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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理儿的事,她总会逼着自己去改正。可如今的十三姑娘,不仅不再那么高标准严要求地管束她们这些丫鬟,甚至连她们一些正常的规劝,她也都是听得东耳朵进西耳朵出的。
最令五福不解的是,以前就算惹十三姑娘生气了,要打要罚五福都不觉得有什么可怕的地方,而如今……嗯,怎么说呢?明明姑娘笑着的时候比以前要多,却莫名就让人不敢不听她的话。至于迫着姑娘去做她不乐意做的事,比如,在她还没睡醒时硬是叫她起床,或是规劝姑娘向老太太低个头认个错什么的……
想到姑娘那似笑非笑的眼,五福顿时觉得后背一阵生寒。
院子里大大小小的丫鬟中,五福自觉自个儿还算是个忠心的,可要她冒着主子的炮火去当烈士……就算简单直接如她,也还没傻到那个份儿上。
何况,就如三和所说,当差而已。不想换主子,也不过是因为换个主子很麻烦,而且也很不合算……
就在五福三和都垂头沉思时,院门外传来一阵躁动,却原来是姑娘的奶妈妈,李妈妈回来了。
“阿弥陀佛!”
五福顿时松了口气,念着佛就急急跳下台阶,向着李妈妈迎了过去。
李妈妈是姑娘的奶妈妈,打姑娘出生起就跟着姑娘了。若论忠心,这院子里再没人能比她更为忠心,要说劝姑娘的最佳人选,非李妈妈莫属!
第3章 一切才刚开始
昨儿李妈妈请假出府回了一趟家,不想今儿才刚一回府,就听到自家姑娘可能会被送出西园的消息。她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进了院子。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李妈妈一把抓住冲过来的五福,“姑娘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就得罪老太太了?!”
五福也很想知道她家姑娘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姑娘还没起呢!”她当即回手指着卧室就告了一状。
她这做丫鬟的既然规劝不了姑娘,奶妈妈可是兼着教养职责的,总能管束一下“中了邪”的姑娘吧!
李妈妈一听,果然就皱了眉,抬头看着天色嘀咕了一句“这都什么时辰了”,便放开五福的胳膊,转身上了台阶。
廊下,三和早从美人靠上站了起来,冲着李妈妈屈膝道:“昨儿晚上姑娘说,难得老太太免了她的请安,她今儿要睡到饱,不许人叫起呢。”
好嘛!又一个告状的好丫头!
李妈妈的眉顿时又皱紧了三分,才刚要抬脚进屋,忽然感觉这院子里好像少了些什么,便回头问道:“双元四喜还有王妈妈呢?”
双元是姑娘跟前的一等大丫鬟,四喜和三和五福一样,都是二等的,王妈妈则是老太太派给姑娘的教养嬷嬷。照理说,五福和三和份量不够,管束不了姑娘,就该一等大丫鬟双元和教养嬷嬷王妈妈出面才是,偏这二位……
“双元姐姐和王妈妈一早就说,要去老太太那里打探动静,然后就再没看到人了。”
五福不屑地撇着嘴——什么打探动静?!说白了,不过是看着姑娘这条船不稳,这是先一步去找下家了!
“四喜说,七姑娘派人叫她过去帮着梳个头。”
三和则仍是那么一脸平和地着重点出“四喜说”这三个关键字。
李妈妈的脸顿时又是一沉,也不再多话,转身进了屋。
推开卧室的门,她才刚要抬腿进去,不想屋外花梨木大案上的那只西洋自鸣钟,竟凑热闹似地发出“铛”地一声响,直把李妈妈和跟在她身后的三和五福都吓了一跳。
众人回头一看,这才发现,原来此时正好是西洋时间的八点半。
许是被这报时声所扰,卧室里,那挂着水绿色纱帐的罗汉床上,一个小小的人儿“嗯唔”了一声,然后在帐内翻身打了好几个滚儿。
于是众人便看到,十三姑娘侯珊娘没头没脑地把那床薄被裹了一身,简直裹得跟只蚕茧似的。
忽的,原本皱着眉的李妈妈那神情就变得柔和了起来。她走到罗汉床边,脱鞋上了脚榻。三和五福则双双上前,挂起床上的纱帐。李妈妈微笑着屈起一膝坐在床边上,弯腰凑到那只“蚕茧”的跟前。
此时十三姑娘已经把自个儿全都裹进了被子里,就只有一截乌黑油亮的发梢还露在外面。李妈妈宠溺地抚了抚那黑发,跟哄小孩儿似的,伸手在那“蚕茧”上轻轻拍抚着,一边柔声唤道:“姑娘,姑娘?该起啦,不早啦,太阳都晒屁股啦!”
