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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桑从未说过她还有亲人,沈峯只知道,她有个外婆,已经去世,父母都已亡故,所以他不确定,这个伊妹,究竟是不是她的奶奶。他知道她老家,在这个县城,却不知道,是辖区里的哪个乡镇,哪个寨子。
山里头走出去,确实难,但这十里八乡,在北京上学的,也定然不会只有尹桑一个,但就是,直觉是她。
还有那一声呼痛,也是直觉,他对声音不敏感,也不知是怎么的,就觉得,心口一滞。
至少他该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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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桑嗅着熟悉的臭味,醒了。以前外婆也用这种草,熏她起床。
真够臭的,多久没闻过了,竟有些怀念。
手指头已经被包扎好了,裹得跟阿嬷熏的丰肠一样粗,山里头没有规整的医用布料,用的是自己织的彩布,医婆秀手,打了个漂亮的结,尹桑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观察指头,然后说,“谢谢阿婆,很好看。”
医婆哭笑不得。刚才踩板不专心的达配,也破涕为笑,打糍粑被砸的大有人在,但从没见过,晕过去的,达配自责又担忧,紧张极了,问她,“你疼不疼啊,对不住啊,刚才那个男人,太好看了。”
众人皆笑,医婆说:“起来跟我去拿药。”
“桑桑!”陌生的男声,字正腔圆。人群静了。
沈峯拨开人群,看到了半躺在地上的尹桑,有人扶着她,是那个他刚才看见的圆脸。
尹桑脑袋有短暂的停机,晕过去之前,她听到的声音,真是吕落的?
他蹲下来,抓着她的手左右看,他皱了眉,“谁包的?”
语气很急,语调也高,人群还是静,没有人说话,都盯着他看。
他往上望了一圈,一个达配竟紧张地拍起胸脯来,他无语,盯着尹桑,“谁包的?”
她这会儿已经回过神。脑子转了一圈,想想这世界真像马克思说的,都是普遍联系的。
尹桑说:“不好看吗?”
他左右端详,“布料卫生吗,消过毒吗,透气性够吗,扎这么多圈,血液能循环吗?”
这一通讯问,声调一句比一句高。尹桑有些不爽,医婆是这一带的名医,多少外头西医没法治的毛病,过她手,都好齐全了,沈峯是什么江湖庸医,敢指手画脚。
她往后靠,离他更远了些,淡淡说:“你懂个屁。”
人群里,有人抽气。
沈峯眉头都快拧成一条线了,扭头又问人,“这里最近的医院多远?”
有人讷讷地说:“镇上有,十几公里路。”
沈峯摸手机给小林打电话,通了,“拿车钥匙下来给我,”末了,加了一句,“别声张。”
老人家该担心。
尹桑静静看他,他把手机揣兜里,看了一眼扶着尹桑的达配,“让我来。”
“啊?啊,好,”说完又反应过来,吞吞吐吐说,“先,先问,你是谁?”
苗家女儿,摸个小手,那就得负责的,虽然这个男人,看着不像是会占人便宜的主,她也还是得给姐妹把把关。
沈峯哭笑不得,“我是她丈夫!”
达配瞬间就抽了手,尹桑险些摔到地上,沈峯眼急手快接住了。达配后知后觉连连抱歉。
沈峯把她抱起来走出草棚,围着的人散开了,都盯着沈峯的背影瞧。
“他比门还高,都要弯腰走。”
“哇,尹桑居然结婚了?”
“那个男人好看啊。”
“尹桑也好看啊。”
“是啊,都是城市里的人。”
尹桑盯着他的下巴:“我告诉你,乡镇医院还不如医婆的药馆子!还有,我伤了手,不是脚。”
“尹桑,你如果不说话,还挺好看的,”沈峯低头,“还有,你是晕过去的吧?晕血多能耐?你现在真的能走?”
血婴事件以后,她开始晕血,见血腿软无力,不过她似乎没在他面前表现出来过,“你怎么知道?”她脱口而出。
沈峯鼻息里哼出一气,“我知道的事很多,你懂个屁。”
他学她说话,她从未听他说过脏话,一时有些好笑,又憋着。小林赶来,气喘吁吁,看见沈峯抱着尹桑,惊呼,“太太!?”
草棚门口,又是一阵笑。
“开车门。”沈峯说。
小林反应了一会儿,“啊,噢,好。”
把她放到副驾驶座,沈峯说:“林子,你回去盯着,如果老人家不同意,看着他们点儿。”
几个搞艺术的,加几个铜臭商人,哄一个乡野老人,再简单不过了。
小林说:“好。”
车子还没启动,尹桑就拍他,认真打着商量,“哎,在这我是地主,说阿婆靠谱不是吹的,真不用去医院,我说你。。。。。。”
“尹桑,”他打断,“我不叫哎。”
她皱眉。
“我是你老公。”
“噢,确实是。”
“那重新叫一遍。”
尹桑侧过脸瞧他,“你神经啊?”
沈峯说:“不去医院,等会儿去医婆那里给你拿药。”
尹桑说:“那下车啊,我的糍粑还没收呢,该硬了。”
沈峯侧过身,眼神正经:“上车来,就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给你上一上家教。”
神经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17章 已替换
家教?
尹桑揪着手上的布料,轻飘飘说:“沈家家训,向来是你犯得多,我是没挨抄过的。”
即使她犯了,也不会被罚抄,家训也有姓氏,它姓沈,而她姓尹。
沈峯说:“以后我指的家教,仅只我们家。”
“我们家?”
“我,和你,”他目光直直看她,揪着她的眼珠子一般,“当然以后还会有别人。”
她像是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才开口,声音很低,“两个人,那叫契约。”
沈峯说:“随你怎么称呼。”
“说吧。”她说。
如此好商量他倒一时反应不过来了,尹桑很不耐烦,“不是要上家教吗,上啊?”
