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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过了很久,他的呼吸渐渐变的轻缓绵长,整个人完全睡去,相思才敢张开眼睛,却仍是不敢动,怕是一个细小的动作都会将他惊醒。
她在他怀里,想了很多,最后的时候大脑一片空白,像是经历了极度的疲倦,终于在不安的黑暗中慢慢睡着。
第二天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十点,阳光照进房间,光线里有浮尘蹁跹,她愣愣的看向身边,早已空无一人。?
☆、第六十二章
? t市的深秋与香港不同,落木萧萧,秋风冷飒,寒意会缓慢的,委婉的将人包围住,天空却是瓦蓝无垠,偶尔有迁徙的候鸟飞过,在碧空中徒留痕迹。
偌大的办公室中,周子墨与苏褚相对而坐,两人中间隔着宽大明亮的红木办公桌。
周子墨面色沉静,目光沉稳,似乎丝毫不意外对面不速之客,仿佛早就料到,他一定会来。
他说话向来不习惯转弯抹角,开门见山的问他:“说吧,你想要什么。”
苏褚面对他的平静,这时居然笑了笑:“我会来,周先生似乎一点也不惊讶。”
周子墨靠上椅背,垂眼看他:“别浪费时间。”
“好吧。”他点头,将一个小纸件拿出来,放在桌上,推到他面前:“我来送请柬。”
那是一张订婚请柬,样式却不同于周子墨收到过的任何一张传统意义上的请柬。暗红色的硬质纸张上雕琢了流水般的暗纹,一把古筝凌于山巅云雾之中,旁边是八个金色的行书小篆:山高水远,唯与君共。
周子墨将视线收回来,说:“你什么意思?”
苏褚笑:“没什么意思,只是要周先生做道选择题,看一看周氏、相思,你舍得给我哪个?”
“相思?”周子墨冷笑,屈指敲在面前的请柬上:“你要的,恐怕从来都不是她。”
苏褚没想到他会这样说,脸上的笑意霎时消失。
周子墨随手拉开一侧的抽屉,将一个资料夹拿出来,直径甩到他面前。
苏褚拿过来,才翻看几页,瞬间就冷了脸。
周子墨冷笑,口吻讥讽:“这是远达的一份融资协议,落款处是你亲自签的名,而对方。。。。。。”他顿了顿,嘲讽的口气愈发不加掩饰:“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尹西南是谁,更不要告诉我说,你不知道他是相思的什么人。”
尹西南,尹逸桓的哥哥,是相思的伯父。
苏褚目光闪烁不定,眼中有灰败的神色。
“如果我没猜错,这笔资金早就已经不知不觉的流进了周氏,如果当初相思没有相信你的话跟你去了香港,恐怕这就是你的棋后一步,尹西南百分之七十的资金链都在这里,远达要是完了,周氏一定会受到重创,但是尹西南也完了,到时候,就算是不为了我,为了他,相思也会跟你走,这是她唯一的亲人,她不可能看你毁了他,到时候,你仍然有机会杀一步回马枪,仍有跟我坐在这里讨价还价的机会。”
许久,苏褚说:“原来你早就知道了,你并不找她,是因为你知道,我早晚会来找你。”
“当然,不然我拿什么坐在这里跟你谈?舍周氏还是舍相思?这话你未免问的太快了,从头到尾,你要的,都不是她,你想要的,从来都只是周氏!”
苏褚抬起头,笑的凉薄又残酷:“对,我只要周氏,拿到了,我就把她还给你。”
周子墨眼中似是浮了一层寒冰:“有时候我在想,她怎么会相信你这种人?她那样的人,你怎么忍心这么骗她!”
“是啊,我骗了她。”苏褚语气突然轻快:“既然我是这种人,那有什么事是我做不出来的呢?她就是善良过头了,又傻又好骗,不过——”他拧眉,嘴边的笑意残忍:“你不要忽略了,她到底是为了谁才会这么容易被我骗!”
