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沪市的交际圈内从来不缺少名媛与贵公子,宋文斌的黯然失色,使得他很快就会被其他人所取代,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取代他成为少女们心中的所憧憬的婚姻对象的人,颇有些讽刺意味地竟然是邵杰。
由于凌晓曾经声名自己对宋文斌心有所属,最初对于该如何追求佳人毫无头绪的邵杰自然是一切向宋文斌看齐,学习他的待人接物,学习他的温文有礼。只不过邵杰有着宋文斌所没有的跋扈与张扬,这令他的一举一动就像是太阳那般绚烂夺目,却又不失贵气与优雅,加上比宋文斌更加强大的家世背景,使得他迅速成为了沪市交际圈中的新星。
最让凌晓头疼的是,自从她与宋文斌的关系宣告终结,自认为时机已然到来的邵杰追她追得更加殷勤露骨,以极大的热情展示着自己的心意,几乎让凌晓避无可避。
“最近,邵家那小子倒是殷勤。”某次,当凌晓与三爷闲话的时候,也不知为何,话题就被莫名其妙得引到了追逐在凌晓身后的那几只狂蜂浪蝶上。
凌晓苦恼地叹了口气,却又不知该如何说什么。虽说三爷是她的长辈,但是察觉到自己对待三爷的感情稍有出格的凌晓一直非常谨慎,一旦谈到这类话题,就各种地不自在。
“邵家倒是又跟我提了几次,眼见你年纪渐长,又有几家的男孩子有些蠢蠢欲动,他们似是也有些坐不住了。”三爷垂眸,茶杯盖一下一下扣在杯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更衬得书房里寂静至极,“你是如何想的?觉得邵家那孩子是否是良人?”
“三爷……您不是觉得他不算好吗?”凌晓小心地观察着三爷的脸色,听他声音淡淡的,总觉得其中似乎压抑着不悦。
“我说他不好,你便听吗?”三爷抬头,目光平静中透着锐利,仿佛想要将凌晓的脑子剖开看看一般,“现在的孩子,自己有想法得很,崇尚恋爱自由,总是不愿将长辈的话放在心里,总觉得那是古板的教条,是封建的糟粕。”
“……我怎么可能会这样想!”也不知三爷受了什么刺激,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就像是凌晓当真为了一个男人要与他翻脸一般,尽管觉得奇怪,凌晓还是连忙挽住三爷的手臂,挨到他身上,笑着撒娇,“我自然是听三爷话的!”
三爷不可置否地勾了勾唇角,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斜眸看向凌晓挽着他的白皙柔软的手,与那紧挨着他的手臂上日渐丰满的胸口。
凌晓顺着三爷的目光看了看自己,顿时意识到不对,连忙拉开距离,讪笑着解释:“瞧我,从小给三爷撒娇都习惯了,都快忘了自己已经长大了!”
