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铺垫十余年,绝不能功亏一篑。
过了六月,天便一日比一日燥热起来。空气中似乎充斥滚烫的沙粒,但凡裸在外面的肌肤,无不炙得难耐。
京城南边,一座简约的小院里,自门口向里铺着一道青砖小路,打扫得干净,两边地面不植草被,右边置着一套石桌石凳,左边架着一口井。井边有一位身穿白衣的少女松松挽着发髻,正撸高袖子弯腰提水。
这少女身姿纤细,力气却不小,三下五除二就提上来一桶井水,哗哗倒在脚边的木盆里,一桶水顿时去了小半。她弃了水桶,赶忙蹲下,掬水泼面。又拿起水瓢咕咚咕咚一通牛饮,小半边衣襟都湿透,薄薄贴在身上,几缕浸湿的乌发垂落下来,仿佛刚从河里捞出来的小鬼。
她却爽快地长舒一口气,扭头对坐在门外,一手执书一手打扇的中年男子道:“四伯,天这般热,你不来洗把脸吗?”
许四爷不似她邋邋遢遢,一身细棉布衫穿得齐整,头发用布巾包着固定在头顶,面色红润,双目内蕴,竟不见汗迹:“心静自然凉。”
齐笙撇撇嘴,趿着被浇湿的鞋子叭嗒叭嗒走回来,毫不文雅地一屁股蹲在小凳子上,伸手夺过许四爷的扇子,呼哧呼哧扇起来:“今年可真反常,往年六月哪有这般热的?真要命,走几步便出汗。四伯,不如咱们买几个丫鬟小厮罢?再这般下去,咱爷俩就得吃生饭了。”
许四爷常年出海,只在京城南边买了座小院子,出海时便将门一锁,回来后再扫一间住房,从来不留仆人。如此一来,日日洗衣做饭都得自己来,待齐笙来后,一应家务都交由她做。
原本齐笙并不抗拒,本来便是做惯了的,虽跟着齐五爷享了几年福,原先的手艺却还在。只这几日天气热得反常,天天升火做饭有些难熬。
“齐府里头有的是精于服侍的仆人。”许四爷的眼睛从未离开过手中的书卷。
齐笙一噎,讪讪地道:“我不嫌了便是。对了,四伯挣这许多银钱,自己却不享受,赚来做什么?”许四爷人至中年,无有妻室子女,便连风流事都不曾有过,出行至简,这让齐笙很是奇怪。
许四爷感觉到一阵凉风从右手边传来,侧目一看,齐笙仰着白净的小脸笑眯眯地为他打扇,不由一笑,说道:“好玩罢。”
“啊?”齐笙无论如何也没想过,居然是因为好玩?
“异国风光,海上凶险,驾驶载满宝物的大船穿过风浪,你不觉得很有趣吗?”
齐笙闻言点头:“有趣。”一时间脑中闪过种种,良久,方道:“四伯,倘我恳求你带我出海,你能不能答允我?”
闻言,许四爷倒是放下书卷,转头朝她看来:“你要随我出海?”
齐笙点头:“是,我想见识一下四伯所说的外头的风光。”
“你舍得离开他们?”许四爷挑眉。
齐笙自嘲一笑:“舍不舍得,又有什么干系?总归他们不稀罕我。”
“你可要想好,万一随我出海,运气差些便再也回不来了。”
齐笙默然。不然如何,回到齐府吗?想起自从来到京城的种种,便是一阵自嘲。后日便是初六,她才不回去找不自在。
她原就不是个有野心的人,先前努力做事,不过是想证明自己不比别人差,被父母遗弃不是她的错。同时积攒人脉,好寻出生身父母。
如今生身父母已找回来,虽无遗憾,却有些后悔。齐五爷那般待她,真是找到不如不找。她伤透了心,再不想掺和进去。那天自瑜王府摸回来后,便未回房,而是趁夜翻墙,来到许四爷家里。
“后日我便出发。只是有件事——”许四爷沉默片刻,道:“本想瞒你,然你将来总要知道,恐要怨我,索性告诉你罢。”
齐笙听他说得郑重,心头一跳:“四伯说的是何事?”