“嗯唔……”
“蚕茧”里的“蚕蛹”蠕动了一下,想要再次翻滚起来,却因被李妈妈的胳膊挡住而没能成功。
“姑娘,该起啦。”李妈妈笑着又低唤了一声。
这般连唤了有七八声,那“蚕茧”才终于有了点动静。随着又一声长长的“嗯唔”,“蚕茧”里缓缓伸出一只小手来。
那是一只剔透得如玉雕般莹润细腻的小手。
“嗯……”
小手伸展着纤长的手指,指端的指甲晶莹粉嫩,手背上隐隐还有几个可爱的小坑。李妈妈看了心下顿时柔成一汪温泉,忙不迭地伸手过去握住那只小手,一边更加细柔着声音哄道:“姑娘,该起啦!”
李妈妈给十三姑娘做奶娘时,自个儿的女儿才刚刚夭折。看到珊娘的第一眼,李妈妈就觉得,这孩子不定就是她那个没缘分的女儿重新投胎,再次来到了她身边。所以打珊娘还很小的时候,她就对她硬不起什么心肠来。
在李妈妈的温柔哄慰下,“蚕茧”里的侯珊娘才终于成功破茧而出。她伸着懒腰,缓缓睁开眼,立时便看到头顶上方,一个三旬左右的妇人正冲她温柔微笑着。
那一刻,珊娘不禁有些怔忡,“奶娘,你怎么……”变得这么年轻漂亮了?!
只瞬间,珊娘就回过神来。前一世这个年纪的奶娘,还没有遭遇到后来的那些糟心事,此时的她确实还年轻美丽着。
还好还好,此时的奶娘还年轻着,她也还年幼着,一切都还没有开始,一切都还可以有另一种结局!
“奶娘……”庆幸着的珊娘蓦地伸长手臂,一把抱住李妈妈的脖子,将脸埋进她的怀里。
李妈妈却误以为姑娘这是冲她撒娇,叫了声“哎哟我的姑娘哎”,便抱着珊娘一阵眉开眼笑。
小时候,在住进西园之前,姑娘倒确实是挺爱黏人撒娇的,可后来住进西园后,随着姑娘渐渐长大,人也变得越来越老成,就再没这么冲她撒过娇了。只是,大约在半个月前,有一天,姑娘像是做了个恶梦,醒来后,就不知怎么又变回原本那个爱撒娇的孩子了。
“噗”,床边上,三和忍不住轻笑出声。
五福则冲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儿——她居然会指望李妈妈能劝住姑娘!
李妈妈确实忠心不二,可与此同时,她也是死忠愚忠的那一个。哪怕这会儿姑娘说太阳是黑色的,李妈妈也能坦然附和,然后还会说别人全都看错了,只有她家姑娘的眼神是最棒哒!
五福和三和,一个低头而笑,一个抬眼看天,故而二人谁都没看到,伏在李妈妈怀里的十三姑娘,正以审视的眼在悄悄打量着她们。
前一世时,这几个丫鬟自然都是好好的。只是,那时候的她风光无限,而此生她却打算走一条完全不一样的路。这条路,就不知道几个丫鬟中,还有谁是愿意陪着她走下去的……
那个所谓的“恶梦”,已经过去半个月了,其中有好多细节都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以至于珊娘再想起那件事时,心里总难免有些疑惑——眼前这一切,到底是她经历了死亡后重新回到十四岁,还是真如奶娘所说的那样,只是十四岁的她做了个病死的恶梦?
