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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达公馆的时候，天色依然阴郁，两旁的路灯散发微亮的光芒，照着车子驱使的前路，车灯像一道道的清影颤颤地在雨水中摇晃。
秦朝辰领着未婚妻刚踏入大院门口，已经有佣人撑着黑色大伞静候，一见他们下了车，恭敬地过来为他们掌伞。
这边是富庶之地，环境和私密性都极好，若是在楼上临窗眺望，定能见到满目翠色，只是如今下着小雨，四面八方的冷风将人的头发吹得凌乱。
风衣里灌进了阵阵凉意，顾怀露把脸埋进领子里，看见秦朝辰从对方手里接过另一把黑伞，亲自为她挡风遮雨，还抬手压了压她到处乱飞的长发。
不少秦家人也都从各地赶回来，就为了看一眼秦朝辰的未来媳妇，这情况和他们去瑞士的时候如出一辙。
秦朝辰从小寄养在靖南，与秦家的长辈和小辈关系都不能算太紧密，但这次他意外地与顾家的千金订婚，此举当真令不少兄弟眼红。
顾怀露自幼就被家中保护的密不透风，不折不扣是上流社会的富家小姐，就算没见过真人的，也听过一些关于她的传言，这位顾家小公主古灵精怪，冷中藏香。
只不过顾廷川眼光甚高，如果秦朝辰能入得了他们家人的眼，那他确实有一些本事，当然也有传言，说他就是为了今后得到秦家掌事的位子，才会找顾家的女人联姻。
不论如何，这次秦朝辰与顾怀露订婚的消息已公之于众，恐怕是要来真的，众人纷纷火急火燎地赶回来，想看一看究竟。
原本秦瑜涵根本不打算露面，可秦朝辰特意让人通知她，有些事必须当面聊一聊，她自然会到场。
两人一身寒意走入秦家，意外地却是没见到老祖母素华笑脸相迎，整个客厅的气氛异常冰冷，乃至比室外的气压还低。
秦朝辰挺拔的身影还披着清冷的雨水，他看了一圈坐在各处的亲眷，挨个带了怀露与他们打招呼，最后，目光落到堂叔秦方勉这边，见他眉宇间有隐隐的阴沉。
“怎么了？”
“出事了……不过你们应该已经知道。”
秦方勉顿了顿，正要把事情告诉他们，就见秦老爷子和老太太搀着胳膊从楼上下来了，素华的表情果然也不见好，皱纹深深地刻在脸上。
秦朝辰对他的未婚妻递了一个眼色，走上前几步，老太太慈爱地看他一眼，又急忙向顾怀露点头：“顾小姐，欢迎欢迎，今天外面下雨，怪冷的吧，我让尤姨煲了热汤，你们先喝一点驱驱寒。”
顾怀露对长辈向来尊重，笑意盈盈地说：“奶奶你喊我露露就可以了，不用客气的，以后我还要和阿辰常来这里走动，你不要嫌麻烦就是了。”
素华闻言，眉眼间总算多了一丝生动的笑意，咧嘴说：“怎么会嫌麻烦，怎么……”
正说到这儿，尤姨带着另一个人来了客厅，老祖母一下子怒意腾升，火气极大地指着那人就骂：“你这个孽种！”
秦朝辰神色一沉，回头就见秦瑜涵立在门边，满脸冷漠，她的神色发白，可看上去异常冷静，好像再也没什么能将她击倒了。
秦瑜涵冷笑一声，望向众人：“我怎么了？”
素华上去重重扇了她一巴掌，毫不客气，秦朝辰连忙侧过身挡在两人之间，只听老太太恶狠狠地说：“你根本就不是我儿子的种！你是你妈和外头野男人生的，你们一起害死了我儿子！”
老太太说完，下意识地看向秦朝辰，嘴里一时没出声，但也让旁人看出了几分意思。
秦朝辰心中也已明白，那时候他让秘书去给秦瑜涵和石烨做亲子鉴定，看来，检验结果让老人家知道了。
☆、第七十二章
窗外越来越大的雨势朦胧了公馆四周的苍翠风景； 也打落了前院满地的金秋丹桂，风力越来越强，旋在半空嘶啦作响。