许四爷仰头,长长叹了口气,半晌方道:“不论那位能否成事,你父亲只怕——”他摇了摇头,面容平静,眸光却露痛惜。
齐笙不由得愣住:“他会如何?”
“倘若失败,多半会被廉王拿住,杀之或挟他卖命。以他性子,多半会自绝性命。而若成功……亦凶多吉少。”
齐笙不解:“五爷对他忠心耿耿,连亲女儿都舍得抛出去喂狼,我不信吴正瑜如此糊涂,坐上高位之后便疑心与他。”
“我说的并非这件事。”许四爷叹了口气,“君王多疑,往往在大位坐稳之后,而吴正瑜只怕坐不到那个时候。他尚在孟皇后腹中之时,便被林贵妃一剂毒药害了根本,加之早产,先天虚弱至极,即便后天调养得再好,也无法似常人那般到老。”
齐笙更加疑惑,同时有个存心多时的揣测渐渐浮现:“倘若他坐不稳,五爷为何自一开始便助他,他图什么?”忽然掩口啊了一声,“自我来京,五爷便为他做事,已有许多年了罢?那时吴正瑜年纪尚轻,是如何打动五爷为他做事的呢?”
许四爷拍拍她的脑袋:“你错了,你父亲并非为吴正瑜效忠,而是为孟皇后效忠。”
接着许四爷讲了一段往事,齐笙听得怔住,明白了齐五爷为何那般对她,低头垂眼,心绪复杂:“即便他要报恩,也不该如此牺牲我。我也是他的亲生女儿,为何齐箫能嫁个好人家,我却要进入虎狼洞中做妾?”
许四爷长长叹气,看着她落寞的样子,欲语还止。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道:“既然今日开了口,索性全说与你听,免得将来知道,心中后悔。”
齐笙一听,抬起头来:“其中还有隐情?”
许四爷点点头:“你父亲先头把你送走,并非一派狠心,你可知齐箫并非你的妹妹,而是你父亲已故下属的女儿!”
“什么?!”齐笙惊得站起来。
许四爷摆手令她坐下,沉声道:“后宫之争,孟皇后一败涂地,你父亲一心报仇,自始至终未打算要孩子。偏偏天意难测,还是有了你。他又喜又惊,一番思量后,未免将来被有心人利用,决定把你送走。在生下你的当天便买通人手,以齐箫替换了你,又命信得过的人带你远走。”
“如果未有意外,你应当是寻常人家的小姐才对,却不知当年发生何变故,使你沦落为小乞儿。”许四爷叹了口气,“你只恨他,可他连你的名字都不肯给齐箫,可知他心中实是有你。”
齐笙心中一动,咬唇不语。
许四爷继续道:“三年前,当吴正瑜将你从乞丐堆里挖出来,送到他跟前,他不知有多震惊。只叹造化弄人,原以为将你送走了,远离这个圈子,谁知上天又将你送了回来。他有苦难言,因你在吴正瑜那里有了底,他不能与你相认,也不能私自将你送走,只冷面教导于你,狠心磨砺。”
齐笙想起当时几番逃跑,都被捉回来打鞭子的事。每逢吴正瑜在场,便打得更狠些。她更记得每个几日便被银针刺脚,她怨恨得无以复加,又咬牙生生撑住。
“手段虽过,可你跟了他三年,也当明白他做事一向如此。只是,他心里是希望你能够自立自强,不论何时都不会给人欺侮了去。”
见她只低着头,一声不吭,许四爷无奈叹气,继续说道:“至于让你嫁给江心远做妾,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你六叔不晓事,或搓窜你当皇后,可吴正瑜命不久矣,你无论如何不能跟他。把你送到廉王阵营,一是利用你探听消息,二则护你性命。毕竟将来如何,谁也不能确定。倘廉王入主大位,你自然性命无虞。而若是吴正瑜得胜,你是他的女儿,他自然有法子将你捞出来。”
齐笙听得呆住,心下纷乱不已,是这样吗?竟是这样吗?
