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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啊对啊。”白月茹也帮腔，“用你女儿的卡，你现在又没工作。”
月茹是心疼静江，静江自从停工之后，腰椎由于以前开车落下的毛病老不好，打过很多次封闭针，也不知道是不是封闭针的副作用，总之有人是这么说的，再加上静江的生活习惯也不好，最后静江就得了糖尿病。
月茹前十几年做人不太地道几乎人所共知，也是整个方家同仇敌忾的对象，但是上了年纪忽然转了性，对方静江很是体贴，知道他体力不如从前了，而她也退休了，便让静江不要出去工作了，每天下午搓个小麻将，输赢不大，日子过的去就算了。再则，她自己要照顾菊苼，心里有点愧疚，就把自己的退休工资如数全都交给方静江，她则大部分时候和菊苼吃住在一起。
若是遇到了什么难题，想不通的，第一时间就找霭芬商量。
方妍回来以后发现白月茹跟脱胎换骨似的，只觉得这些年霭芬真是用心良苦，人心到底是肉做的，总算是没有白白对她好。
最重要的是，白月茹原先的根源问题是在于她妈把她往岔路子上领了，白月茹想着自己的妈总不会害自己，就傻乎乎的一条道走到黑，直到撞得头破血流，差点老公孩子都不要她了，才回过神来，孝顺起公婆。可惜公公死的早，只有和婆婆聊了，这人呐，一旦打开心结，很多以前历史遗留下来的问题就突然都不成了问题。婆媳两个现在基本上是同一阵线的，有时候霭芬觉得静江脾气不好，也只有找月茹诉苦，月茹在静江那儿受了气，也只有跟婆婆吐苦水，两个人互相安慰，霭芬说：“月茹啊，夫妻是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的共枕眠，你能担待的就多担待。”等轮到了霭芬，月茹就说：“妈，你自己的儿子你不知道吗，就这个狗脾气，他良心不坏的，就是不会说话，嘴巴臭，常常好话坏说。您老多担待啊。”
方妍不在的日子，这一家三口就是这么过的，比方妍想象的要和谐。
有一次方妍还问霭芬：“奶奶，我妈以前这么对你，你怎么就吞的下这口气？”
霭芬宽容的一笑：“这人哪，都有糊涂的时候，你妈也不是天生的坏良心，让她做那些腌臜事情她也是做不出来的，你看我要是看病，你爸付钱她从不多说一句，但老大的女人就不行了，所以就冲这一点，我也不能和一个小辈计较不是。再说你妈现在上了年纪，很多事情都看透了，看懂了，不会再犯糊涂了。”
方妍那时候觉得奶奶是过分的宽容，现在想一想，对于有些人是要给第二次机会的，对于有些人是必须斩草除根的，而有些人则是开头上来美的不行，可路遥知马力，奈何不持久。人分多种多样，还分很多个阶段，方妍对白月茹渐渐地，也没有从前那么抵触。
眼下月茹见女儿自动为静江分担，她是再好没有的，静江却恻了她一眼道：“小孩子的钞票，也好意思拿。”
方妍把卡塞到静江手里说：“你拿去吧，我的卡额度比你高，我看奶奶不大好，你不是说医生初步怀疑可能要手术嘛，拿我的卡去付吧。你自己的放好。”
静江想了想，觉得有道理，最终还是接过去了。
之后，见桂芝还在屋里和医生胡说八道，方妍只得蹲下来坐到奶奶身边，摸着奶奶的手，温声细语的问道：“你怎么样啊？还疼不疼？”
霭芬抽了口气，道：“就这样吧，说不疼也疼，说疼吧，我也忍得住。”
月茹难过道：“你奶奶性子要强，就是疼也咬牙硬忍住，你爸随你奶奶，嘴上说不疼，其实肯定疼死了。”
方妍着急：“爸爸怎么付个钱还没来？”
月茹两手一摊：“医院是这样，没法子的呀，人人都要等，你耐心着点。”
后来运气还算好的，主要还是静江一直属于比较活络的人，把事情办妥了，医生就让霭芬住进了病房，去病房的时候真可谓是鸡飞狗跳，不过初步检查下来，胯骨的确是骨折了，医生说要打钢筋，否则以后下半身就瘫痪了，问题就是老太太身体是否受不住，问她：“老人家，你有什么慢性病没有？”
霭芬疼的没力气说话，只摇手。
方妍道：“我奶奶什么病都没有，一没糖尿病，二没心脏病，三没肝病，四没肺病，只二十多年前生过一次胰腺炎过，之后就没看过医生，牙疼都没有。”
医生稀奇道：“哟，那倒是很少见的，开刀应该没大问题，老太太，你自己愿意吗？”
霭芬拉住方妍的手问：“要花很多钱吗？”
方妍道：“没事的奶奶，不花爸爸的钱，我付钱。”
“你的钱也是你辛苦挣来的呀。”霭芬肉疼死了，她一听到开刀就知道好几万。
医生好奇的问：“老太没病，怎么把自己摔成这样，是脑缺氧头晕自己摔得？”
“才不是。”方妍道，“被狗撞得，连撞三下，倒在地上起不来了。”
旁边的护士听了，插嘴道：“哟，真要命，怎么那主人不管好呢。”
“就是啊。”方妍道，“警察还说倒霉的不是咱们，是对方养狗的人家，那女的养了三条狗，两条大的，一条小的，全都扑人咬人。”
护士道：“这种事情最恨了，我们小区里也有，你要养狗你好好地养，谁也管不着你，偏偏就是不给狗打预防针，后来那狗发疯，咬了我们小区里一个三岁的孩子，差点咬死。真是，这什么年头啊，狗比人值钱。”
医生闻言：“那好办啊，你们的医药费也不用担心了，让对方人家赔就是了。给老太太开点好药，用国产的钢筋还是进口的呀？”说着，不待家属回答就道，“那必须用进口的呀，反正不用你们自己掏腰包，到时候让对方付钱，狠狠的榨一笔。”
