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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已经不早了,但是那些昼伏夜出的三教九流们还没有起床,三两个姿色衰微的老妓,坐在堂子里无聊地拍苍蝇。一阵风吹过,街上的垃圾袋四处翻飞,露出藏在下面睡觉的流浪汉。
这里的天空是灰色的,空气是靡靡的,行走在其间的阿鼠,却意外地与之相配。
他的脸上露出一丝怀念。他就出生在这里,一直生长到七岁,才获得了此生的救赎。他的命运,就在七岁那年,悄然发生改变。
但是阿鼠这一辈子,怎么走,也没有走出九龙城寨。
街上虽然冷清,但是早起的商贩们却已经开始营业,时不时有早起的街坊和小童出入其中。
土生土长的阿鼠很清楚,别看那些小小的店铺很不起眼,但他们植根于九龙城寨的土壤,光靠这里十几万人口,就能让他们赚得盆满钵满。
嘿嘿,商贩们享受了其中的好处,当然要给这个地方的保护神上供了。
就从这里开始吧,阿鼠走进了街头的第一家店铺,熟练地大喊:“老板,发财了!”
正在招待客人的老板,连忙抽身跑出来,点头哈腰地说:“哎呦,鼠爷来啦?鼠爷,很久都没看到你啦!你里面请,想吃点什么?尽管点!”
阿鼠撇开他的手,扬了扬手中的账册,露齿一笑说:“老板,发财了!”
这个胖老板很明显一顿,他脸上的肥肉抽动,很快又恢复了笑脸,不停地点头说:“发财了,发财了。鼠爷,你等一会,我这就去拿。”
“嗯,去吧。”阿鼠挥了挥手,笔直笔直地杵在大门口,面对畏畏缩缩的客人们,他看都不看一眼。
很快,胖老板又飞速地跑了回来,把手上的钞票交到阿鼠手中。他的动作爽快,眼里却隐藏着肉痛,勉强地笑着说:“鼠爷,发财了,你点一点,嘿嘿……”
钞票一过阿鼠的手,他马上就心中有数了,他数都没数,直接往包里一塞,掏出账册刷刷刷地开票,撕下一张薄薄的纸,拍在胖老板的怀里,嘴角咧开鲨鱼般的灿笑。
胖老板屁都不敢放一个,唯唯喏喏地点头哈腰,总算把阿鼠几个人送出了店铺。他回到厨房里,他的胖老婆立刻揪住他说:“死鬼,这个月他们不是来收过了吗?怎么又要收?”
“嘘!”胖老板吓得脸都白了,他缩着脖子左看右看,压低嗓门吼道:“死蠢!你不要命了!”
他的胖老婆也跟着看了看,发现没人之后,又皱着脸说:“这个月已经收了两次,再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胖老板脸上的肥肉抖了抖,惊若寒蝉地说:“收了两次,却不是同一帮人收的!”
“嗬!”他的老婆倒抽了一口凉气,眼睛瞪得有铜铃那么大,脱口而出:“你是说……唔!唔……”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胖老板捂住了嘴。他的嘴唇轻轻地翕动,小心翼翼地说:“等着吧,这还有得闹。”
阿鼠沿着街道,一家一家地收取保…护…费,没有遇到任何困难,他所到之处,每个老板都乖乖地交钱。
能在这里开店的老板,只有土生土长的九龙城寨人,面对九龙城寨头一号狠人三眼鼠,没有人敢说出一句反驳的话。
直到阿鼠遇到了猪肉荣。
猪肉荣是一个卖猪肉的摊贩,他本人倒是乖乖地上供了,但他身边七岁的儿子,却不是那么爽快。
亲眼目睹他的父亲把钱交到阿鼠的手中,这个小小的男孩终于生气了,他鼓着一张稚嫩的脸,冲出来说:“你们都是坏人!收了一次还不够,还要收两次!”
