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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离拉回了他,也没放手,而是放在自己手心里慢慢地揉,那手指一节节的冰凉。
这一场大病犹如茧之抽丝,丝丝抽离,将光的身子淘成了虚空。
马车沿着官道答答答地走,不多时,又过了一个村庄。
前面的马夫低声提醒,“公子,过了这个庄子,往下八十多里路都再没有人家了。”
光听这马夫声音浑厚低沉,心中倒是一讶,但很快被莫离的话给吸走了注意力,“既然这样,我们便下车稍事休息,你饿不饿?”
莫离说着,撩起帘子下了车,车外的光景也同时映入光的眼中。
鸡犬相闻,阡陌交通。
正有人挑着担子从路边走过,被莫离喊住,看着那人放下担子,打开前面一只瓦罐,那鲜味便随着和煦的春风飘进了光的鼻端。
“是什么?”
他好奇地跟着下了车,饶有兴致地站在一旁,看着那人舀出一碗白白胖胖的包着馅的面食,又从后面一箩筐里装着的每只罐头里取上一些肉末菜末满满撒上,最后长勺舀满汤头,往上头一浇,香气扑鼻。
“是抄手(馄饨),你尝尝看。”
光这几日昏昏沉沉,莫离喂他吃的都是流食,今日精神好转,才吃了几个面果子,肚中早就空空荡荡,一嗅到面食的香气,光也不多问了,赶紧端起那大碗,刺溜地先吸了一口汤,“好、好烫!”
他赶紧用手大力扇,却舍不得嘴里的鲜味,开始一口一个,几乎囫囵吞下,“好……好吃!”
莫离见他爱吃,连忙问老翁又要了一碗,搁在一旁凉着,等光将第一碗连汤带底喝完,这才递了过去,“还有,慢慢吃,别急。”
那馅不大,但不知怎么煨出的汤汁实在鲜美,碗中又撒了些扁豆末豆角尖的时令菜蔬,吃得光差点没把舌头给吞下去。
莫离站在一旁只看着笑,光见他不吃,便舀起一个要给他尝尝,“你也吃呢。”
莫离下意识一让,“不、不用,多谢。”
光习惯他自来熟,这会倒奇怪了,“你不饿吗?”
莫离不想与他多争辩,便应了他的意思凑上去吃。
光又舀了一个给他,“多吃点,后面就没的吃了。”
莫离恩了一声。
光性格直率,心思单纯,对他好的人,便恨不得全心全意回报,可一旦遭遇对方背叛,便宁可玉碎,不愿瓦全。
“好吃吗?你再吃一个罢。”
光又将调羹递上,莫离躲不过,只好闷头再吃。
两人吃尽了碗中的抄手,见天色尚早,莫离牵着光在村庄里转了转。
时值春忙,田里一派热闹气象,光站在田埂上看了片刻,竟有些羡慕起来。
蜀山遭遇灭门,这在武林也是件惊天大事,光一路过来,见着不少佩刀带剑的武林人士,可莫离急着带他离开,并没有时间去一探究竟。
“……以后,怎么办?”
光正陷入沉思,莫离这一问他只听见后半句,他茫然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如何发生,又是为何发生的。
抚养他的佐为死了,背叛他的亮也死了,他活着,好像就此没了方向。
报仇吗?
光喃喃地说,“我不想报仇,”声音渐渐哽咽,“我不想……”他用力咬住后齿,不想眼泪就这样滚落,“我好想他们……我好想他们都活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章
光情难自禁,正抬手去擦那忍不住滚落的眼泪,却听得耳边同样一声低泣。
他惊讶看向身边,莫离忙不迭避开他的探视,可还是让光瞥见了一眼。
莫离的眼眶居然也是红的。
这奇怪了,他哭的是他的同门,这个唐门的家伙倒是眼红啥?