静江道：“人家也不是有意的，咱们也不能这样。”
医生没再说话，桂芝却是蹙眉道：“请问啊，医生，这国产的钢筋和进口的什么区别？”
医生推了一下眼镜：“国产的你懂得，试用期就那么几年，进口的质量总归好一些。”
霭芬道：“国产的，我要国产的，我都一把岁数了，过不了几年就要死了，还要什么进口的。”
静江道：“医生你说呢？”
医生道：“我当然是认为进口的质量好一点，但我也不能强迫你们是不是，还是有很多人选国产的，但是我跟你说啊，这个国产的啊，质量不保险，要是出了什么事，发炎什么的，并发症，还要再来开一刀。那时候就不划算了。”
方妍问：“用进口的就能保证绝对的不会并发症？”
医生讪讪道：“那倒也不是，凡事都有可能发生对不对，咱们只能说这个概率，国产的概率大一点，进口的出事概率小一点。就这个差别。”
静江倒抽一口气，看着脸色苍白的老娘，道：“那就进口的吧，只要妈不受罪就行。”
医生笑呵呵的说：“那说好了啊，等片子出来，我们就尽快安排手术。”
☆、第269章
霭芬的手术很成功，很快被推了出来到病房去休养。
几个子女在外面守候着，虽说请了护工，但都轮流陪夜，其中以静江为主力军，桂英嚷嚷着身体不好，润江又说自己70岁了，于是大部分的工作都落到静江和桂芝头上，不过这已经是国际惯例了，静江和桂芝对老大和老幺没有太高的期待，自然也就没有特别的生气。
病房里是很容易传八卦的，东家长李家短，你家的女儿嫁的好不好，我家的儿子出息不出息，霭芬这辈子第二次住院，上一次是静江还当领导的时候，住的好，人也不多，现在病房挤得跟火车站候车大厅一样，一个房间八个床铺是很正常的，八卦自然传的更加热乎。比如说16床的老太只有一个儿子，但儿子一次没来过。24床的老太脾气古怪，恨不得儿子全天候的伺候在她身边，结果导致儿子离了三次婚，最后儿子一个人孤身去南非打工了，她临了住院也没人照顾。霭芬对面的13床老太是被公交车给刮到的，也是骨折，但没到要打钢钉的地步，但是天天掐着嗓子嚎：“啊呀妈呀，医生救命啊，疼死人了。”从早嚎到晚，整个病房对她都有意见。
霭芬隔壁的8床老太很是羡慕霭芬，啧啧称奇道：“说来说去，我还是觉得你们家的老太太福气真不错。你们家的几个子女可是天天都来得，最高的那个是小女儿吧？模样生的真好。”
桂芝嗳嗳的点头：“是我妹妹。她身体不好，前年生过心肌炎，小时候又得过肺结核，所以我不让她陪夜，老大嚒，都70岁的人了，就算了吧，这家就我和我弟弟还结实，一家四个孩子，总有人要多贡献一些，要说平均，那也是不可能。”
8床老太道，“那你和你弟弟可真好，而且你妈也是硬骨头，要我说，她动的可是硬手术啊？居然从手术出来麻药过了一连几天没喊过一声疼，哼都不哼一声。”说着，用眼色示意13床的老太，“喏！哪像她！比你家老太年轻15岁呢，天天嚎的人没法睡觉，我们都投诉过好几次了，也就你家老太脾气好，怎么都不开口。”
静江道：“我妈就这个脾气，好坏都不开口，年轻的时候是这样，老了还这样，你别看她和和气气的，跟谁都不计较，其实犟的很，要不然也哼哼唧唧了，就是一股子倔强，死活不肯喊疼。”
桂芝也无奈的点头，对霭芬道：“妈，疼你倒是说啊，喊出来好过一些。”
霭芬撇撇嘴：“打仗的时候都熬过来了，这算什么。”
静江和桂芝笑道：“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现在太平世界，哪里来的打仗。”
方妍却是很懂奶奶的心的。
她从小和奶奶睡在一起，有时候经常半夜被霭芬惊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就是人在睡梦中不由理性主导，潜意识会把内心真正害怕的东西放大，所以霭芬经常梦到解放前的事情，那时候为了活着，外地的都往海城逃，有钱都往租界里挤，没钱的如霭芬他们，只能听天由命，据霭芬说，那时候日本人的飞机就在头顶上盘旋，不一会儿吱吱几声，丢下几枚手榴弹，到处都是尸体。霭芬怕极了，起初也是真怕的，但到后来常在生死边沿走，也麻木了，看开了，阎王爷要收你，你就是撒了腿的跑，手榴弹该砸你的还是砸你，所以等解放了，不论发生什么事，但凡只要想到自己头顶上曾经被丢过手榴弹，而自己又侥幸没死，她就觉得什么都是屁事。
这种性格是因为战争而被磨砺的坚韧和坚硬的，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能以一种又豁达又硬朗的态度来应对。
然而午夜梦回时，还是会想起旧事，会忘记自己的年纪，以为自己还是幼时的自己，害怕的尖叫起来，然后哭着喊妈妈救命，方妍经常说：“奶奶，你怎么老是半夜哭着喊娘啊？”说着，爬过去替她擦去一脸的泪水。
霭芬怔怔的望着头顶上的灯半晌说不出话来，问的次数多了才道：“我爸爸，也就是你的太外公，是被国民党给打死的。乱呐，乱呐，你们小年轻不懂得现在日子的好呀！”
因此没有谁比方妍更明白霭芬的脾性了，对她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