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坚硬的石门在钥匙转动后被缓缓地拉开一条缝,那男子转过身:“一个人进去。”
聂清越望望慕容,慕容落安抚地拍拍她的肩:“我在这等你。”那男子也不多等,直接便率先走进去。
门后是深邃幽暗的石阶往下蜿蜒,两边石壁上只疏疏地点着明明灭灭的油灯。聂清越跟着身前的人,一路走过都没有见到看守的狱卒,大抵是被他提前支开了。
石阶尽头放眼望去便尽是些简陋的铁栓隔开的单间,三三两两蓬头垢面的在昏暗光线中看不清面目,最里面那户倒是只有一人靠墙坐着。
一大串钥匙碰撞发出的声音在幽静的地牢里格外明显,那男子慢慢捻出一枚,旋转着取下了门闩上的铁锁:“时间不多。”
聂清越满腔思绪来不及理清,人已迈步钻了进去。颜述就在几步外靠着墙角坐下,腊月阴冷的天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衣衫。
一时间狭小的空间内都寂静无声,只有她鞋底轻踩过地面腐烂草絮的碎响。
直到快要踩到颜述触到地面的衣角,她才缓缓地抱着腿在他面前蹲下。高处的窗棂射入的光线根本不足以让她看清颜述的表情,但他那双黑亮的眸子却一直极清晰地映在眼前。
聂清越忽然舒了一口气,浅浅地笑着:“还好没有不见。”
“再有第三次,我一定不等也不找了。”
——“再有第三次,我一定不等也不找了。”
颜述低眸,尚来不及好好看清多日不见的容颜,那人便搁下毫无情趣且意味不明的话一头栽进他怀里。黑漆漆的脑袋撞得肩膀有些痛,小脸也顾不上他身上多日未换的衣衫有多脏,胡乱地在他颈窝处蹭。
“这么绝情。”他淡笑,声音里却透着些温柔的意味。心情前所未有地柔软起来,宽厚的手抚上她单薄的肩头轻轻拍着,想要使聂清越一直轻微的颤抖平静下来。
“嗯,下次直接做根绳子拴在手上。”她的口气几乎算得上凶狠,一直发颤地搂着他腰的手却用力收紧。
颜述安抚着她的手一顿,继而环紧她瘦弱的肩,也不追究那句话的可行性。毕竟有些人,对于煞风景,就是这么浑然天成。
第 35 章
聂清越这天像往常一样拎着食盒出门,却在门口看见了一闪而过的熟悉身影。
墨色披风步履匆匆,是赵临尉。
若不是大风吹起他斗笠罩下的黑纱,聂清越定然辨认不出。城西方向建筑稀疏,唯有一间香火鼎盛的古庙,那家伙向来都不是什么诚心向佛的人嘛。她眯眼打量那个渐渐变模糊的背影,还是迈步朝着原来的方向走。算不得故友的酒友与她家神医的温饱比起来,果然还是后者重要啊。
乌豆塘虱,川芎白芷炖鱼头,清牛肉汤,外加两碗粒粒分明的白玉米饭。
一样样摆好后,聂清越盘着腿坐在覆着浅薄草絮的冰凉地牢上,怀里搂着空空如也的红木食盒,脸上的表情很是满意。
所谓正在赶来的舒颂似乎永远都在赶来的路上,那条可怜的口讯躺在茶馆小二脑袋里好多天都没有机会被说出口。只是眼前不声不响吃着饭菜的人依旧老神在在,一如既往地悠闲温文,她便隐隐感觉其实颜述对于未来会发生的事是有把握的。
这人啊,真不知真正着急慌乱起来,是什么样子的?她歪头想象了半饷终是被饭饱的某人唤回了魂:“在想什么?”
“没,明天吃什么?”聂清越掰着手指头,“羊肉前天煲过了,煮粥又很快冷……”
碎碎念还没完,颜述却道:“其实不用每天都来。”
“嗯?”
“前几天发现这里有聂相的人在,在食宿方面有些照顾。”颜述低头拉过她怀里的食盒,替她把那些瓷碗木筷收进去:“所以,明天休息一天吧,夫人?”