“五弟那个人,最是忠义。得孟皇后一番恩义,早把身家性命许出去。齐夫人是与他共存亡,他并不担忧,唯独你的出现,叫他着实难做。”
作者有话要说:诶,算是给五爷洗白吗?
☆、第 70 章
“我跟你出海。”齐笙语气淡淡地道;眼睑微垂,神色颇平静;并不似赌气之意。
许四爷一怔,旋即道:“好,你自己拿定主意便是。不论怎样,只望你将来莫要后悔。”
他的声音低沉宽厚,缓缓道来,竟有抚慰人心的力量。说罢扶着膝盖;起身往屋里头走去,留齐笙独自坐于庭廊之中。
炙热的夏风从日头下涌进来,丝毫不减炽燥,直烤得人皮肤发紧;仿佛要烧灼起来。齐笙低头静坐,久久不动。
昔日相处的一幕幕情形从脑中闪过,眸子愈垂愈深,只唇角缓缓上扬,露出一抹似讥似嘲的笑意。
是啊,他齐五爷当真难做。亲生女儿说丢就丢,十余年来不闻不问。方找回来,便将之视为棋子,鞭笞针刺毫不手软。
待到她知道真相,犹不肯罢休,竟以父之名命她做人小妾。她直言质问,他连半丝愧意也无。
这便是她苦寻的亲人,口口声声说是为她好,做出的事却无时无刻不在刺痛她的心。道是为了保她性命,然心都冷了,性命何其薄淡?即便日后想通,也终会忆起这份遗憾,深埋心底,任多久也不能消。
人家的父亲无不对女儿呵护备至,怎偏她的父亲残酷狠心?齐笙又想起齐夫人来,那晚她故意露出那块内中刻字的玉佩,齐夫人就当明白,她才是她的亲生女儿。齐夫人当时神情激动,抓过玉佩就去找齐五爷,转身过急差点撞到柱子。只不知后来齐五爷同她说了什么,居然也远着她起来,让她心中的希冀缓缓冷灭。
眼泪滴在蒲扇上,发出嗒嗒的轻响。齐笙多么情愿自己不是齐笙,而是齐箫。
许四爷不知何时走出来,站在门边,伸出一只手轻抚她的头顶:“我不日就要出发,同你说这些,只是要你心中有底。不论留下也好,随我离开也罢,只要心中坦荡,他日不后悔。”
齐笙的眼泪流得更厉害,一滴滴落在蒲扇上,嗒嗒声不绝。满腹委屈涌上来,再也忍不住,丢开蒲扇扑到许四爷腿上,呜呜地哭起来。
她只想要父母疼她,为何如此艰难?她这么乖,不轻生,不贪财,任是多少委屈都咽下,为何齐五爷对她只是严苛?难道对她和颜悦色一些,她便会恃宠生娇,坏他大事吗?
他们何其自私!
这一切更是一场笑话!
许四爷只觉下摆很快被打湿,一股温热从腿上传来,渐渐弥漫开来,不禁心中大叹。大手抚在齐笙的脑袋上,怜惜地缓缓轻揉。
良久,哭声渐止:“四伯,我跟你出海。”缓缓放开许四爷的腿,低头抹泪,“我跟你出海。”
“决定了?”
“决定了。”
狠哭了这一会儿,眼睛不甚舒服,齐笙默默站起来,往井边走去。盆里的水已经被日头烤热,她闭着眼掬起一捧水,哗啦啦扑在脸上。既然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要她,这生恩不还也罢。至于养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