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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如一拿过耳机,放慢了些车速,把电话接起来。
“如一,你在做什么?”
听出是许朝暮的声音,闻如一笑着:“刚下班,姐,我跟你说我上班第一个月就拿到了翻倍的奖金,等你下次来澜市我请——”
“奶奶今天心脏病复发,现在在ICU,不知道能不能挺过去,你回来一趟,好吗?”
……你吃饭呀。
后面的话淹没在许朝暮的声音里。
闻如一没留神,险些闯了一个红灯,急刹才勉强停下。
由于惯性,闻如一的身体晃了一下。
许朝暮听见电话那头的动静,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如一?你还在吗?”
闻如一顿生出一股无力来:“还在。”
经过上次的不愉快,提起家里的事情,许朝暮又小心翼翼了许多:“……所以,你要回来吗?”
说实话,闻如一对奶奶并没有什么感情。
且不说她常年不在许家,家里的亲戚都没见过几次。就冲着她从小到大口口声声把“夺命鬼”这三个字挂在嘴边,闻如一对她,也是亲近不起来。
闻如一心里是有点抵触的,面对许朝暮也不需要隐藏:“我觉得……她不会想见到我。”
“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闻如一沉默。
“如一。”
闻如一直接挂了电话,许朝暮没有再打过来。
绿灯亮起,闻如一把手机扔到一边,发动车子。
这次很顺畅,直到回到家,也没碰见一个红灯,比平时足足早了四十分钟。
在阳台晒太阳的德芙,听见门口的动静,跑过来迎接闻如一。
闻如一逗了它一会,扔了个玩具让它自己玩,
她坐在沙发上,面对空荡荡的屋子,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旧事一件件浮上心头。
她小时候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人疼的,她是被外婆养大的孩子。
外婆是个有点严格的老太太,大概是一辈子从事教育事业,总是不苟言笑。
但闻如一能感受到,外婆很爱她。
外婆是因为胃癌去世的。
闻如一最后一次去医院看她,长期卧病的外婆,那天的精神格外好,甚至能够坐起来,给她扎小辫子。
外婆跟她说了好多话,大部分都是她听不懂的。
闻如一只记得外婆说。
这是最后一次给一一梳头了。
闻如一那时候还不会梳头发。
最后一次,真是一个太可怕的词语了。
幼儿的理解能力只能到此为止。
……
再睁开眼,闻如一以为过了很久,一看时间,还不到十分钟。
好像这样坐着,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她心里也完全没有解脱的感觉。
半小时后,闻如一上楼拿了点必备物品,把德芙装进笼子里,再次出了门。
闻如一把德芙送到了家附近的宠物医院寄养,转头打车去了机场,买了最近的航班飞清城。
飞机落地的时候,已经过了晚上九点。
闻如一打电话联系许朝暮,得到医院地址之后,打车前往。
这是她的家乡,也是她七年没有回来过的地方。
这个城市带给她的记忆,除了外婆,全是灰色的。
她对这里没有眷恋,只有无止尽的抵触。
许是心理作用,闻如一光是呼吸着清城的空气,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压抑。
到医院楼下,闻如一下车后,看见了站在楼下等她的许朝暮。
许朝暮不比闻如一,奶奶很喜欢她,这份祖孙情,闻如一不能感同身受。
两姐妹一路无话,坐电梯来到了十三楼,重症病房区。
家里所有的亲戚都在,看见闻如一来,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十分精彩。
特别是许父。
他已是年过五十,但保养得极好,就算现在看,也是一个充满魅力的男人。
闻如一跟在许朝暮身后,一声不吭,许多亲戚她不知道如何称呼,知道如何称呼的,她也叫不出口。
许父看闻如一来,淡淡的扫了一眼,连一个字都不愿意跟她说。
倒是许父的大哥,见了闻如一跟见了鬼一样,张嘴就骂:“谁把这个夺命鬼叫来,还想妈病得不够严重吗?”
闻如一身体一僵,虽然是她意料之中的反应。
许朝暮听不过耳,护在闻如一前面,瞪着许大伯:“如一也是许家的孩子,你们凭什么这么对她?她就是来看看奶奶。”
“她姓闻不姓许,我们许家没有这个扫把星!”
一人说起,多人响应。
“对,朝暮你怎么就是不听话,离这个扫把星远一点!”
“看见她就晦气。”
“让她走,别站在这里。”
……
许朝暮只有一张嘴,寡不敌众,一群人在病房前吵得不可开交。
闻如一觉得挺好笑。
她肯定是疯了,才会来这一趟。
这家人是生是死,本就跟她毫无关系。
“行了,都闭嘴。”
许父一句话,全场人都住了嘴。
许家的产业都是他在管,在家里自然有话语权。
许父皱着眉,看向闻如一,眼底的嫌弃藏也藏不住:“你走吧。”
许朝暮崩溃地嘶吼:“爸,如一不是你的女儿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她到底有什么错啊——!”