夫、夫人。聂清越呆住,自从聂安儒大寿那次回来后,两人的称呼一直都是简单的“你”或者直接省略,已然是对她尴尬身份微妙的接受。……那么现在?
她尚纠结在那声称呼上,嘴边已不自觉应下,完全没有注意到颜述在听到她答应之后瞬间沉静下来的表情。
回去的路上,聂清越遇到了问路的老人。
老人口齿不清地比划着,又指指挎着藤篮里的元宝蜡烛,聂清越才明白她是想去古庙上香。比划了大概方向,也不知老人到底听没听懂。聂清越想着下午没事做干脆就直接领路了。
城西老街行人很少,多数是去尽头古庙拜祭神佛的城民。远远望见三两成群的人朝着一个方向挤。“就是那里了。”聂清越顿住脚步,指向十米之遥。老人点头含含糊糊地道谢。
她转头正要走,忽然想到既然都来了,还是顺便求个平安符罢,怎知一转回身就与匆匆走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诶!”
“小心!”
惊呼和提醒同时响起,一男一女。女声自然是她,男声却是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赵临尉。
聂清越站定,望向身前,撞到她的却不是赵临尉。苍白皮肤上密布的雀斑,温顺平凡的眉眼。聂清越笑:“都多少次了?姑娘你总是往我身上撞图什么啊?”
那撞到她的女子刚站稳尚不在状态,一听便慌忙解释:“上次是巧儿……”话音渐渐收下去,忽然顿住,继而转道:“巧儿不曾记得过去还有冒犯过聂小姐。这次还请聂小姐见谅。”细细的眉头一丝懊恼掠过。
“是么,那是我记错了。”
聂清越挑眉,不置可否,目光落在紧紧扶着巧儿手臂的赵临尉手上。巧儿反应过来挣脱开手,从赵临尉身边退了一步。“多谢公子相助。”赵抒越蹙眉,尔后耸肩淡道:“不碍事。”
还没等聂清越问些什么,巧儿望了赵临尉一眼便低头扔下句告辞匆匆离去了。
古庙前的街边,只剩聂清越和赵临尉两人站立着对视。
半晌赵临尉终是一笑:“喝一杯?”
“老规矩。”聂清越点头。
一壶酒一杯茶。
两人不动声色坐在临街的酒肆外看街上行人熙熙攘攘。
聂清越茶杯搁下的时候手臂不经意撞翻了座位旁放着的空食盒。食盒滚落下地,雕得精致的红木圆盖翻开,内里几个剩些残羹剩饭的碗碟倾倒出来。
聂清越叹口气,蹲到地上慢慢地收拾着。赵临尉的声线才从头顶缓缓道出一句:“抱歉。”
“又不是你撞翻的。”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聂清越抬头望他,目光直接而平静:“我的想象力没有那么丰富。”各种迹象看似千丝万缕,然而她却无法想出合理的解释把一切都紧闭联系起来。
在墨玥房外,她第一次撞到巧儿时,着的是男装,伪装的是李大夫的关门弟子。按理说巧儿不知道也不应该知道撞到的人其实是她。但是当刚才她故意说是多次并且质疑巧儿的意图时,巧儿却慌张着试图解释再匆忙改口。
也就是说,那日巧儿是知道她的身份的。
聂清越把东西收拾好,再坐回长木凳上喝茶,望见赵临尉低眸倒酒,墨黑的剑眉舒缓下令整张脸都柔顺了不少。忽然不知怎么就想到了被锁在墨玥房内时翻到的那整页整页的“临”字。
“你和墨家小姐是认识的吧?”隐隐而大胆的猜测才刚起念便不自觉脱口而出。非要这么联想的话,更应该在纸上出现的应是“尉”字才对,但正是这样似是而非的掩饰才更令人起疑。
赵临尉放下才刚触到唇沿的酒杯,直视她半晌才道:“不止是认识。”
相当于默认她揣测的一句话。
