:“我在大街上走路,想到了刚结婚那会儿……”他没说自己究竟想了什么,快速跳过这个话题,凝视着简云的脸,复又提了一句:“我说话的时候,你总是很安静。”
无人应答。店内一派沉默。
魏文泽敲了敲桌子,笑着问道:“你没话和我讲么?”
他好像忘记了上次在医院里,被简云扇过一巴掌。旧事不再提,他作如是想。
简云站在台子上,其实比他高一截。她得以居高临下,俯视他整个人,过了十几秒,她才低头说道:“我一直想问你,你是不是犯法了?”
第七十二章 (大结局)
饭店厨房的门开了一条缝; 展示了服务员忙碌的身影。用过的餐具都被泡进消毒水里——水面泛着浅色的泡沫,在偌大的瓷缸中,激荡出透明的光晕。
地上残留着水迹; 服务员拿起一根拖把; 弯腰打扫卫生。两位厨师就蹲在地上,默默洗起了盘子; 没人注意他们的老板娘在说什么。
简云一再逼问道:“别瞒我; 是刑事犯罪吗?你想挣钱; 凭自己的本事,没人管你。但你是简真的爸爸; 最差也要在表面上,给她做个好榜样。”
她扬眉看着他,目色盈盈有光。
大概八九年前吧,那时候的简云稚气未脱,唯唯诺诺。她和魏文泽在一起; 从没这般色厉内荏。
岁月将她打磨成了新的样子。
这也难怪; 她是做生意的人,一味地退让; 会被欺负的很惨。她不得不习惯坚强——作为母亲和女儿的依靠。
魏文泽觉得自己看人很准。但他分不清简云的态度。
他笑着问她:“这么急干什么;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还是说; 你在担心我?”
魏文泽气定神闲; 还能揶揄她两句。
他穿着一套正式西装,袖口和衣领做工精致,腕表与戒指都价值不菲。他和简云的饭店格格不入; 更应该出现在豪华酒楼里。
简云绷紧唇角,双手撑上了桌子。
她道:“你就是违法了吧,挣了很多昧心钱么?你打给我的八万块,我还到了你的卡上……”
“我今天来,不是想吵架,”魏文泽忽然说了实话,“你跟我说这些,徒劳无功。”
他知道简云最看重女儿。因此转移了话题:“真真怎么样了,学习跟得上吗?”
“她很好,”简云捏着抹布,刨根问底道,“你究竟做了什么?”
脑中飘过一个词——不胜其扰。
魏文泽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
自从离婚以来,他并非不念旧情。
尤其是这个饭店,他一边倍感讨厌,一边备受吸引。厨房里的饭菜气息,像极了刚来北京时的家——那时候,他和简云住在一起。
一日三餐,热茶热饭。
在外奔波劳累一整天,切身体会“狗眼看人低”,回到家的那一刻,唯有简云在等他。吃饱了饭,洗个热水澡,他一边看报纸,一边和简云说话。
他一度对这个世界爱恨交加。
以至于后来,他逢迎宋佳琪,心中总有疙瘩。
那不是花街柳巷中的风流游戏,他不能自主地选择抽身而退。必须长久地、专一地表达,不存在的喜爱和欣赏。
凭什么呢?他聊以自嘲地想。
许是酒劲上头,回忆如虫蚁,噬咬他的身躯。
他起初把左手搭在桌面。后来,修长的手指往前伸,挪动了几寸距离,碰到了简云的指尖。
“我做了什么,我说了你也听不懂。”魏文泽抬起另一只手,端过旁边的啤酒罐,单手拆开易拉罐,气泡便“滋滋”地冒了出来。
白沫一涌而出,沾湿他的手背。
他喝了一口酒,没有付钱的意思。
简云提醒道:“雪花牌啤酒,四块钱一罐。”
不知是发了什么酒疯。魏文泽拆下手表,放在桌面上:“劳力士黑水鬼,我拿这个抵债。”
简云把手表推给他:“表我不要,你拿走吧。这一罐酒,我送你了。”她惜字如金,态度刚硬,与印象中大不相同。
魏文泽后退一步,面朝灯光,与她对视。
他一言不发。左手拿着机械表,右手端着一罐酒,喝了两口,含糊不清道:“行了,我回家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说完这句话,他独自进入夜幕。不多时,身影便彻底消失。
魏文泽无法概述自己的性格。但是有一天,他恍然发现,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只在简云的面前出现。
——听起来像一种讽刺。
他自认为这一晚只是一个小插曲。回家之后,生活还要照旧。
然而他怎么也想不到,秦越派人跟踪他,将他的行程记录上交,报告到了秦越那里。
秦越疑心深重,当晚又听信了谢平川的话——谢平川是毋庸置疑的敌人,但是他说出口的话好像一颗种子,破土而出,生根发芽,长成了参天大树。
知人知面不知心,何况秦越看不穿魏文泽。
收到的消息也令他失望。
魏文泽又跑去探望前妻,而且特意挑了一个点,挑在没有顾客的时候。宋佳琪的下落不明,魏文泽还有这等闲心——联系几段前因后果,秦越不得不怀疑,魏文泽故意切断了宋佳琪这一条线。