在来秦家的路上，秦朝辰已经把亲子鉴定的结果告知了顾怀露； 她知道“私生女”不是“莫须有”的罪名，秦瑜涵并非秦家血脉。
但他们一致讨论的结果； 是不在秦家的聚会上面披露这件丑闻； 也算为秦瑜涵留有一条退路，却不料老太太素华早就知道了真相； 就等着这些亲属都在场的机会，把这件事彻底给捅破。
要说这素华也是出生名门的大小姐，该有几分温厚的性子； 可她以前在娘家就是掌事的女强人，又对两个儿子颇为溺爱； 秦方竖的英年早逝给她留下巨大创伤，就连秦铭鼎也知道这是他们不可触及的伤痛。
而她会知道这个“秘密”也算事出有因。
素华身边还留有几个年轻时就重用的探子，当年，他们不仅发现了秦瑜涵的母亲与陌生男人有过于亲密的交往； 如今也得知了秦朝辰找人做亲子鉴定。
这些年间，素华始终怀疑秦瑜涵并非秦家亲生，奈何有秦铭鼎护着； 她也不想闹的老爷子翻脸，才一直没行动，如今机缘巧合下终于坐实她的猜测； 老太太再也没理由忍着不发作。
秦铭鼎深深地叹息，几乎有些站不住了，由秦方勉扶着坐在了沙发上面。
秦瑜涵依然站在不远处，她的神色平静，只是一双眼睛含着冷光，肩上还有未干的雨水，乍看竟是狼狈至极。
“老太太，这么多年你一直怀疑我，从来没把我当成你的家人，你能知道我心里有多痛苦吗？就算我真不是亲生的又怎么样？我做错什么了？难道是我要投胎到你们秦家的吗？”
秦瑜涵一字一顿，吐字清晰，素华本来就做好了大动干戈的准备，这下子却被对方的几句话有些噎住，提高了音量：“你还有理了？！我一直就知道你妈在外有姘头，你要我怎么对你？！”
秦朝辰实在不想看到这样的局面，而其他兄弟姐妹纷纷不敢议论，只满脸惊奇地望着这一幕，大气也不敢出。
他看了身旁的顾怀露一眼，在得到对方无声的支持后，上前扶住发抖的老祖母，低声劝导：“奶奶，冷静想一想，这件事确实没理由怪到秦瑜涵头上，何况，她怎么会害死叔叔，她一直把秦方竖当成亲生父亲。您好好琢磨，别气坏身子。”
“阿辰，你怎么还帮她说话呢？！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她和那个野男人一直保持联系是吧？她早就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还一直把我们大家都瞒在鼓里！”
秦朝辰避重就轻地说：“奶奶，今天我带露露过来是为了来看您和爷爷，大家和和气气吃顿饭，就算是看在我们订婚了——这是喜事，您别闹的太僵，好吗？”
听秦朝辰提起这一茬，素华老脸才觉得微微有些挂不住，一时静了声。
秦方勉为了整个大局着想，此刻也缓过了神，好生劝慰：“是啊，老太太您别动气，这事别说您接受不了，我们也得消化消化。但您要知道，就算瑜涵不是方竖亲生的，可也算方竖唯一留下的孩子啊，这么多年她都在秦家长大，早就是一家人了，这还有什么可说的呢？你不想想，这孩子也怪可怜的吗？”
要说保持秦家族谱的干净、血脉的纯正，这都是另一回事，但从感情上来说，他们不可能就此将她逐出秦家，至少，秦朝辰和秦方勉都不是这样冷酷无情的男人。
秦瑜涵只觉得胸口快要炸开了，她来之前就做好了撕破脸的准备，但也没料到结果会是被素华揪着不放，而秦朝辰反而成了“红脸”。
她知道素华这辈子都不可能接纳自己了，也就没什么好惧怕，冷冷地盯着对方说：“我不稀罕做你们秦家人，也根本不在乎你怎么想我的，死、老、太、婆！”
说完，也不管素华满脸狰狞的怒意，更不给她任何爆发的机会，转身打开了外面的大门，再次赴入大雨之中。
