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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不上有兴趣,”唐信对这个话题兴趣不大,“只不过对我来说,男人若是对女人只有保护欲而没有欣赏的话,就和感情没关系了。”
他实在是,见过太多受欺凌的女性了。包括他的母亲。
当他幼时流亡至越南,连中文都尚未完全学会时,就已会说令母亲开心的话。他从当地学会当地的语言,每每在母亲一天劳作疲累归来时,他就会趴在他的膝上讲,Ba huong,Nep mot,Mia lau。这是当地最朴实的赞美,老人教会他,母亲就是自己最好的香蕉、香甜的稻米、美味的甘蔗。
以至于成年后的唐信,对女性的保护欲几乎是与生俱来的。唐信一生不对女孩子凶过狠过,即使成年后有女子犯他禁忌惹他不快,唐信宁可将她尽毁,也决不凶她半分。
就是在那一天,在唐信处理完风亭的事开着莲花回郊外私人住宅的路上,他遇见了此后一生都忘不掉的一个人。
陆凉风。一身的黑色紧身便服,勾勒绝对劲道的身体曲线,够劲,够辣。机车轰鸣,呼啸而过唐信的银色莲花,令驾驶座上淡漠如唐信,也忍不住分神看了此生最不该看的一眼。
这一眼,当真是,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
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从前只觉王国维写这句未免夸张,这世间何来窈窕燕姬那般不作纤纤步也倾城的女子,然而当唐信看到陆凉风的第一眼起,他就推翻了之前数十年来自己所下的结论。
她在追人,追一个穷途末路的逃犯。唐信定定地看着她,他想她应该是一个警察,而且是一个有着非寻常经历的警察,否则身上绝非会有那一股遍身的凉意。
全然是豁出性命的一种追法,令唐信想起幼时流亡的那段日子,也曾这般追追逃逃,只求能寻得片刻的安身。而眼前这个人,就像是存心要打破他生命洪荒中的认定般,忽然在他眼前出现,以身手以速度向他倾诉了一场何谓潇洒的女子。
凶徒忽然一个大转弯,她来不及刹车直接脚踩油门极速转弯,唐信开车跟在她身后看得清楚,在心里计算着这一弯道她应该躲得过,身手好的话还能追上凶徒。却不料下一秒,她忽然急刹了最不该刹的车,整个机车身朝他的车头横向阻挡而来,她以她整个身体阻止他的速度,纵然是反应快如唐信,也冷不防心里一沉,单脚踩死刹车,同时不忘急打方向盘避免撞上她。
然而还是来不及,他只见她整个人由于惯性被甩出来,机车重重撞在山林的路旁,一声巨大的撞击声后宣告成为一堆废铁,而她也被劲风抛出,直直甩向他的车窗。砰地一声,她背光而降,绝美得犹如一场荒唐的梦。
他停下车,开门下车时连他这个男人都忍不住心中不稳,却见她单手撑着他的车头支起了身体,正喘着气脱下沉重的机车头盔。
秀丽的长发哗一下散下来,山风吹过来,吹得一旁的洋紫荆零零落落下了一场花瓣雨,拂过她的脸,落在她的肩上、身上、手上,还有他的车上。唐信的视线落在这一个人身上,只觉看见了一个料峭的美人,一种绝对的精致。
“女孩子不要学人玩车,”他忽然幽幽地开口,与她搭讪,“玩不来的。一个不小心,人没追到,倒把命搭进去。”
她应该是受伤了,以方才那种直线的距离直线的速度直撞而来,她没有理由不受伤。然而她是怎样,她的表情她的眼神分明是不带一丝伤意的。她定了定神,单手一撑,整个人从他的车头落下地来,稳稳地站住,背部曲线挺得笔直。
一旁的唐信唇线一抿,偏头一笑:这女孩,当真是,好俊的身手。
她没有说话,连看他一眼都不曾,直直走向方才转弯的路旁,蹲下了腰。唐信忽然听见几声轻微的叫声,是小动物的叫声,心下大奇,走过去一看,才看见路旁的草丛里竟有一窝小奶猫。
“知道方才以你的车速转弯会发生什么事么?”她忽然开口,是一种比山涧流水更清冷的音质:“你会撞上它们,你来不及刹车的,你的车胎只会碾过它们的头,脑浆迸裂,身体撕碎,一个都不剩。”
唐信心中一凛,心想怎么会有女孩子连这种血腥的话都能说得这么平静。
“你是为了阻止我。”他点点头,表示懂了。他看向她,“是我令你丢了你要追的人,这笔账,你算我的。”
她忽然就笑了,唇间淡淡说出两个字的拒绝,“不必。”
他不死心,追问,“理由呢?”
她起身走向那辆摔烂了的机车,把它扶起来,漫不经心地对他说道,“别人要找我算的帐,比你这一笔多得多,我应承那些都来不及,所以我没有找人算账的习惯。”
唐信定定地看着这个女孩子。她的衣领后襟在方才的撞击中被划破了,一截白皙优美的颈项露出来,流着少许血迹。这一幅画面重重撞击唐信心底最深处,一个干净的女孩子,一个干净还染了血的女孩子,一个干净染血仍未叫痛并且身手异常俊美的女孩子,六分兽性,过瘾而不伤人,忽然令唐信有一种上瘾的致命感,仿佛她打一个寒噤都会叫他心疼得要命。
“我叫唐信,”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你呢?”