当初他们如胶似漆,形影不离,卫董事长亲自搭桥,替魏文泽拓展人脉。如今靠山轰然倒塌,魏文泽倒是乐得轻松,回头还能和前妻叙旧,逍遥快活。
这就是秦越的新助理。
当面一套,背面一套,叫人防不胜防。
秦越把烟头掐灭在玻璃缸中。他无论如何,也忍不下这一口气。
几天之后,秦越指使了一伙人,在夜里九点左右,去简云的饭店闹事。秦氏集团的经营范围很广,认识一批拉帮结派的无业游民,想要收拾一个开饭店的小老板,简直易如反掌。
他们在店内挑刺,扔了筷子和饭碗,吓跑了寻常顾客。
碰巧那天是周日,简真也坐在店里。她没见过这种阵仗——立刻就嚎啕大哭。
“真真……”简云将她搂在怀中,让服务员去厨房报警。
可惜警察来迟了一步。
那帮无业游民已经跑了。他们砸坏了桌椅板凳,造成了一笔损失,又在饭店招牌上喷漆,画了一些奇怪的形状,引得路人指指点点。
简云被气得手抖,胸腔也很疼。明明一天没吃饭,却丝毫不觉得饿——为什么会有人不按规矩行事?尺度一再突破下限,逍遥法外,心安理得。
她去警察局做了笔录。
这并非一桩小事。服务员偷偷打电话,打给了简云的前夫。
彼时的魏文泽还坐在家里,研究谢平川近期的行程安排,电话刚一接通,服务员便说:“简真爸爸,今天有好几个人来店里,又砸又骂,警察都来了,混混们都跑了……”
她刚从农村出来,满意目前的工作,老板包吃包住,还让他们加餐。之前的经历一帆风顺,于是突然的挫折,就让她蒙头转向了。
这名服务员哭泣道:“我都吓破胆了,真真也哭哑了……可是咱们饭菜不好,惹上什么大人物了?”
她没有等来任何指示。
因为电话被挂断了。
这样的大人物,魏文泽只认识一个。
他致电给了秦越。
对方恭候多时,开口第一句就是:“魏文泽,咱们是应该好好谈谈了。你跟我耍把戏,暗地里私会前妻,把宋佳琪放在什么位置?我说她怎么失踪了……”
秦越不厌其烦地敲打他:“宋佳琪是卫氏公司的下一任接班人,你也知道,她那个性格,管理不了公司的,只能靠你。煮熟的鸭子飞了,你说我气不气?”
发泄完毕,他也不忘安抚。
话里话外,都是软硬兼施,威胁与利诱共存。
魏文泽像往常一样,哪有什么硬骨头,喜笑颜开地答应了。可是电话刚挂上,他便狠狠砸了手机。
手机屏幕磕在桌角,须臾就裂开——苹果真是不经用。
他刚来北京那会儿,也想要一个手机。可是手机多贵啊,他怎么买得起。简云便和他一起攒钱,不知攒了多久,买了一个诺基亚,两人竟然合伙用。
还一起打过诺基亚上的贪吃蛇游戏。
彻底通关的那一天,他们去南锣鼓巷转圈。穿梭于交错的老胡同,像是两条寻宝的游蛇。
魏文泽觉得,他最近回忆从前的次数,莫名其妙变多了不少。过分沉浸于往日,就是今天失败的证明——当然,他不会承认。
得知简云遭遇的人,不止魏文泽一个。徐白第二天上班,便听说了这件事。
在新一轮的升迁变动中,徐白被提拔为副经理,负责的事务比从前更多。她在办公室整理文件时,听到几位女同事闲聊:“公司对面的街上,不是有一家小饭店吗?昨儿个晚上,好像有一帮人闹事,据说搞得特别严重,老板都报警了。”
另一位女同事惊讶道:“谁的胆子这么大?”
徐白手指一顿,问了一句:“是那个家常饭店吗?”
“对呀,”女同事点头回答,“你也去过吗?”
何止去过。徐白还和老板娘是旧相识。
当天中午,趁着午休时间,为了探望简云,徐白离开了公司。等她走到目的地,就瞧见一块木牌,上面写着:“店内整顿,暂不营业。”
四月正值仲春,满城杨絮飞舞,纷纷落落,恍然如大雪将至。
几团杨絮被风一吹,溜进了门缝之内,徐白站定了一会儿,忽而发现有人出来。
那人正是简云。
简云披着一件外套,头发盘得很高。她关上饭店的门,抬头看向了徐白,脱口而出道:“小白?”
“你还好吗?”徐白凝视着她,斟酌措辞道,“如果有什么地方,我能帮得上忙,你可以告诉我。”
今日天气晴朗,碧空如洗,微风如水波荡漾,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简云面朝阳光,展颜笑道:“没事的,你不用担心。我们正在等结果。”
她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我想重新装修一次,原来的环境不够好。菜谱改了一遍,又加了几道菜,你有空过来,我请你吃饭。”
徐白点头,继续和简云聊天。
她没看手机,不知道谢平川发了消息,约她一起吃午饭。
徐白和谢平川的喜帖已经印好,而且设计别出心裁,封面十分精美,写明了婚期定在六月份。喜帖发出去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