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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还有份青椒炒肉,居然主动给她弄辣的吃。
其实南桪以前真的一口辣不能吃,在四川待几年回来,无辣不欢。顾沉光不止一次表示惊奇,调侃她,随遇而安,简直是代表人物,标准的简直可以写字典里。
南桪撇嘴,某个人骨子里北京爷们的气场挥发出来时,文采向来特飞扬。
……
吃完还剩不少,南桪继续拿保鲜膜包好,放回冰箱。然后想了想,回屋继续睡觉。
高中三年几乎就没有睡足过,现在倒恨不得全部补回来。
晚上顾沉光下班回来,结果发现人居然还在睡。
一惊,连忙换了鞋走进去,叫人:“南桪,醒醒。”
南桪本来就在半梦不醒的边缘,被他一叫就醒了,揉眼睛坐起来:“你回来了啊……”
顾沉光失笑,不可置信:“你今儿睡了一天?”
“没,我下午起来吃午饭了。”
“吃完就又睡了?”
“嗯。”
“……”
他伸手拉她起来:“不许再睡了,睡太多对身体不好。”
南桪点头,从善如流顺着他的力道起床,光着脚踩地上,还没有完全清醒。
顾沉光瞟一眼:“去穿拖鞋。”
南桪愣:“哦。”低头四下扫两眼,看见拖鞋,小跑过去,穿好。
再跑到顾沉光身边,安安静静看他给自己折被子。等折好了,这才凑上去问:“那现在干嘛?”
顾沉光直起身,拍拍她脑袋:“带你出去吃晚饭,先去换衣服。”言毕斜晲她一眼,立马转了目光。
南桪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向自己身上轻薄的夏季睡衣,脸有点红,点头,拿了衣服就往卧室跑,迅速换好。出来时才想起来告诉他:“中午的东西我没吃完,还剩不少,放冰箱了。”
“没关系,”顾沉光走过来,把手里的水递给她,示意她喝光:“留着明天吃。”
“哦……好。”喝着水,声音闷闷的,咕噜咕噜。
喝完,杯子递给他,握着杯身。
杯子小,顾沉光自然而然的握住杯口,拿走。
南桪眼睛追着他握住的地方,脸有点红……她刚刚嘴唇碰过的,还带着水渍,他手指就那么印上去,神态自若的……拿走了。
耳朵开始发烫。
顾沉光洗好杯子走出来,看她呆呆站在原地,不明所以:“脸怎么那么红?”
“……”
没等她说话,门铃响了,南桪悄悄松了口气,主动跑去开门。
顾沉光眼睛不自觉跟着她,一啧,也走过去。
门外站着的,是意料之中的人,路盛铭。
手里提着不少吃的喝的,还有一个保温瓶。见南桪来,有些拘谨的一笑,开口:“你刚考完试,爸给你送点吃的来,好好补补。”
南桪一愣,伸手接过:“啊……谢谢,爸爸。”
“不用……不用,你吃着好就好。”
“……恩。”
父女交谈,浓重的尴尬,消散不去。
路盛铭手指紧了紧,再开口时声音微微沙哑:“里面有鸡汤,你趁热喝,别凉了。”
“……好。”南桪点头。
顾沉光适时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东西,轻笑:“正好,晚上不用出去吃了,谢谢路大哥。”
尴尬的气氛骤然减轻不少,不让人太过无所适从。
路盛铭看他一眼,垂了垂眼:“客气什么……那你们吃,我先走了。”
转身要离开,南桪看着他的背影,终于忍不住开口:“爸……”
路盛铭身形一顿:“怎么了?”
南桪咬咬唇,手指握紧,鼓起勇气挽留:“要不……留下来一起吃吧?”
