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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感觉。
丁卓站起身,走到书桌前。
她的书就文艺多了,一眼扫过去,一套多丽丝·莱辛,几本三岛由纪夫。桌面上还放着一本,丁卓看了一眼,汉娜·阿伦特的《平凡的邪恶》片刻,孟遥端着一杯热水走进房间,却见丁卓正坐在桌子前面翻书。
丁卓听见脚步声,也没回头,问她:“这个汉娜·阿伦特是不是研究极权的。”
“是的,”孟遥把水杯放在桌子上,“你看过她的书?”
“没。隐约记得看过电影,以前上选修课上听老师提过,说她插足老师的婚姻。”
孟遥顿了下,表情有点儿淡,“是。哪怕她学术上取得这么大的成就,别人说起她的时候,还是会给她贴个师生恋的标签。”
丁卓看她一眼,笑说:“这是在针对我呢?”
“没有,”孟遥把书从他手下抽出来,“不针对任何人,人性就是这样。”
她表情怏怏,似是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
丁卓便也没说什么,“我睡觉,你做什么?”
“我看会书,等你醒了,我们一起去吃晚饭。”
房间里温度起来了,睡意一阵阵袭来,丁卓进来开始,就打了无数个哈欠。
他便也不跟她客气,脱掉身上外套。
孟遥把他的外套抖了抖,挂起来,把水杯放在他手边的床头柜上,方便他渴的时候喝。
丁卓在床上躺下,调整了下枕头,侧身看她。
她床很软,一股清淡的香味,睡在上面,既觉得舒服,又有点儿说不出的不自在。
累,倒没什么别的想法。
孟遥一转头,看他还睁着眼,笑说:“还睡不睡了?”
她起身,将卧室的大灯关上,只留了一盏台灯,“这样行吗?”
丁卓点一点头,还想再看会儿,架不住眼皮越来越重,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孟遥坐在椅子上,转身看着丁卓。他呼吸平缓悠长,睡得很熟。
她就这么看着他,有一点入迷,有一点满足,也有一点不知何谓的患得患失。
不知道过了多久,丁卓醒了过来。
他翻了个身,却见孟遥趴在桌上睡着了。一头长发,那样垂下来,浅黄的灯光底下,看着格外柔顺。他心里有点痒。
他从床上起来,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她头发。
孟遥轻轻地“嗯”了一声。
丁卓托着她手臂,半蹲下来,把她抱进怀里,“去床上睡?”
孟遥迷迷糊糊,睁不开眼,“几点了?”
丁卓抬腕看了看表,“八点。”
她反应了一下,才说:“这么晚了?”
“饿不饿?”
她摇了下头,“你饿吗。”
“还好。”
孟遥伸手,捂住嘴打了个呵欠,“那起来吧,我们去吃晚饭。”
丁卓说好,便拥着她从椅子上站起来。
孟遥又打了一个呵欠。
丁卓看她,“要不再睡会儿?”
“不用,吃完饭了我早点睡。”
孟遥已经完全醒过来,伸手推了推。
丁卓“嗯”了一声,没松手,多用了一点力,仍是抱着她。
温柔乡英雄冢,多奇怪,自己怎么就成了这么一个黏黏糊糊的人。
吃饭的地方近,丁卓没开车。
吃完饭,已经九点多了,两人踩着湿漉漉的街道,慢慢往回走。旦城是南方,雪下了一阵就停,很难堆起来,到晚上,差不多都化完了,空气带着透骨的寒意。
“医院什么时候放假?”
“今年是腊月二十九,你呢?”
“差不多的。”
“那一块儿回去吧,”丁卓笑说,“你那两箱鸭蛋,带着也不方便,我们自驾。”
孟遥没忍住笑了,想了想,低头小声说,“是不是不太好?”
“什么不太好?”
孟遥没说什么,摇摇头。
丁卓忽然停下脚步。
孟遥也跟着停下,“怎么了?”
丁卓看着她,寒夜灯光,目光显得很深,“孟遥,有些事儿,逃避没用。”
丁卓目光直视她的眼睛,像是不让她躲,“你要是不怕,就跟着我往前冲。再蹩脚的将军,大敌当前,也不至于丢下士兵一人跑了。”
冷风拂过头顶的枯枝,孟遥眨了下眼。
她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感觉,凭空多了点儿勇气,好像又凭空多了更多的恐慌。
她看着丁卓,听见风声里自己声音有点儿颤,“……我要是怕呢?”
丁卓上前一步,手掌按在她背后,停了一会儿,用力,把她按进怀里。
夜风从他们衣角略过,在这个拥抱之下,仿佛都显得温柔了一些。
“……我也怕。但不管遇见什么,我在前面,替你挡着。”
第27章 (27)夜归
元旦假期之后,一阵兵荒马乱,丁卓和孟遥总算就都放假了。
临走之前,丁卓往心外去找方竞航打招呼。要放假了,一层楼尽是人来来去去,丁卓在一个病房里找到了方竞航人影。
两人往值班室去,丁卓问:“阮恬呢?出院了?”
“前几天就被她父母接走了。”
会诊几次,最后医院还是决定给她保守治疗。是以她这次回去之后,就不再住院了,方竞航也希望这辈子都别再在医院里见到她。
到值班室,方竞航坐下,从抽屉里翻出封红包,递给丁卓,“给阿姨的,替我提前给她拜个早年。”
丁卓把红包接过去,“我妈可不会给你改口费。”
方竞航笑骂:“我操。”
丁卓问他:“你们什么时候回去?”
“跟我妹商量过,今年不回去了。给爸妈买了年初二的飞机票,让他们来旦城玩。”
丁卓点一点头,“我下午走。”
“车票买好了?”