三爷轻笑,抬头看向明明涨红了脸色、却努力做出不在意模样的凌晓,伸手将她搂回自己身边,那姿态甚至比先前还要亲昵上三分:“无论你长成什么模样,在我眼里都和小时候没什么差别。”
凌晓干笑着应了,但是身体仍旧僵硬着,不知该如何放松下来。
是的,她已经长大了,在这个岁数,已经又不知多少个女孩早就嫁为人妇,甚至生下了孩子,而尚且不到三十的三爷,更是正年富力强的成年男子。
即使这个时代已经不像先前那样注重男女大防,但是一个待嫁年岁的少女与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男人如此亲密的接触,仍旧是有些不妥的。从小到大,已然熟悉了三爷怀抱的凌晓一直将三爷视为父兄,并未察觉到异样,但是方才那一瞬间,她却真真切切地意识到,自己与三爷早已不是可以如此亲密的年岁了。
有时候,就是如此不起眼却又令人无法忽视的瞬间,足以改变一个人所固有的想法。凌晓靠在三爷怀里,感受着那隔着衣衫源源不断传来的热度,再也无法将这胸膛视为可以安心休憩的港湾,反而觉得那紧实的肌肉与禁锢的力度,充满了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侵略性。
“对邵家那小子,你是如何想的?”三爷的声音清淡低沉,在凌晓的耳边响起,令她被那喷洒在肌肤上的热气激得一颤。
凌晓垂着头,良久才找回自己的神智,对三爷的问题做出了反应:“邵杰……我觉得他还挺不错的……”话音刚落,凌晓就感受到三爷圈着她肩膀的手臂微一收紧,只不过她本身也紧张得很,根本没有将这一瞬间的改变放在心上,“不过,我不想嫁他。”
“哦,为何?”三爷的语调微扬。
“因为我觉得自己跟他不是一路的人。”凌晓诚实地回答,“而且像邵家这样的世家,必然规矩是很大的,我不想被禁锢住,然后一辈子当一个安守后宅的女人。”凌晓抬起头,看向三爷,黑曜石般的眼眸熠熠闪光,写满了对未来的憧憬与对自由的向往。
三爷垂头看着她,鼻端萦绕着少女的馨香,怀中是少女温软的身体,少女娇声向他倾诉着自己的理想,这一切都让三爷的神智有一瞬间的动摇,几乎想要去吻一吻那璀璨若星辰的眼睛。
但是他克制住了,只是微笑着轻轻颔首,宛若赞许:“那你想要嫁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这……”凌晓有些迟疑地皱了皱眉,确切的说,她的人生规划里从未有过男人和婚姻这类的东西,此时突然被问起,对方又是三爷,根本不能遮掩撒谎,这难免让凌晓有些苦恼。
不知道自己理想中的丈夫人选是什么样的,更加有不敢照实说自己根本没有打算嫁人,毕竟这实在有些离经叛道,即使开明入三爷,大概也是无法接受的。
三爷并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等待凌晓去思考。思前想后,凌晓的眼睛突然一亮,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
“我想要找一个男人,家世不如我,能力不如我,相貌一般,性格懦弱,我说东他不敢往西,我说南他不敢向北,我可以完完全全将他控制在手心里,无论我做什么,他都不敢说半个‘不’字!”凌晓高傲地宣布,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主意简直是绝妙至极。
她早已不相信女人必须依附于男人,自古以来,女人总是对男人言听计从,不就是因为自己毫无能力,必须依仗男人养活自己吗?那么倘若她凌晓有手腕有能力,然后养一个必须依附于自己的男人,打断他的傲骨,消磨他的意志,堵死他的退路,让他温顺若女人,这不就能够解决一切问题了吗?
然后……说完这一番豪言壮志之后,凌晓就被突然黑沉了脸色的三爷赶了出去,站在书房外一头雾水。
“三爷不喜欢我这样的想法么?这样可就没有臭男人能压在我头上了啊……”凌晓疑惑地挠了挠面颊,潜意识里忽略了另一种可能性。
思考良久还是没有想明白三爷突然生气翻脸的原因,暂时放弃思考的凌晓耸了耸肩肩膀,决定按照三爷说的那样,先回去“自己好好想一想”。
反正过不了多久,三爷的气就会消了,自然也不会再提今天的事情……逐渐习惯了三爷的宠爱与放纵的凌晓很坦然地放宽了心,抓住恰巧路遇的周宣华,表达了希望他能够将自己的歉意与后悔传达给三爷的要求后,便心情愉快地离开了三爷的宅邸。
临时被抓了壮丁的周宣华也是一头雾水,但是好歹他也明白三爷心中的小九九,在汇报完工作之后,便将凌晓的话原原本本传达给了三爷。
三爷支着额头,听完这一番完全没有抓住重点的致歉辞后颇有些哭笑不得。沉默片刻,在周宣华隐含着八卦精光的注视下,三爷轻轻叹了口气:“你说,我的教导是不是的确出了岔子?”