猪肉荣仿若五雷轰顶,一把捂住自己儿子的嘴,把他从地上抄起来,紧紧地护在自己的怀里,急慌慌地说:“小孩子乱说话,你们不要当真,不要当真。”
“唔唔唔唔……”这个小男孩使劲挣扎,明显还想说话。
阿鼠看到了他,就好像看到了童年的自己。听完小男孩的话之后,阿鼠的脸色明显一动,挥手说:“放开他。”
“鼠爷,小孩子不懂事,我求你了!”猪肉荣以为他要对孩子不利,吓得面无人色,颤颤巍巍地说:“我给你跪下了,鼠爷,求你……”
阿鼠很不耐烦地说:“你以为我要干什么?我是那样的人吗?”
他从猪肉荣怀里夺过小男孩,把他放在猪肉摊上,笑眯眯地说:“小朋友,你告诉叔叔,是不是有人来收过你爸爸的钱?”
阿鼠已经尽量释放了自己的善意,但他满身匪气,笑起来更是可怕,让这个小男孩直接吓哭了。
他“嗷嗷”一声嗓子嚎叫出来,一边喷着眼泪,还一边乱踢,打着嗝说:“坏……坏人!你们嗝……你们就是……收了!我……我都……嗝……看见了!”
阿鼠脸色难看地站起来,揪住猪肉荣说:“这是怎么回事?谁来收过了?啊?”
猪肉荣抖了又抖,他被阿鼠单手举在半空中,整个人如同风中的柳絮,他哽着嗓子,支支吾吾地说:“鼠爷,确实有人来收过了。”
阿鼠把他放下来,拍了拍他的脸说:“到底是谁?你给老子说清楚!”
猪肉荣福至心灵,后知后觉地发现,阿鼠是来给他撑腰的,顿时号丧着脸哭诉起来:“鼠爷,两天前来了一拨人,他们有打手,也有刀,我们不敢不交啊。”
他指着街中的一家店铺,后怕地说:“咸水佬一开始不肯交,被他们的人打得吐血,大家都怕了,所以,所以……我们就把钱交给他们了。”
阿鼠从眼里射出刺眼的光,厉声地追问:“说清楚一点,你知道他们是哪个帮派的人吗?”
猪肉荣喘着气,就快哭了,赶紧摇头说:“鼠爷,他们跟你们一样,都穿着黑色的衣服。但是我知道他们不是洪门,也不是九龙城寨的任何一个帮派。”
他举起手说:“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这里的人我都认识,那些人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跟我们对的暗号都是错的,收的钱比你们多,还不给开票!不信你可以去问咸水佬。”
说着说着,猪肉荣的胆子也大了,不管不顾地嚎叫:“鼠爷,你一定要替我们做主哇!”
阿鼠的眉头拧得能夹死苍蝇,狠狠地瞪着他说:“你怎么不早说?他们敢收保…护…费,你们就不敢去堂口叫人吗?”
猪肉荣又想哭了,惊恐地说:“鼠爷,我们不敢啊!他们威胁要把人打死打残,花钱保平安……”说到后面,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阿鼠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当阿鼠听完猪肉荣的哭诉之后,他的脸色已经阴得像臭水沟里的水,他心里明白,事情大条了。
他站直了身,整个人的气势陡然一变,如同一支直指云霄的利剑,招手说:“走,我们回去!”
第159章 杀鸡儆猴
阿鼠不敢耽搁; 回去之后立刻告诉了周然。
“冒充我们收保…护…费?”周然挑了挑眉,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阿鼠低下了头; 惭愧地说:“少爷; 是我的错。我负责管理堂口; 事先却没有发现。只求少爷把这群死扑街揪出来,我甘愿受罚。”
“不是没有冒充成功吗?”周然不置可否,温和地看着他; “这不怪你,阿鼠; 你起来吧。”
阿鼠跪在地上不肯起来; 他紧紧皱着眉; 急切地说:“少爷; 街坊们知道他们不是,但是外人会怎么看我们?堂堂洪门; 居然被人欺上门来了?”
“起来,”周然声音威严,“别让我说第三次。”
待阿鼠战战兢兢地起来了; 就听周然低声命令:“许你戴罪立功,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去查; 你做得到吗?”