“自驾,跟孟遥一块儿。”
方竞航瞅着他笑得暧昧。
丁卓:“滚蛋。”
方竞航敛了敛神色,“开年来了,得请我吃饭。”
“知道,欠不了这顿。”
走前,方竞航又叮嘱开车路上小心云云。
丁卓回去宿舍,把最后一点东西收拾好,给孟遥打电话。
他东西不多,几件换洗衣服,笔记本,再就是些零零碎碎的必需品。
孟遥那边也准备好了,他便把门窗锁好,电闸拉下,去楼下取车,开车过去找孟遥。
今天天气倒是不错,风不大,还出了点太阳。
丁卓把车停在楼下,上去帮孟遥拿东西。她在邻市买的那些特产,已被她细心得分作了四份,拿精美的礼品袋子装着。
丁卓临着她的箱子,看她把四个袋子提起来,问道:“就这些?”
孟遥点点头,去厨房浴室检查一遍,确定水都关好了,“走吧。”
邹城离旦城不算近,自驾要六七个小时。
两人把东西放进后备箱,一道去超市补充了点儿“长期作战”的给养,才正式出发。
春运高峰,路上有点儿堵,开出城花了两小时,上高速以后,总算通畅了些。
丁卓一边开车,一边跟孟遥聊天,一点也没觉得枯燥。
到服务区,两人吃了个晚饭,换孟遥开。
天已经黑了,孟遥放手刹,启动车子,“很久没在晚上上过高速,有点怕。”
“没事,我给你看着前面后面的车。”丁卓打开车窗,把副驾的后视镜视野调大。
他并不担心,孟遥开车其实很谨慎,又很稳,换挡换得平稳顺滑,他上回就感觉到了。
开了两小时,车子下高速,再开一小时的省道,就能到邹城。
“累不累,下车歇会儿吧。”
孟遥“嗯”了一声,踩刹车降速,把车子靠边停下。
丁卓解开安全带,拿上烟盒和打火机,下了车。
孟遥拿了两瓶水,跟着下去。
道路下面是农田,映着月光,水田闪闪发亮。
丁卓点了支烟,立在风中,抽了一口,沉沉地吐出来。
孟遥把水递给他,正要说点什么,车上电话响了,她转身去车里拿手机。
王丽梅打来的,问她什么时候到。
孟遥倚着车身,向着丁卓那儿看了一眼,黑暗中,一点火星忽明忽灭。
“快到了,还有一个小时。”
“那要到的时候给我打个电话,给你煮汤圆。”
孟遥嗯了一声。
王丽梅又问,“要不要我去火车站接你?”
孟遥忙说,“不用,也不晚。”
“行,那你注意安全,到火车站了打个车回来吧,别挤公交了。”
孟遥说“好”,把电话挂断。
丁卓转身看她,“家里打来的?”
孟遥点头,缓缓走到丁卓身旁。
头顶夜空漆黑如同深海,三两粒寒星,远处灯火人家,像是海上航标。
孟遥微微眯起眼,安静看着,有点儿入迷。
丁卓转头看她一眼,伸手,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冷不冷?”
孟遥轻轻摇了下头,“还好。”
她侧头看他,他宽阔的肩膀把风衣撑起来,有点硬的衣角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她向前一步。
“嗯?”丁卓低头看她。
孟遥垂着头,没说话。
丁卓丢了烟,红色火星在夜色中划了一道抛物线,跌进底黑暗的水田之中。
他伸手,手掌贴着后背,把孟遥往怀里一揽。
风从耳边擦过,孟遥脸靠在他胸膛上,嗅着他衣服上一点儿浅淡的洗衣液的香味。
她用力地吸了一下鼻子。
很久,丁卓轻声问她:“走吗?”
孟遥点点头。
重回到车上,剩下这段路,换成丁卓开。
没开车载广播,也没交谈,车内很安静,只有引擎的闷响。
越接近邹城,两人心里都越来越沉重。
不知什么时候,车窗外略过邹城市政府大楼的一角,孟遥猛地回过神来,才发现马上就要到了。
她没觉察到自己沉沉地叹了口气。
丁卓转头看她,“怎么了?”
孟遥摇了下头。
丁卓没再说什么,车子沿着主干道向前,过了几个十字路口,拐弯驶入辅路。
而后,猝不及防,柳条河河水潺潺的声音,就一下扑进耳朵。
孟遥愣住。
柳条河沿岸路灯都亮着,在远处,灯火连成一片,在水波中轻轻摇晃。
一时间,仿佛凝滞一样的沉默,充斥了整个车厢。
没一会儿,车子就要经过三道桥。
“丁卓。”
丁卓转头。
“就在这里停吧。”
丁卓没说话,看着她。
孟遥避开他的目光,转过头去。
丁卓紧抿住唇。
车开出去一段,丁卓慢慢停了车。
孟遥提上自己的包,拉开车门下去。丁卓下了车,打开后备箱,帮她把行李卸下来。
孟遥提了三个礼品袋,留了一个在后备箱里,“这一袋给阿姨的。”
丁卓沉着眼,“嗯”了一声。
孟遥一手拎礼品袋,一手拉箱子,“……那我回去了,过两天见。”
她立了一会儿,讷讷地说了声“再见”。
丁卓点了点头。
孟遥提着东西,转身往前走。
缓缓的水声,一阵一阵在耳边回荡。
她没回头,慢慢地走上三道桥。
停下脚步,手扶着栏杆,站定。
盛夏时的记忆,立时扑面而来。
眼前沿河的冬景越发模糊,一种深重的愧疚感让她骤然手足无措。
她凝视着河中摇碎的星火。
“……曼真……”
丁卓站在原地,一直没有上车。
他看着孟遥上了桥,立在那儿。夜色之中,一道削瘦的黑色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