光心里转念又想,是了,说是与杨海师叔数面之缘,交情不定有多深厚呢,要不然也不会处处这样维护照顾自己,想到这里,对莫离的态度不禁又亲切上几分。
两人默默站了片刻,莫离强行压抑着,对他说,“到竹林还有八十多里要走,我们这一宿得宿在野外,你且忍耐则个。”
光点点头,见从镇子上雇来的车夫正从路边的农舍出来,手里提着两只母鸡,不由强打起精神,“嘿嘿,莫离你不知道,我的烤鸡可好吃了,特别是叫花鸡,亮跟我以前——”
说到这里他神情突然一变,“算了,提那个叛徒作什么,呸!”
他由蜀山掌门亲手抚养长大,那些腌臜脏话是一句未闻,吐这一口唾沫已是他所能想到最厌恶的表达方式了。
莫离扶着门框的手指微微一颤,道,“你先上车,我再买些干粮回来。”
光不疑有他,一弯身就进了车厢。
而车外僵直站立的莫离终忍不住,一扭身,竟开始发足狂奔,越跑越快,跌跌撞撞跑出半里多路,直跑出了村庄,突然腿弯一软,只身扶住了路旁的树干。
“厄……”一阵干呕,光那厌恶而鄙夷的眼神,塞满了他的胸口,一时间竟再无法呼吸,可干呕了片刻,什么也吐不出来,他缓缓扶着树干,瘫软在地,“光……”
得知昆仑要对蜀山不利,他从金陵连夜赶回蜀山,一路上风餐露宿苦处自不用说,一连换了不知几匹驿马,眼见着入川在即,心头一松,竟一头从马上栽倒在地。
待歇过气来,不顾心神耗损至此,又挣扎着起身,要不是一旁还有他那贵妃姐姐在外安排的暗旗弟子在旁保护,恐怕早就厥在半路上。
可这般舍命赶到了蜀山,得到的,却只有一剑。
一剑,穿心。
莫离,不,此刻为已与本尊换过身份的亮,胸口又是一阵血气翻涌。
那一刻被白乙穿胸而过,死死钉在树上,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那时留在心中的,不是愤懑,不是委屈,更不是痛与伤。
而是那久久氤氲在心中的痴念——
光……
那剑全柄没入胸中,也堵住了出血口,一时半刻竟还保住了他的意识。
也是他命不该绝,亮想起袖中还有一枚唤下携带掌门指环的山鹞子的竹哨,念及至此,已是回光返照,他徒生力气,手掌一翻,那竹节滑入掌心,一弹指,小小竹节冲入云霄,发出一声尖锐的啸声。
蜀山掌门佐为曾多次与门下数弟子提过,亮的天赋之高,恐怕百年也不过数人,更难得是他秉性高洁,临危依旧从容淡定,这气质风范,这一辈弟子谁也难及。
生命悬于一线的这一瞬,倘若其他人,恐早心神大乱,失了性命,而他依旧镇定如常。
被他留在山下的暗旗弟子寻声而来,见状立即救下,用宫廷秘药九转回魂丹救活了他。
蜀山全数被屠,亮不是没想过报仇,见到光的那一瞬,他也不是没想过当场冲上去立即结果围着光的那一群昆仑弟子,可这念头也只起这一瞬,他便想得分明。
佐为已经死了,蜀山也满门被灭,惟独光不知为何逃过一劫。
他这一冲动,恐怕连他都保不住。
生与死,他选择了救生,而不一径赴死。
只要活下去,这些杀上山来的昆仑弟子,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心思一转,他便自持身份,救出了光。
昆仑与蜀山结怨已久,不过再怎么斗,都不想得罪朝廷,亮是当今贵妃最为宠爱的胞弟,那贵妃如今圣眷甚隆,皇三子又被封做了皇太子,昆仑掌门虽是一介武夫,也知晓其中利害,如是便将光双手奉上,而他们自去不提。
亮被救回来后,伤势甚重,所幸是凝心诀大成,勉强支撑着,倒还能起身。
暗旗弟子在山下小镇寻得光,在路边那轿子中,他立即与莫离道明身份,许诺之后绝不让任何人为难他唐门,便让莫离给他易容变声。
莫离乃唐门最得力的弟子,这一活计做起来得心应手,是以光与亮相处这一段时间,饶是亮这一路破绽百出,仍没有识破。
亮在路边干呕了片刻,他大病未愈,又一心扑在光身上,对自己竟无暇顾及,这会有些缓不过气,靠在树干上动也不动。
“公子?”
