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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根本没那么想过。”小甜捧过父亲手里的茶杯,拿了热水瓶,拔掉木塞,给他杯子满上开水,递了回去,“上次说要带个男朋友回来。他是真出差了,来不了。”
“蒋先生也好,你口中的男朋友也好,我只是给你提个醒,具体的得你自己拿主意。”王兴东吹开茶叶,喝了一口,“小时候我和你妈没管过你,现在大了,如果我们独断专行,你也肯定不听。”
“……”她被说中了。
唐小甜很少和父亲这么推心置腹地谈话。年幼时,王兴东在监狱里;等王兴东被放出来了,小甜早已在外打工,不常回家。童年的记忆里,有外婆粗糙的手,有妈妈在邮局的挂号信,却不曾有过什么是关于父亲的。除了一个现在已显得有些破旧的贝壳风铃,挂在外婆家正东方的窗户上。
外婆说那个风铃是早时父亲下海去沿海经商时带回来的。妈妈很喜欢,还用它给小甜取了名字,叫“一铃”。风铃挂在正东方,一来有爸爸的名字,二来在风水上寓意“家人头脑灵活”,“子女读书聪明”。
小甜曾经大半日、大半日地坐在东边窗户下的小马扎上,天晴的时候,下雨的时候,不吃饭,不睡觉,只是仰起头看着那个风铃,看到脖子酸疼,才肯罢休。然后再用认识不多的词语和拙烂的笔迹在日记本上写字,写那些想给爸爸说的话。她还记得那个日记本的壳是素净的白色,上面印着一朵红梅花,正中间用毛笔字写着“红梅”,卖得很廉价。小甜的钱只够买这个牌子的,不似别的同学爱用得花花绿绿。
素净的日记本里,小甜的句子同样写得简单:
——“今天阴天。外婆去看舅舅了。爸爸,我在想你。你呢?”
——“今天晴。我摔了一跤,膝盖疼,但是没哭。爸爸你会表扬我吗?”
——“今天下雨,去了镇上。外婆给我买了大白兔,我给你留了一颗。”
……
她写完了,就把日记本放在放在离风铃最近的那个抽屉里。接着又开始傻傻地撑着下巴看风铃。
风铃是纯纯的白色,靠近了还能闻见海水的咸腥味。有风吹过时,特别是起风的春天,它就叮叮叮地响,声音很柔和,好像在一声一声地喊着“铃儿,铃儿,铃儿”。
小甜曾无数次地希望那个铃铛像阿拉丁的神灯一样,擦一擦,就能变出个人来。当然,小甜想要的是父亲。想有父亲疼,有父亲爱,有父亲在夜里给她盖被子,给她讲大人世界里的故事,帮她欺负那群嚣张的小子。
这个愿望很小,却异常奢侈。日复一日的等待换来的只是苍白的杳无音讯。父亲没有给家里写过一个字。
久而久之,不显灵,她就厌倦了,再也不写日记,再也不相信骗人的故事。不信风铃,不信父亲,不信神,不信天,不信地。唯一能靠的只有自己。
唐小甜童年里没有这个男人的影子;
青年也没有;
当长大了,成年了,那个被称呼为父亲的男人回来了,她却和他亲近不起来,只能勉强靠血浓于水的情分维系着。他们从不熊抱,从不说笑,从不一起散步。
王兴东又呷了一口茶,用茶盖挡住脸,不让人见到他的神色,“总之,我和你妈一样,只求你开心稳当了。”
“嗯。”小甜点了一个头,同样强作镇静。
等到两点,都吃得差不多了。打牌的打牌,搓麻将的搓麻将。男人们开始抽烟。
蒋泊碰了碰小甜,喊了声“小铃。”
小甜笑,“你怎么也这么喊了,家里人才爱这么叫。”