路盛铭一怔,转过身来,眼睛看着面前的两个人,顿几秒,缓缓点头:“……好,好。”
……
顾沉光把中午剩下的饭菜重新加热,又新做了两个,配上路盛铭送来的鸡汤,一家人安安静静,却异常和谐的吃完了一顿饭。
吃完饭,顾沉光出去送,看他瘦削严重的背影,叹口气,终究不忍心,开口:“路大哥。”
路盛铭脚步顿住,没回头:“恩?”
顾沉光站在门口,皱眉看他,一字一句:“多保重。”
半响,
“……好。”
————
半个月后,在南桪已经在家里宅的快要发霉的时候,顾沉光终于结了手头的案子,拉她出去。
南桪瞟一眼手里的机票:“你不用工作?”
顾沉光淡然收拾行李:“手上的案子结了,其余的交给其他人就行。”
老板做成这样也是心大。
不过南桪相当乐见其成,收好机票,扬嘴角,眼睛笑的眯成一道小月牙:“哦。”
这是惯例。每年寒暑假,顾沉光都雷打不动的要带她出去各地走,当初要让她多出去看看的话,他贯彻的比她还要认真。
而每次旅行第一站,永远不变——四川,成都。
第二十章
两年,灾后的四川好像终于恢复生机,曾经经历过的疼痛和恐惧,被时光压在脑海的最深处。
不曾时时记起,却永远也不会忘记。
高档墓园里,安静无声,只偶尔几声鸟鸣,与守墓人为伴。夏日的光轻柔下来,洒在淡青色的石碑之上,温暖苍白,轻易勾起那些纷飞折叠的回忆。
第三排第九位,南桪放轻脚步,慢慢走过去。顾沉光安静跟在她身后,一步之距,不远不近。
南桪走近,把手里捧着的淡黄鲜花轻轻放到石阶上,仔细摆好。站起身,看着石碑上方年轻靓丽的一张脸,良久沉默。
垂了眼,死死压抑住奔涌而出的眼泪。
慢慢走近,南桪轻抬手,手指搭上冰凉的碑,停滞几秒,身体也缓缓贴上去,蹲下,头靠上石碑的棱角,拇指和食指之间的地方。一颗心翻涌而宁静,南桪忍不住,轻轻闭上眼。
“老师,我来看您了……您还好吗?”
……
顾沉光站在几米处,看着半倚石碑眼泪肆意的女孩子,眉眼间一片怜惜。抬眼望过去,他给了南桪完全的自由空间,于是只能站在几米外的空地上,沉了眼睛,对着那块石碑下的人,轻轻颔首。
是敬意,也是深刻的感激。
没有她,或许此刻躺在冰冷石碑下的,就是南桪。而他,生不如死。
南桪有句话说的对: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顾沉光从未想过,这一生亏欠最多的,会是一个连面都没有见过的陌生人。可确实,存在了。
墓园里天气极好,树木扶疏花开烂漫,只剩沉默躺平的人。几里之内,只有女孩子低低的声音,婉转回旋,轻轻扬扬刻进了石碑的骨血。
**
回去的路上,南桪一直沉默,安静看着窗外的人流。顾沉光和她并肩坐在出租车后座,左手紧紧握住她的右手,搁在掌心,柔软却坚韧的力量。
南桪缓缓转过身来,没看他的眼睛,直接把脑袋埋在他肩膀上,不言不语。
良久,顾沉光的左手,手指紧了再紧。肩膀处,湿润的凉意,迅速蔓延。
……
到事先预定好的酒店,南桪先下车,顾沉光留后付钱。付完钱,刚准备推门下车,前面司机乐呵呵问了句:“小伙子,带女朋友出来玩啊?”
顾沉光一愣,心脏猛地一跳。随即缓缓笑开:“是,我女朋友喜欢出来走走。”
司机大叔更乐了:“好,好哦,疼老婆哟,小姑娘有福气嘞!”
顾沉光下意识瞥了眼窗外安安静静的人,扭头,眼睛里坦荡的笑意:“您说错了,是我有福气。”
其实回来的这一路,他都在想,如果想要给自己找一个名正言顺安慰她、拥她入怀的身份,现在会不会还太早?