。。。。。。
她越好商量,就越证明她完全不当回事。
沈峯说:“第一点,出门报备,行程上你绝对自由,但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去,交通方式是什么,都有必要交代。”
尹桑听了个笑话,“凭什么?”
“凭我是你丈夫!”他已强调太多遍。
“是,你是,我没否认,要给你脑门上盖个戳么?”
她态度很明显,既不在意,也不友好,同意的话里却带着嘲讽。
沈峯听她轻飘飘的语气,咽了口气,偏过脸无奈点头,才回头说:“认真一点。”
尹桑看着他上下滚动的喉结,就知道他也不耐烦,那这是做什么?
“丈夫也不意味着你能够牵制我,我要去哪是我自己的事,这么些年都这样,权利义务都是相互的,何况我们之间也谈不上什么夫妻权利义务,作为妻子,我的义务就是和你上床而我自认为我表现优秀,所以恕我直言,你的要求,非常无理!”
说着说着她的声调开始拔高,面目通红,大概是愤怒,让她整个头部细胞都在震动。
沈峯扶额,等着她下一步的反应。
尹桑喘着粗气,眼睛直直看着前方,没有焦距。
车厢里静下来,半晌,尹桑胸口起伏的频率降下来,睫毛忽闪忽闪,她吐出一口气,很轻,如果不看腹腔,看不出来。
她忽然弯起嘴角,眼神深了些,歪着脑袋看他,他没反应,她又凑近了些,扯了扯他的领带,“要不,家教,换一种方式?”
沈峯专注地看着她每一个表情。
她咬了咬嘴唇,另一边手往下探,他淡淡说:“小心手。”
她讪讪收回。
他盯着她的眼睛,拿下她扯领带的手,握在掌心里。
她从平静到愤怒再到妥协,只用了短短两分钟。车外的光线移动还没有半分,车里的气压,已经经历了一次完整的起伏。
沈峯说:“尹桑,你该有已婚女性的样子。”
“是。”
“外出报备,非常基本。”
“是。”
“权利义务是相互的没错,夫妻之间也是如此,如果你乐意知道,我每天的行程林子都会拷贝给你。”
“算了。”
“行,那你记得。。。。。。”
“沈峯,我看你是发烧糊涂了吧,走,带你看医婆。”
“。。。。。。”
她说完就下车,还弯腰冲他挑眉,“带你猎猎奇,下车。”
沈峯无法形容他现在的心情,拼命按捺着掐死她的冲动。
她就这么理解“夫妻义务”这个词?
和他有一段称之为夫妻的关系,就这么让她为难?
她已经走在前头,没回头。
沈峯两手狠狠拍在方向盘上,泄愤过后,还是跟上尹桑。
医婆的药馆子,也在山腰上,和尹桑奶奶家是两个方向。
医馆有两层,上下两个门,门两边有两根立柱,上头雕刻着图腾,涂上红红绿绿的颜色,色彩感很有视觉冲击力,凑近了看图案有些骇人。
他们敲楼下的门。
门梁上挂着牛头,牛毛鲜亮,牛角结实,牛眼都还是澄澈的,像活物,却显然是死物。
见沈峯盯着牛头瞧,尹桑说:“这是真牛,不是工艺品。”
“是有独特的保存技巧了。”
“当然,”尹桑说,“想知道?”
“实不相瞒,好奇。”
“山人自有妙计。”
“。。。。。。”
门“吱呀”一声,从里头打开。医婆看到沈峯,眼神疑惑,尹桑说了句什么,苗话,沈峯没听懂。医婆这才让开身,让二人进门。
苗药沈峯有所涉猎,因为老爷子一直在扶持一些苗药企业,退休后的工资大半用在投资苗药,所以他也打听了一些消息。
苗家医药世代相传,已有三四千年历史,大众对苗族的印象是神秘,苗药更甚,皆传“千年苗医,万年苗药”,以形容其神奇,苗族民间对本族医学,则有“无毒不生病,无毒不治病”的论调,苗药和毒密不可分,也让苗药,即引人好奇,又令人畏惧。
市面上能购买到的苗药,多是些茶汤类药物,养生法子居多,别的,听闻都不外传。像今天尹桑这样,伤得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但她敷过药,就没见疼,手指能动,说明不是麻醉。
一进屋,沈峯就看见许多酱缸,大大小小堆在墙根,墙面上许多动物躯体,和门口的牛头一样,看着像活物,实际上都是死物。
屋子中央也有灶,下边生火,几根柴,火不大,三角铁架上,放着一口锅,小孔冲出白气,里头有液体汩汩作响。
有点文火慢炖的意思。
灶上方,挂着几条蛇,已经被腊干,黑漆漆的,只能凭形状辨认。
尹桑撞撞沈峯的胳膊,“吓傻了?”
他皱眉低头看她狡黠的眼,“嗯,能治么?”
“世间唯有蠢,无药可解。”
医婆一直在一个大号酱缸前捞着东西,捞好了叫沈峯,“小伙子,帮我盖上。”
沈峯看一眼尹桑,走过去,端起厚重的盖子,严丝合缝盖上了,刚阖上,里头就有东西顶撞着盖子,“当当”响。
医婆把大锅取下,换小锅,把捞来的东西搁锅里,沈峯这回看清楚了,是几只虫子,他不认得,只觉得形状怪异。
医婆对尹桑说:“去里头,拜你外婆,不要出来。”
尹桑刚阖上门,沈峯就抬眼,看着医婆,她的眼睛澄澈,没有老年人常见的浊白,忽略她皱巴的皮肤,她的眼,很年轻。
他知道她有话跟他说。医婆对上他的眼睛,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