“她的存在就是错,孽根。”
一直未出声的闻如一,突然自嘲地笑了笑,她盯着许父,声音冷得刺骨:“你们许家倒真的看得起我。”
话毕,不顾许朝暮的劝阻,闻如一扭头就走,任凭身后人再说什么,也没有回头。
——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闻如一漫步目的地往前走,直到再也看不见医院的建筑楼,她才停下了脚步。
太久没回来,清城的变化很大,闻如一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闻如一想去机场,想回澜市,想回家,她不想在留在这里。可是大雨天拦不到出租车,街上偶尔走过的行人,看她的眼神像是在打量一个疯子。
今晚不该是这样的啊,她今天应该很开心的。
她拿到了翻倍的奖金,她要跟易泠泠出去吃饭的,吃完饭她们还可以逛街购物。
她怎么会在这个讨厌的地方,连一个出租车都拦不到。
闻如一走到公交车站站台下停下,衣服和头发都已经湿透,淌在地上,形成一小滩水渍。
向言叙刚结束了饭局,司机把他送回了酒店。
还没走到电梯口,电话响起来。
是特别的铃声,向言叙接起来,那头全是雨声,没人说话。
向言叙停下脚步,问:“你在外面?”
“向向。”闻如一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哑,“我请你吃海鲜吧,就是上次你请我和州弟吃的那个,特别贵的。”
向言叙怔了怔,听出不对来:“你还没回家?”
“向向我跟你说,我今天发了好多好多奖金,我现在是小富婆了,你想吃什么,我都请你。”
“你可不要瞧不起我,其实我还是很厉害的,虽然财力跟你比差了点。”
“真的,你答应我,你不能瞧不起我,也不能嫌弃我。只要你答应我,我就用我全部的小金库,宠着你!”
……
“闻如一。”向言叙的声音已经染了几分火气,“你到底在哪?”
“我回清城了。”
雨声太大,中间闻如一说了什么,向言叙没有听清。
雨渐渐小了些,闻如一却沉默下来。
向言叙放软了语气,极有耐心地,又问了一遍:“告诉我,你在哪。”
闻如一看了眼公交站牌的名字,如实报给他。
向言叙拦了辆车,往闻如一说的地方赶。一路上也没有挂电话。
“我拦不到出租车。”
“嗯。”
“我不喜欢这里,我想回澜市。”
“好。”
“德芙肯定想我了。”
“……”
闻如一大概是说累了,她吸了吸鼻子,看手机只剩下一格电,委屈得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倏地哽咽:“你怎么还不来啊……”
话还没说完,手机就暗了下去,彻底没电了。
可下一秒她却听见了,在这样糟糕的雨夜,一路陪着他的声音。不是从话筒里,而是从身后,近在咫尺。
“闻如一,回头。”
第16章
闻如一抱着双腿坐在路牙石上; 听见向言叙的声音; 身体一僵; 过了几秒,才缓缓地转过头去。
说起来,从这次回国开始; 看见向言叙穿西装的次数明显变多了。
他家里应该很多套私人定制的西装; 闻如一还没见他穿过重样的。
今天向言叙穿了一身硬挺的黑色西装,头发似乎也精心打理过; 他撑着一把黑伞朝着这边走来; 就算身处泥泞中; 浑身上下依旧没有丝毫不妥。
不像她。
闻如一抬起手臂揉了揉眼睛; 看见身上的白色长裙沾了不少泥巴点点,加上刚刚自暴自弃直接坐在地上; 裙子扫到路面上的小水坑; 现在跟从泥水里捞出来的布料差不多。
被雨一淋,脸上的妆肯定也花了,头发沾了水,都贴在头皮上,她不用照镜子; 都能想象自己现在有多土多狼狈。
向言叙走到闻如一身边停下。
她个子不高; 平时光是站着就够娇小了; 眼下坐在这里,缩成一团,头发和衣服都不停地在滴水; 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光是这样看着,火气就蹭蹭蹭地往上冒。
向言叙压着火气,沉声道:“站起来,闻如一。”
闻如一不想被他看见跟丑八怪一样的自己,头垂得更低,几乎要埋进膝盖里,一声也不坑。
向言叙从没见过闻如一这样,他从小到大就没什么害怕的事,今晚是第一次。
担心过了头,言语上便更把握不了分寸,向言叙又重复了一遍,比刚才更凌厉:“我最后说一遍,站起来。”
闻如一还是未动,安静得跟睡着了一样。
向言叙把伞扔到一边,蹲下来,抓住闻如一纤瘦的胳膊,微微使力,逼她把头抬起来:“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在外面折腾什么,淋雨很好玩?你……”
向言叙没见过闻如一哭。
哪怕高一运动会,她摔破膝盖,血肉可见。在医务室,医生用盐水给她清理伤口的时候,她疼得哇哇叫,也没有落一滴眼泪。
她最怕痛了,是平时在教室被撞到桌角,都要念叨一天的娇气包。
可现在她竟然在哭。
豆大的眼泪砸在向言叙手背上,又烫又痛。
闻如一一开始还是小声啜泣,后来不知道想到什么,开始放声大哭,一个人抬起手不停地擦着眼泪,整个肩膀都在抖,在这雨夜里,哭疼了向言叙的心。
向言叙手足无措,他脱下西装外套披在闻如一身上,怕她哭得岔了气,有一下没一下地帮她拍着背:“谁欺负你了?”
闻如一哭声不止。
向言叙看看四周好像也别的人,犹豫几秒,彻底豁出去了:“你别哭了,我跟你道歉,对不起。”
像是在回应他的话,闻如一抓起向言叙西装外套的袖子,又是擦眼泪又是擦鼻涕的,一件高级西装就这么毁了。
“……”
算了,他忍。
向言叙这一年份的耐心算是在今晚全交代了:“你起来,我送你回去。”
闻如一摇摇头,答非所问:“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丑?”
“没有,你很好看。”
“你说谎。”
闻如一嘴巴一撇,又是要哭的样子。
向言叙真的是怕了她了,连忙改口:“你丑你丑,全世界就数你最丑,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