到底是庄周梦到自己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梦到自己变成了庄周?
“姑娘,该起啦。”李妈妈仍跟哄孩子似地轻拍着珊娘的背。
珊娘回过神来,抬头问着李妈妈:“奶娘,你家里为什么叫你回去?”
李妈妈的手臂忽地僵了一下,然后便跟没事人一样,放柔了声音,抚着珊娘的鬓发笑道:“没什么,不过是一些琐事。”
珊娘看着奶娘一阵默默眨眼。此时她已经肯定,不是十四岁的她梦到了自己以后会病死,而是病死后的她,真的又重新回到了十四岁。因为即便奶娘不肯说,她发现她居然知道奶娘隐瞒了一些什么,甚至还知道一些连奶娘都不知道的,奶娘家那吸血鬼似的婆婆和丈夫正在筹划的事。
沉默了片刻,珊娘耍赖地拉着奶娘的衣襟,用力嗅了嗅奶娘身上那熟悉的白兰花熏香,然后猛地一个打挺,翻身坐起。
“起了!”
花窗外,二月的艳阳乍暖还寒。春天才刚刚到来而已,一切都还早着,不急。
等珊娘洗漱毕,坐在堂前用着她那顿晚了的早膳时,大案上的自鸣钟正热热闹闹地敲过九下。
住在西园里的姑娘们,每个人都配有一个专属的小厨房。看着满桌子热腾腾的饭菜,珊娘想,等她被挪出去后,唯一会想念的东西,大概就是这随叫随应的热乎气儿了。
“你们吃了吗?”
坐在小桌前,她抬头问着奶娘和三和、五福。
奶娘一大早就急着赶回来,自然没吃,三和五福倒是吃过了。而若是换作以前,就算珊娘有心想叫奶娘一桌子用饭,也会觉得这样做会有违老太太的教导而不敢去做,如今的她才不管这些,便指着对面的座位对奶娘笑道:“奶娘陪我用一点吧。”
奶娘自然不肯的,于是珊娘噘着嘴儿道:“我一个人用,没劲儿,不吃了。”
奶娘哪舍得饿着她,忙不迭地坐了半边屁股,小心翼翼地给珊娘布着菜。珊娘却反过来夹了一块奶糕递到奶娘嘴边上,弯着眉眼笑道:“有人陪着吃才香,奶娘也用一个。”
奶娘没法子,只好用了一个。
原本在老太太的教养下,吃饭时是不许说话的,但此时的珊娘好像忘了一向的规矩一般,竟一边吃着,一边拐着弯地打听着奶娘回去的事。
也亏得李妈妈一心想要瞒她,才没叫她套出什么话来。
只是一旁的五福不禁有些忍耐不住,趁着姑娘没注意,便悄悄拿手指捅了捅李妈妈的背。
于是李妈妈这才想起那件大事来,忙放下筷子,正色问道:“姑娘最近到底是怎么了?真病了?以前就算姑娘病了,也从不肯轻易请一天假的,如今这到底是怎么了?不肯去学里也就罢了,反正女孩儿家家的也不考什么状元,可连给老太太请安都懒怠去,这总有点说不过去吧?而且之前姑娘称病不去请安,老太太也没怎么计较,这回春赏宴的事,老太太竟还记得叫上姑娘,可见老太太心里还是挺看中姑娘的。只是,十四姑娘那么说时,姑娘怎么也不替自己辩解上一句?倒叫老太太误会了姑娘……”
旁边的五福忍不住就又翻了个白眼。她就知道奶娘舍不得指责姑娘半句的!这般不痛不痒的话,姑娘会听进去才怪!
于是她赶紧抢着道:“就是就是!那可是春赏宴!别的姑娘抢破了头也抢不到的机会,老太太有心要给姑娘,偏姑娘竟这么不上心……”
十四姑娘那么说时,老太太盯着她们姑娘看,就是给姑娘机会替自己辩解的,偏她们姑娘不仅一句话都没有,还那么半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笑着——别说是老太太,她看着都有气!
“……老太太不生气才怪!”五福气呼呼地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