小姑娘刚十八岁。
十八岁,一个变数太大的年纪,人生的路才刚刚开始。也才刚开始,以一个成熟的角度去观察这个世界。或许等她站在成熟理智的角度,再次审视过去的时候,会发现,自己曾经无比信仰的人事,不过尔尔。并不是最适合自己的。
如果真是这样,到那时,再分手么?
不可能,一旦开始,他便绝对不会允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于顾沉光而言,他可以很肯定自己对小姑娘的感情,是爱情。那小姑娘呢?顾沉光能感受到,她对自己怀有与别人不一样的情感,可他不敢确定,那究竟是日久生情,还是日积月累积攒的深深依赖。
两人现在很多事情已经明朗,他自她高考之后,便一直想找个机会,跟她平等而坦然的谈一次。关于感情,关于未来。可惜一直未寻到合适的时机。
他下了车,缓缓走近她,眉眼温柔,专心致志看着她夜空下分外明亮的眼睛。
罢了,等见过那个人,再做打算。
————
第二天,南桪坐在高铁上,对着想要去的地方,还兴致勃勃。因为顾沉光这次故意不告诉她要去哪里,车票都不给她看。
一路边走边玩,十天后,南桪看着眼前的屋子,笑不出来了。
顾沉光从身后走近,明显听见她压抑不住的深深呼吸声。叹口气,手轻搭上她的肩。
南桪只觉整个心肺都在颤抖,听见他的脚步声,咬牙问:“……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他靠近,低声问:“你不想她么?这么多年。”
眼前的场景太过熟悉,近十年的回忆逆光而来,迎面痛击,南桪心脏疼的发麻。眼泪根本不受控制,大滴大滴往下掉,她破了嗓子:“我不想见她!”
我不想见她,不想再去回忆,当初的自己,是被怎样的一个人,以如何决绝的姿态,毫不犹豫的抛弃。
不想再想起八年前的自己。是怎样在这样不足二十平米的小院里蹦跶,感觉世界美好,自己早已走遍。
唯一的年少无知,无忧无虑,我却真的真的,不敢再去怀念。
顾沉光沉默,轻搭在她肩膀的手用了力,缓缓靠向自己,把已经神志不清的人,纳入自己的怀抱。
他低声,温柔耐心,询问:“南桪,你真的打算,一辈子都不见她了么?你问问自己,你恨她吗?”
南桪身体在轻微的颤抖,闻言沉默了良久,才终于哑声开口:“我恨过她……真的。”
她吸吸鼻子,手指握住顾沉光的,垂了眼,低声开口:“我在北京不能开口说话的时候,我在路家左右为难的时候,我知道宁阿姨怀孕了的时候,我自己一个人去四川的时候,我送你去美国的时候,我被人从教室里拽出来眼睁睁看着我老师死在我面前的时候,我除夕晚上自己一个人窝在宿舍吃泡面的时候……我都恨过她,顾沉光你知道么,是那种,那种不可抑制的恨,和无能为力。”
在过去的八年里,我每一次深深孤独的时刻,我真的真的,都恨过她。恨她当初,无可挽回的抛弃。
她突然把头埋进他怀里,哭出了声,破了嗓子;顾沉光顾沉光,我那么恨她,可我真的……想她……想她下雨时会穿着蓝裙子和油纸伞来接我,会很温柔很温柔的对我说,南桪,你要好好的,你得好好的……
顾沉光抱紧她:“我知道,我都知道。”
他温和了声音,是这一生再难有的温柔,贴在她耳边:“可是南桪,现在我陪你回来,你还是恨她吗?”
如果恨她抛弃你,把你丢到北京难堪孤独,那么在那里遇见我,你还后不后悔?我竭尽心力所做的一切,够不够,哪怕弥补一点,你的痛苦呢?
南桪愣住,未及回答,身后的木门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