“闭嘴!”
周子墨勃然盛怒,下颚线条绷得冷峻,握起的手指骨节出都泛着白。
“周先生,与其现在动怒,不如我们来正经谈一谈,还是刚才的选择题,周氏,相思,你要哪个?”
周子墨重新靠回椅背,稍稍眯起眼睛:“你以为,这样就想从我手里拿走周氏?还是你以为,我会真的将她让给你?”
苏褚耸肩:“的确都不容易,但是我说了,我只要周氏,况且,我和她,下周就要订婚了,留给你的时间并不多。”
周子墨目光冰冷,语气决绝:“她和周氏,你一样都拿不走。”
“你不担心周氏崩盘?还是说,你要亲眼看着她嫁作他人?”
“周氏可以毁,但却只能毁在我手上,而她嫁的人,也只能是我。”
苏褚愣住,旋即却大笑:“这样一来,她这么久的苦心真的是付之东流了,她为你做了什么?为了你甚至答应嫁给我,你呢?你这是伤她的心,狠狠的伤她的心!”
周子墨眼中有挣扎的情绪一闪而过,却在瞬间被苏褚捕捉,他说:“看来,我要给你讲个故事来帮你作出决定了,故事不长,和她有关,有兴趣吗?”
周子墨扔给他一个字:“说。”
苏褚将那枚请柬拿回来,指腹抚过上面印刻的那把古筝,再开口时,语气中竟然带了悲凉:“你知道,她为什么不再弹琴了吗?”
周子墨猛地抬头,眼光烧灼的看着他。
“不是不想弹,是她再也不能弹了。”苏褚与他对视,一字一句:“她的左手,废了。”
周子墨几乎是暴怒,霍然起身,双手重重拍在桌面上:“你、说、什、么?!”
苏褚意外的平静下来,告诉他:“五年前,她刚到澳洲的时候,那时候我与她相识也不过半年。”
他缓缓的诉说,讲述一段凄迷血色的过往。
是了,五年前的澳大利亚,碧海晴空,阳光醉人。
那时相思刚到澳洲不久,一直在悉尼湾的一个景点弹琴讨生活,苏褚有时间就会去听她抚筝练曲,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那个傍晚。
一曲奏罢,人群渐渐散开,相思一如往常收拾琴架和古筝,然后将面前小盒子里的钱理好,可刚刚将钱包从口袋里拿出来,钱还没来得及放进去,几个黑影骤然闪过,其中一个一把夺过她手里的钱包,然后几个人朝不同的方向跑开。
相思反应过来后,想都没想,便冲着抢了她钱包的那个人追过去。抢她钱包的人应该是早就盯上了她,这是筹划好的,连逃跑的路线都是规划好的,可是她不管,脚下只是死命的追赶,她不能失去那个钱包,她知道里面有什么。
不知道跑了有多远,那个人突然闪身进了一跳小巷,相思追着跟进去,前面的人终于停下来,巷子的尽头是一面墙。
相思大口的喘息,只是说:“请把钱包还给我!我可以给你钱!”她情急之下竟然说了国语,察觉到不对,又用英文说了一遍,对面的人却只是冷冷的瞪着她。她手里还攥着今天挣来的钱,已经被汗水沁湿,她反应过来后,连忙将手里的钱扔在两个人对面的空地上,用急促的英文说:“钱可以给你,我只要我的钱包,请把钱包还给我!”