蒋泊笑着好似没听见,只是说:“雨后空气好,领我去外面转转吧。”
唐小甜点头说好,“去看看外婆。你把相机带上,我和耗子带你去田里玩。”
耗子在旁边听到,探出个头,皱着眉头说:“他开的车只有两个座。”
小甜笑,“你又不坐。”
宋浩:“……”
小甜:“蹲着。”
宋浩想抗议。
小甜却说:“这是先下最in的一种style。”
蒋泊笑,“哪一种?”他怎么不知道。
小甜抹掉了前面四个字:一家三口,“去郊游,还带着狗。”
“……”
第 19 章
唐小甜想着蒋泊不喜欢长头发,干脆迁就地把头发盘了起来。
蒋泊把行李箱挪上车,里面放着他的相机、镜头和三脚架。载着小甜和宋浩往远处的乡下开去。
小甜的外婆住的老房子,一层,瓦房。进门的房间算作客厅,右边是卧室,左边是厨房和喂牲畜的地方。外婆七十多了,有心脏病和高血压,却仍然不肯到镇上和子女住一块。
乡下有她的庄稼地,有她和老伴年轻时一起垒的屋。在这里当了媳妇,当了妈妈,当了祖母,都过一辈子了。离开了不习惯。
外婆的牙齿脱尽,花白的头发干枯而稀疏,背因多年的劳作而变得有些驼曲。她的手大而结实,长着老茧,像男人的。褐色的皮肤上有木刻般的道道风霜。但她的眼睛很美,透出岁月经年后的静谧,依稀看得出年轻时的风情。
他们三个进去的时候,外婆刚睡醒午觉,假牙还泡在盐水里。嘴巴浅浅地凹了进去,一笑,眼睛成了一条线,露出红色的牙龈,显得格外慈祥。
宋浩喊了婆婆,帮忙把大包小包的东西拎进屋,药片,理疗仪和滋补品;小甜甜喊了外婆,蒋泊则称呼了一声“宋奶奶”。
外婆坐在床沿上,虚着眼睛瞅了一眼蒋泊,和善地说:“来,孩子,过来坐。”。
蒋泊嗯了一声坐过去。
外婆又喊小甜把抽屉里的针线盒给她,要白色的线。
针线盒其实就是一个装着针线的铁皮月饼盒,正方形的,已经掉漆了,磨平了“月饼”二字,有个角还生了锈。
“缝什么?”外婆年纪大了,眼睛不好。小甜拿着盒子走过来,利索她穿上线,“我来吧。”
外婆笑,很和蔼,“这孩子肩膀上的线崩开咯。”
是上次陪蒋泊在大卖场买的廉价T。“便宜无好货了。”小甜说。
宋浩倒了四杯水,搬了两个木头小板凳放在床前。一个给自己坐,一个给蒋泊。小甜坐在床上挨着外婆,手里拿着针线,对蒋泊说:“你坐过来些,我给你补两针。”
蒋泊意外:“你还会缝针呢?”
小甜笑:“我会的多着呢。”
小甜三下五除二给蒋泊撩完针,功夫很好,和原先等同的针脚,几乎看不出来。
她陪着外婆说话。说在A市的见闻,当然只拣好的说。说弟弟今天上台发言的扬眉吐气,说中午吃了妈妈做的豆腐汤,还话说自己怀孕了。
外婆眉毛一抬,搂紧小甜的腰,凝神屏气,问到:“丫头,你妈上次说你要带个对象回来。可是小蒋?你们有孩子了,怎么也不说。”
“……”小甜不答。
耗子摸不清姐姐和蒋泊的关系,只专心地给婆婆捶腿。
蒋泊谦和地笑,眼睛里是揉碎了的温情,改口随小甜喊了“外婆”,声线平稳,认真地保证到:“放心吧,我会善待他们母子的。”
他打了一个擦边球。
外婆没往多处想,听了之后,明显松了口气,嘴角又有了浅浅的笑容。心满意足的模样。
“怀个孕胖了十来斤。”小甜岔开话题,“每次我饿了想说‘饿得肚子都扁了’。结果呢,一摸肚子,鼓,还肥溜溜的。完全是打脸,啪啪啪。”
“打脸是什么?”外婆听不懂。
小甜就开始解释。越扯越远,话赶话,跑了题。