表面上这一路只有马夫与他们二人,实际暗旗得力弟子悉数相伴,不离左右。
亮摆了摆手,示意无碍,从怀中取出一青色小瓶,倒了一丸吞下,又休息了片刻,这才往回走。
光靠在车厢里早睡去了,亮取了毯子给他盖上,对外面嘱咐了一声,这一架马车便悠游自在地继续往竹林赶去。
亮则闭上眼睛开始默念凝心口诀,运气大周天,一个时辰下来,汗湿了一背,自觉胸中那口恶气总算去了,他睁开了眼睛。
车厢布置得柔软舒适,光的心情纾解不少,睡得也比之前安稳很多。
亮握住他的手,将他稍稍扶起,含了一颗补药以口度了给他。
毕竟是练武之人,光昏睡之间虽有所察觉,但因为那碗抄手被下了安眠药,此刻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亮喂他吃尽,还是这般抱着他,呆呆地望着马车的门帘。
昏昏沉沉之间,竟仿佛时光从未流逝,二人依偎而眠。
光睡得深了,反握着的手指,扣紧了,再也不肯松开。
果然过了这个村庄,之后一路都是荒野,再没有人烟。
到了傍晚,车夫道了声,“公子,再往前走天就黑了,这一处平时也有旅人野宿,不曾听闻有什么猛兽毒虫,在这里歇下可好?”
亮吃了变声的药,时间长了嗓子难免有所不适,这时低低咳了几声,才回他,“恩,春天万物蓬发,也要防些小兽长虫的,大家仔细些。”说着,就去叫光。
光也差不多醒了,迷迷糊糊擦眼,“到了哪里了?”
亮知那安眠药虽没有副作用,但恐怕光的手脚此刻还是软的,于是伸手扶他下来,“今晚就在这里过夜了,那车夫去打水了,我们先把火堆给点起来吧。”
光下来搓了搓手,又拿搓暖和的手去拍脸,他睡得全身酸软,从暖和的车厢内出来,被傍晚的夜风一吹,激得又是一颤,“唔,吃饭吃饭,我肚子怎么又饿了。”
两个人也没敢走远,周边捡了些柴火,取水的车夫回来,又劈了棵没发芽的枯树,先将易着的枯草引着了,再架上木材,不一会炊火燃了起来,架了锅子开始烧水。
光见那车夫做这一系列活计相当熟练,又好奇又不甘,他本想烤莫离买来的那几只鸡的,没想到车夫却阻他说不行,说是食物的香气反而会引来野兽,几个人就着热水吃包裹里的干粮。
车夫又劈了周围的野草,引了一堆炊火在马车旁,野物都怕火,这样一来,只要留一人看着这火,便不怕了。
那车夫也是暗旗弟子,亮见光有一搭没一搭地与那车夫说话,怕不经意间露出破绽,便悄悄递了个眼神过去。
车夫忙不迭吃完了,说第一班他来守着,让他们先去睡觉,到半夜再换人来守。
光定要轮班,亮知道他本性好胜,也知林中有其他暗旗弟子,便允了,说自己守第三轮。
匆匆说了,亮与光便回到车厢去睡。
车夫守了第一班,叫醒了光,在近处寻了空地,垫了个包裹就躺着了。
光白天睡过了,精神挺好,坐在火堆旁精神抖擞的,内心深处还颇有些唯恐不乱。
可枯坐了半个时辰,除了夜鸟间或一两声咕咕声,连丝风都不起,光实在无聊透顶,他寻思着莫离带了几本书,一路上见他在看,此刻借来看看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