“啊?”阿鼠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 但很快就被这巨大的惊喜击中了; 他迅速地咧开嘴笑:“谢谢少爷!我这就去!”
洪门沿着这条线索追查,没想到当晚又出了变故。
在九龙城寨的外围,靠近旺角的地方; 有一条繁华的商业街。白天这里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到了晚上,却显得分外寂寥。黑暗的高楼大厦如同钢铁怪兽,静静地俯瞰着对面的九龙城寨。
仅仅一街之隔,环境却天差地别。
夜色越来越深,旁边的一条小巷子里,渐渐传来鼎沸的人声。
这里是远近驰名的大排档一条街,那些晚归的上班族、码头工人和苦力们,下了工之后,都会不约而同地来到这里,吃上一份夜宵,再喝上两杯。一天的辛劳,就在这杯声碟影中过去了。
巷子虽小,但在烟火缭绕之中,却处处都有温声细语,充满浓浓的人间烟火气。
晚上十点过后,正是吃夜宵的高峰期,巷子里挤得水泄不通,大排档老板们也在热情地招呼着客人。
十几个身穿黑色背心和黑色衬衫的年轻人,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他们的头发都染成五颜六色,有些人脸上还有刀疤。这些年轻人满脸煞气,一看就不是善类。
他们的手上拿着包裹得厚厚的报纸卷,互相之间用眼神示意,不怀好意地走向了其中一家大排档。
档主是一个膀大腰圆的中年男子,看到客人上门,他热情地迎上来,低眉顺眼地说:“嘿嘿嘿,几位老板,你们要吃点什么?”
这十几个人呼啦啦地坐在门口的位置上,为首的一个刀疤脸,把桌子拍得哐哐响,吊着眼睛,桀骜不驯地说:“你这里有什么?都给老子来一份!”
九龙城寨鱼龙混杂,这样的小混混档主平时见多了,并不觉得奇怪,因此他热情地笑着说:“好的好的,要喝酒吗?”
刀疤脸吐出一口唾沫,斜着嘴角说:“来一打冰啤。”
“行,”档主点了点头,脸上带着团团的笑意,招呼说:“几位老板,那你们先坐,菜马上就好。”
他返身回到档口去炒菜,没过多久就把十几个菜都做好了。这个档主上菜的功夫了得,他一只手可以端五六个盘子,等两只手都端满了,并在一起,上面又可以放多几个盘子。
他健步如飞地走到门口,刷刷两下就把十几盘菜都摆好了,甩着毛巾说:“几位老板请慢用,我去给你们拿啤酒。”
这个档主转身要走,就听到刀疤脸厉声地喝道:“慢着,回来。”
看到档主回过头,刀疤脸桀桀一笑,指着桌子上一盘色泽鲜亮的爆炒皮皮虾,阴阳怪气地说:“你的虾里面怎么会有蟑螂?”
档主定睛看去,果然在那盘皮皮虾的上面,发现了一只拇指大小的黑色蟑螂,是死的。
他脸上的肌肉抽动,转为笑脸说:“几位老板,刚才明明没有的。”
“嘭!”刀疤脸一拍桌子站起来,眯着眼睛说:“你是在告诉我,我们在讹你吗?”
档主状似憨厚地摇了摇头,用肯定地语气说:“我没有这么说,菜是我端上来的,刚才明明没有……”
“呸!”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刀疤脸粗鲁地打断了。刀疤脸一脚踩在椅子上,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嚣张地说:“老子说有就有!当我们都是瞎的吗?赔钱!”
跟他一起来的那群小混混,也拍着桌子站起来,凶神恶煞地把档主围住了。
这么明显的冲突,把正在喝酒聊天的客人们都给惊住了。看到情况不对,这些客人连忙收拾东西,一溜烟都跑光了。就连旁边的几家大排档,由于紧紧挨着,那些客人担心受到波及,连忙结账走人。
一时之间,这条原本热闹的小巷子,瞬间变得冷冷清清。
档主被十几个人围住,却一点也不显得慌张,他的眼神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