她检查着摔破的机车,一身劲道的污衣破布,扬一扬手,皱一皱眉,低一低头,无一不显示出她对身旁男人的漫不经心与不在意。
然而他却开始在意她,并且深知从此以后,这份在意会无限蔓延。
也许是见他不走,她微微抬眼,没有什么情绪地看了他一眼,终于告诉了他日后对他而言将是一生浩劫的名字。“陆凉风。”
时过境迁。当唐信想起这些事时,纵然如今落得一个满目伤痕的结局,他对她依然是没有太多怪罪的。唐信这一生对女人的致命一刀与致命温柔就在于此,他宁可折磨她,也不怪罪她。
这一晚,两个人三言两语谈着些可谈可不谈的事,当陆凉风起身准备重新去睡时,唐信的视线跟随着她的身影,看见了客厅的桌上一个有些熟悉的东西。
一个机车帽。而且,不是她的。
唐信对陆凉风的身体尺寸了如指掌,他曾在温柔以欲望待她时亲手测量过她的身体每一个角落无数遍,她的东西是怎样,他最清楚。
“桌上的头盔是谁的?”
冷不防听到他问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陆凉风答得随意,“程峰的。”
程峰是谁?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听这名字就是一个男人的名字。唐信有些兴味,“失去记忆之后,你和其他男人倒是相处得不错。”
醋味啊。这么重的醋味,要是陆凉风再听不出来,她也实在是白混了。
可是事实证明,陆凉风这些年混道混警界混卧底,就是没怎么认认真真混过情场,所以当她遇到感情事时,还真是白混了。非但没有听出来唐信言语间的意有所指,反而想偏了去。
“你的意思是,你和其他女人处不来?”
一听这话,唐信顿时,脸色微变。
如果婚内强暴不犯法,那他简直是,想直接把眼前这个女人按进房间如同小说中写的那样限制级个三天三夜再说。
一旁的陆凉风倒是从容得不得了,也大度得不得了,说出更劲爆的一句话,“你有需要的话,平南路40号,适合你去。”
那是什么地方,唐信在半黑半百的圈子里混了这么多年,简直太了解了。唐信笑,笑意中有明显的讥诮,“你对那种地方,倒是很熟悉啊。”
陆凉风点点头,“警方扫黄的时候,我去扫过。”
唐信:“……”
沉默了一会儿,唐信语气倏然变冷,“陆凉风,你要我去嫖妓?”
陆凉风想了想,想得还很认真,字斟句酌了好一会儿,给了他一个自认为很正确的回答,“啊。”
一个字。简洁明了,干净利落,升华了话题中心,也气死了唐信。
陆凉风脚步一旋,准备抽身离开。唐信眼色一收,忽然出手单手抓住了她单薄的肩膀,他压制着她,不让她动,全然是两种力量的抗衡。
“陆凉风,你把我唐信当成什么人了?”
她不动。她像是不打算和他玩下去了,忽然开口,直截了当,“你缺女人么?”
唐信的语气很讥诮,“如果我说,我正缺呢?”
陆凉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她看着他,很冷静,全然是一种不带一丝私人感情的冷静,“那么,你可以来找我。”
唐信大笑,“好大方啊,陆凉风。这叫什么,牺牲精神,啊?”
“因为我知道我欠你,而且,欠你的还不少,”她淡淡地讲,“虽然失去了关于卧底的记忆,但整个故事是怎样的,我也已经听你方面的人讲得够清楚了。我为了得到SEC的机密文件,接近掌控SEC旗下风亭的你,成为你的妻子,事败后我父亲卷款逃离,而我则为了让他顺利离开,不惜牺牲自己制造了一场车祸阻止了你的追捕。如何,唐信,我讲得没错吧?”
月光下,唐信俊秀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夜凉如水,唐信的双手骨节泛白,像是用了一生的力气去制住她,恨不得穿透她的肌肤,渗透到她的血中去。
“以前的我不是好人我知道,以后的我也不打算大彻大悟做一个好人这我也知道,”说这话时的陆凉风何其坦诚,坦诚到冷血的地步,“我留在你身边,不过是为了找寻失去的那些记忆,毕竟医生说过,和曾经相处的人在一起,恢复记忆的概率就有百分之二十。为了这百分之二十,我也不会走。所以,你对我想做什么,想玩什么,你来就是,我反抗整个世界,也不会反抗你。”
一个人什么时候有力气完整表达完以上这些话这些意思呢?
就是当她对听见的人完全再没有感情的时候,或者是,她再不指望他会对她有感情的时候。
唐信忽然感到有一点没意思。
他还记得曾经的陆凉风,那个成为他妻子的陆凉风,就像是那一种人,因自身与生俱来的某一种情怀以至于过了某一个年龄便不会再老,往往随随意意一个路过的样子,都像是一步含情一靠近。
然而现在这个陆凉风,已经不会再那样了。毫无瓜葛的冷漠,咫尺天涯的距离。
唐信倏然放开她。他从冰桶中抽出一瓶纯净水,哗啦一声,全浇在自己手上,他像是要洗去沾染在他手上的她的味道,动作很用力,隐隐透着一股厌恶。
“你放心,我不会碰不自爱的女人。”他忽然微微笑了下,说了这句话。
洗干净手,唐信掏出手帕,用力擦了擦手,然后甩下手帕,眼角有笑容,笑意却达不到眼底,“……女孩子,再受过伤,再受过委屈,一旦不自爱,一样令我厌恶。”
唐信代替唐涉深接手公司之后,展现给外界的完全是另一种管理风格和行事姿态。唐信没有唐涉深那样“小田吹秋风,百草皆披靡”的张狂,接触不深的人对唐信的印象往往美好得不得了。他给你时间,听你讲话,和你谈,之后还会送你一程,该插手的事他倾听,不该过问的事他绝不干涉。古人常说量才适性,说的就是唐信这种人。
不这么认为的人,恐怕只有付骏。
付骏是唐涉深的人,现在也是唐信的人,这些年来付骏见惯妖鬼蛇神,已经太明白在这个圈子里没有好人这一个道理。夜深人静时付骏也曾自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