“晓晓的性格本就是强硬机敏的,甚至带着些戾气,生活的环境看似平顺安稳,其实也暗藏汹涌。”周宣华托了托眼镜,认真得回答,“再加上您从小就严格教育她要自立自强,不能依靠任何人,不能对敌人心软,要将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里,如今长成这副模样性格,其实也算不得令人太过意外。”
三爷有些烦恼地按了按太阳穴,深深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自作孽不可活。
原本只是个打发时间的小玩意,自然是越独立便越省心,只可惜如今情况变了,他就是有心想要将她收拢在羽翼之下加以庇护,对方也早已习惯了在狂风暴雨中独自振翅高飞,再也受不得任何的约束。
——看起来,这教育女儿的方式,果然不能用来教育情人……
☆、第四十章 青年(一)
1926年,担任北平政府临时大总统的袁宪自认为地位已然稳固;突然宣布解散原本对他多有掣肘的国会;表示人民滥用民主自由、人民政治认识尚在幼稚时代,不适宜真正推行,并修改总统选举法、延长总统任期;隐隐有了恢复帝制的兆头。
1927年;在“全国人民的请愿”下,袁宪多次“推让”,最终却不愿辜负众人的“期待”;终于接受皇帝的尊号,成立中华帝国,改总统制为君主立宪制。与此同时;南方的几位军阀则突然宣布独立;反对袁宪称帝,并发动“护国战争”,而曾经被袁宪派系排挤出政府核心,又因数度反对袁宪所作所为而被迫害暂时流往海外的孙先生也发表了声明,希望全国的有识之士能够站起来,为了捍卫共和制度而奋斗。
作为南北的要冲地带,又是诸多新思潮泛滥的地域,沪省自然不可避免地被卷入了这一场内战,瞬时间,战火击碎了原本和平的假象,更是击碎了少男少女们原本无忧无虑的鸳鸯蝴蝶梦。有的担心战火延及自身,有的义愤填膺地想要为了国家与民族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心力,上流社会的交谈内容也不再有什么纸醉金迷的影子,反而充满了对于战争局势惴惴不安的猜测,任何一方的一次微小的胜利或失败都能引起一番轩然大波,而上次阶级也同样出现了支持护国军、支持袁宪,还有中立观望的三类派系。
关于这一次内战,凌晓的消息自然都是从情报网极其发达的三爷那里探听到的,虽然曾经经历过一次,但是当时的凌晓仍旧沉浸在与白霞、宋文斌的感情纠葛中,几乎没有抽出精力去关注这些,而这辈子,她则每一条消息都没有错过。
趁着凌父打算趁着战争发一笔战争财、正忙得不可开交,无暇对她过多关注的时候,凌晓几乎每日都泡在三爷的宅邸里,一边学习自己原本的课程,一边听三爷讲述自己对于这场战争的理解分析,深感获益良多。
“一个女孩子,偏偏对这些感兴趣,我看你是错投了女胎,本应是个儿郎吧?”三爷端着一杯清茶,无奈地看着凌晓专注观察着画满各种进军路线的地图,略显郁卒。
即使想要将凌晓独立好强的性子掰过来,但是长到这么大,她已然定型,三爷就算是有诸般手段也无法在凌晓身上使,不得不束手束脚。
虽然一直有教给凌晓琴棋书画陶冶情操,但是三爷却从未有过想要将她教成宜室宜家的贤妻良母的想法,她想要学文,那么他便教她勾心斗角,她想要学武,那么他便教她如何杀人,原本是觉得有趣,但是如今有趣的确也是有趣了,却着实让人感觉后患无穷。
所幸,三爷也不是什么顽固的人,教不成也便教不成了,反正他从未想过要找个三从四德的传统女性去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大略反倒是凌晓这不同寻常的狠厉性子恰恰对了他的胃口,让他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