嘈杂的雨声随着风闯入室内，将周遭的氛围凸出的更为阴沉，每个人都如坐针毡。
顾怀露立在淡淡的灯光中，她有点担心秦瑜涵这样的状态会不会出什么事……要是她真有三长两短，他们也算“帮凶”之一了。
秦朝辰看一眼她的神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我去追她。”
“我陪你一起去。”
“外面雨大……”
“没事的。”有些事她坚持要和他一起参与，“拿上伞，我们走吧。”
家中的两老暂时交给秦方勉，秦朝辰和顾怀露一人撑着一把伞，屋外寒意沁骨，脚下湿滑，他回头嘱咐她把衣服都扣起来。
两人在雨中追上了秦瑜涵的身影，雨珠纷纷洒落，秦朝辰浑身还掺杂着寒冷的气息。
“秦瑜涵，我把你叫来，不是为了让你面对这件事。”
秦瑜涵只是淡淡笑着：“你想说什么？”
“调查你和石烨的关系，只是为了查明你一直维护他的用意。他确实间接害死了廖叔，但他已经死了，我们也不想再追究。”
秦朝辰不疾不徐地说着。
“至于你，如果答应今后不再生事，安心守着你在‘朝阳时代’的这些生意，我会替你解决秦东阳那边的债务问题。”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秦朝辰。”秦瑜涵嘴角噙着一抹笑，头发和衣服都已经被淋得湿透，语气倒像是结了冰：“你不可能不知道吧，我真恨不得你们去死。”
撂下一句话，她也不打伞，就这么转身走远了。
……
那天，秦朝辰带着顾怀露又回到秦家公馆，几个小辈都在面面相窥，脸色尴尬地谈论着家中这桩大事，气氛相当糟糕，平时主事的秦方勉神色肃穆，也不知该如何去宽慰老人。
秦朝辰的视线落在素华脸上，见她喘息急促，他迈着长腿走到老祖母跟前，稍稍俯下身，“这件事，您别把大家都逼得太紧了，奶奶，得饶人处且饶人，这话您不会不懂。以前我在靖南的时候，听说她对您照顾也相当用心，就算看在这份上，您也不要太狠心了。既然这些都是我引起的，就让我来解决这件事，可以吗？”
顾怀露望着男人沉肃冷然的神色，自知对这样认真的他，她总是欲罢不能。
秦朝辰几乎是被长辈们认定，今后是秦家掌事人的最佳人选，不管是同辈还是长辈，这秦家始终有他说话的地方。
他又劝了老祖母几句，也知道素华还在气头上，何况，这件事关系到整个秦家上下，一时根本没法解决，只得先安抚好老人家的情绪再说。
他走回顾怀露面前，直接把她带去了二楼。
两人站在走廊上的时候，他低下头，柔声着：“对不起，明明是带你上门，却发生这种事……”
“你是最不想发生这些意外的人了，何必向我道歉？”顾怀露摸了摸他的胳膊，满目柔情地看向他的脸，“人心不足蛇吞象，秦瑜涵也惹出很多祸事，但这身世不是她可以选的，想想也挺悲哀的。”
秦朝辰“嗯”了一声，抬头见尤姨扶着秦铭鼎上了楼。
老爷子脸色也不大好看，幸好精神头还算不错，他充满歉意地看向顾怀露。
在外横行商场几十年的角色，此刻竟然对一个小辈道着歉，可见他对秦朝辰的这桩婚事相当看重，顾家在他心里的地位也非同一般。
“对不住，让你看笑话了。”
“爷爷您千万别这样说，这件事我也知道前因后果，大家都不想这样的。”顾怀露急忙回答着，脸上也态度谦和：“我听阿辰说过，奶奶心头有郁结，这一下她知道了真相，情绪突然爆发也情有可原。”
秦铭鼎长长地叹了一声，内心颇有触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