“把颜述牵扯进来是意料之外,”赵临尉随后补充:“是王爷那边做的手脚。但墨玥她不希望半途而废。”
聂清越手指摩挲着杯缘:“我只在乎颜述什么时候能从那个鬼地方出去。”
第二天聂清越一早起来打算准备饭菜的时候,才想起颜述叫她休息一天。玉澈那小子去了三日堂帮忙,偌大的院子只有她一个人静静地呆着。
好像以前从没觉得这个院子这么空荡过。聂清越闲得浑身发痒,窝在房里醒了睡睡了醒发现天色已经昏暗下来,偶然一瞥便看见那件被翻出来摆在床边的青衫,血迹干掉后显得深暗。
她心里不自在,便从被子里钻出来拎了衣服去厨房。烧了温水,把衣服扔进去认命地洗。手指泡得起了皮,把衣服拧干借着灯火仍是看见淡淡的暗色痕迹。
其实是应该一早发现的。从十三王府回来后有一夜他忽然换了一件平时极少穿的墨色秋衫,想必就是那时换下了带血青衫。只是自己当时顾着和玉澈拌嘴看见了也没有多问。
想来就觉得心神不宁心烦气躁心慌意乱。
乱七八糟的情绪悉数涌上,聂清越把衣服扔回水里起身往外走。还淌着水滴的手没等多久就被街外凛冽的风吹干,僵得整手的冰凉,脸也似乎冻得什么表情也做不出了。
宵禁时间将至,街上行人无几。
聂清越恍惚的神思收回来,却发现自己已不自觉站在了地牢的后门。
门前却没有巡逻防守的人。冰冷清锐的碰撞声从门缝中传来,带着厚实闷重的痛呼和声响。聂清越试着推开门,西风带着浓重血腥迎面而来,场面混乱。
穿着制服的官兵在和黑衣人交手,然而另一面却有同穿黑衣的人在相互厮杀。地面已经到了好几个人,深红的血淌了一地。她仍立在门边拿不准应该怎样,这时还没有人注意到她,似乎更应该跑开以保安全,只是脚下似乎是生了根就是不愿挪动半分。
最左边那个蒙着面的黑衣人拉着一个身着单衣的人向外突围,一路刀光锋锐凛冽。
她忽然呼吸一滞。
虽然看不清五官,但那个身影是颜述绝对不会错。黑衣人一路护着颜述一路应付四周两方人马的纠缠,动作已不如一开始敏锐迅速,好几次都是堪堪避开刀锋或被忙于应付的同伴险救。
两把长刀眼看就要向着他们背面迅速压下。
“小心后面!”
黑衣人望她一眼,反射般反手用剑猛力一击,转步架开,另一只手却把什么抛向她。东西撞到墙上弹落下地,聂清越盯住大概的地点蹲下身去摸索拾进手心,一个木哨。
耳边一阵凛冽冷风,抬头才望见颜述不知什么时候挑起地上的刀帮她挡下袭来的一剑。
那个冲着她来的黑衣人转眼又被另一个黑衣人缠住,“快走!”急促有力的喊声清泠圆润,是舒颂。
聂清越无暇多想,趁着此空拉着颜述就走。尖锐清透的哨声响起,街角迅速跑来一匹高大的骏马。颜述刚上了马把手伸向她,身后的门却被破开,黑衣人手持长刀朝着颜述挥下。
她几乎没有思考,手用力死死扯了下缰绳,那马举蹄一转方向跑开险险避开,却把她向刀锋的方向撞得近了两步。
“向后!”舒颂踏到门边,着急的喝声响起,长剑一出。黑衣人倒下了,那刀却顺着重力和惯性脱手砸向她的腿。
聂清越向后退着,终究还是晚了。
全身所有的感觉好像都消失了,除却腿上铺天盖地的剧烈痛感,带来那么片刻的眩晕。
眼前的景色旋转,温润的声线喊着她的名字带着不同往常的焦灼。她睁开眼,才发现是颜述调回来把她拦腰抱了上马。颠簸中,厮杀的兵器碰撞声越来越远,耳边快速的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越来越清晰。
夜风很凉,带着让人心神不宁的凛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