最后,小甜提议说:“走走走,我们去庄稼地里照相。小蒋带着家伙呢。”
“你别累着人家。”外婆心疼。
小甜说:“哎哟,谁让他是外地人呢,专坑他们。”一副穷山恶水出刁民的霸道,逗得宋浩和外婆直笑。
外婆为了上镜好看,特意打开大衣柜,拿了平时很少穿的浅紫色的丝绸衬衣。那还是外婆年轻时,外公攒了好久的钱,买来送她的生日礼物,很多年了。
外婆在里屋换衣服。宋浩在客厅打包外婆炒过的芝麻,做的豆瓣酱和刚收的新米。外婆说新米用来熬粥特别香。
蒋泊在屋外的土坝子上站着等他们,本想抽支烟,却见小甜走了出来,只好收回去。
“刚谢谢你,没当着我外婆面否认。”小甜说。她知道,要蒋泊和这个孩子扯上关系,有多难。
蒋泊却摆摆手,没什么,“该的。”
“……”
“外婆是长辈。”不应该让她担心。
“……”
“而且,看得出来你和外婆比和你的爸妈亲。”
“外婆一手带大了我。”小甜说起外婆时,眉眼总是柔和如水。
“那就是了。”蒋泊宽厚地笑,更加肯定自己的行为是正确的,“不然你要恨我一辈子。”
“……”
——╭(╯3╰)╮——
直直的一条土路,从村里到农田里必过的,已被来来回回的人走了不知多少回。很平了。
外婆腿不好,走得慢。小甜将她生满老茧的手握在手里,就像小时候外婆握着她的一样。那曾是她记忆里,世界上最最温暖的东西。
宋浩和蒋泊走在后面,一人拖了一个行李箱。
走得远了,慢慢有了玉米地,水稻田,番茄,蚕豆,黄瓜,丝瓜,苦瓜……比蒋泊在高速公路上看到的更为多,更为茂盛。
“丝瓜,南瓜,冬瓜的花是黄色的,蚕豆的是紫色,像蝴蝶……”小甜笑着回过头来说。她对这些如数家珍。
而蒋泊几乎五谷不分。只能笑着听,插不上话。
“我说,姐,你干嘛非得拍照呢?”宋浩问。
“咱农村孩子也赶潮流,玩一回艺术呗。”小甜指头交叉,做了一个拍照的意思,“上次我碰到一个摄影师,说孕妇太胖了,上镜不好看。我就偏想拍一些人家不拍的,比如我这种胖子孕妇啊,老人啊。我还想着,把村里的孕妇集中在一块,搞个大合照。准妈妈们的美,我觉得非比寻常。”
蒋泊由着她胡来,答应道:“成,晚上回去做海报,挨户发。”
等到了一片宽阔之地时,两边的玉米已长到人高,挂着一簇簇暗红色的絮,像妖孽的火花,在风中飞舞着。
蒋泊蹲下身子,支了三脚架和挡光板,又从箱子里取出藏在层层海绵缓冲垫后面的相机和镜头。
小甜在路边摘了两朵野花,黄色的,一朵给外婆带上,一朵插在了自己头发里,笑得十分张扬。
反而是上了年纪外婆有些不好意思了,害臊地咧着嘴角,挤起的层层的褶皱将眼睛盖了过去,“我都一把岁数了。”外婆说。
“所以说有‘夕阳无限好’嘛。”唐小甜卖着乖,哄外婆。她把宋浩叫上往前走,“走走走,让脖子在远处给我们拍。”
蒋泊选了一组长镜头,闭上左眼,调着焦距,透过玻璃片观察着前面的祖孙三人。
他们舍不得踩庄稼地,只在外面的土路上站着。
现在的太阳偏了西,慵懒而闲散,照在他们身上。外婆脸上深陷的皱纹变得更明显了,像年轮,一路一路,一圈一圈的,陪着她最疼爱的外孙女一起长大,碾碎了时间,染尽了尘土,沧桑却又美丽。
宋浩说着话,比划着,在笑,很灿烂,就像宋浩自己一样,是这个家的希望。蒋泊听不见宋浩在说什么,但是他想,如果这个时候,宋浩说上几句夸张的话,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