对面的人仍是瞪着眼睛,恶寒的盯着她,却一步一步挪了过来,可就在他捡起地上那叠钞票的时候,却一个箭步从她身边跨过去,想要往巷子口跑出去。相思右手抓住他的胳膊,腾出左手便去抢他手里的钱包,相思只听那个人喊了两声:“letgo!”眼前便有寒光闪过,刀子已经划过她的手指,血一下子就溢了出来,可她咬着牙,仍是死死拽住钱包的一个边角,说什么也不肯放手,那人大概也没想到会这样,一时间又气又怕,居然举着匕首,胡乱划上她的左手。
有血溅到脸上,下一秒钟眼前也是一片血红。疼,钻心的疼,疼的让人想要晕过去,可她不能放手,她要那个钱包,她不能再失去。
最后的时候,那个人终于被她癫狂的样子骇住,像看怪兽一样看她一眼,终于放开钱包,拿着钱跑掉了。
房间里安静的像是没有人,连饮水机自动加热的提示音都让人心惊肉跳,苏褚顿了顿,接着说:“我赶到的时候,她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左手血肉模糊,手边就放着个钱包,说真的,我当时真的以为她已经死了。”
周子墨的人生中,从来没有这样惊恐的时候,哪怕当初她离开,都没有这样的恐惧,他不敢说话,甚至不确定要如何发出声音来,放在桌子上的胳膊都在发抖,那是由心滋生的恐慌。
他没办法试想她当时的样子,那个想象中满身是血的她躺在小巷地上的场景只要闪过脑海,都让他剜心蚀骨的疼。
苏褚说:“我送她急救,医生说她伤的太重,不仅是手上,连胳膊上,身上,腿上,到处都有划伤,但是最要命的还是左手,有几刀已经深可见骨,指骨严重受伤,不仅要接受缝合手术,以后还要经历数次的整形手术,才有可能恢复到和一般人差不多的样子。”
周子墨面如死灰的坐在那,苏褚却笑了一声,自顾说:“我就想,她怎么那么傻呢,因为钱可以连命都不要了,可是我打开那个钱包的时候,才发现,里面一张钞票都没有。”
周子墨的神情陡然震惊,眼中似是要喷出火苗将眼前的人烧个体无完肤,只见苏褚慢慢从口袋拿出一个钱包,说:“我之前对她说过,我没想到她心里的人居然是你,其实也是骗她的。”他将那个钱包递给他:“这是才是我第一次知道,她爱的人,到底是谁,但是我想不到,她会为了这里面的东西,为了你,连命都不要。”
相思醒过来以后又在加护病房躺了将近一个月,那时候她问过苏褚,有没有看见那个钱包,苏褚说没有,其实,是他收了起来。
他救了她,她在澳洲如浮萍般无依无靠,那段快要活不下去的日子里,是他陪在她身边,照顾她,安慰她,给她继续生活的勇气。
他为她垫付了为数不小的医疗费用,包括后期,他为她联系顶尖的私人整形医生,带她去做恢复手术,那段不能回首的艰苦卓绝的岁月里,她只有他。
后来,她康复,但是却再也不能抚筝弹琴了。
他为她做了一切,却偷偷留下了她用命换来的那个钱包。
后来所有的算计也好,阴谋也好,甚至是利用,都‘嗖’的一下退回原点。
这才是一切的开始。
周子墨面色僵硬,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打开钱包的,又是如何将那张仍旧有昏暗血迹的照片拿出夹层的。
只是一张普通的大头贴。
他记得这张照片,他也曾经有过一张一模一样的,只是后来随着她的离开,终于不知道被岁月遗忘在了哪个角落里。
当时分手的时候她曾经从钱包里把这张照片拿出来,狠狠扔在他面前,然后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他只是不知道,原来等他离开后,她又偷偷的趁着月色将它找了回来,而且一直带在身边,视它甚至比生命都珍贵。
“她一直觉得是我救了她,一直觉得亏欠,所以这次,她肯跟我走,不单是因为你,也是偿还我曾经的恩情。”
周子墨没有任何一刻绝望的如现在这般,恨不得立刻死掉,恨不得再也不留在这个世界上,大概这样才能知道,她当时到底有多痛。
许久,他喃喃自语:“这是我欠她的。”
苏褚从悲伤中回过神来,说:“那么,一个周氏,够不够你偿还?”
窗外的浮云被风席卷吹散,天空明媚的一尘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