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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上海变了天下,连这些日本大人物都不知晓,咱们以后还怎么在上海混日子呢。”中年男子洋洋自得,又接着道,“想起来了,那个日本领事,就叫三浦敏夫……唉哟,谁在背后打人!”
挨了背后重重一踢的中年男子,还想回头搜查“凶徒”,却突然头上罩下一个黑布口袋,先是两个青年对他拳打脚踢,然后周围又有几个上前施以拳脚。刚刚还在因自己对“日本大人物”的熟知而洋洋自得的中年男子,转眼就只有苦苦求饶的份儿了。
场面一时混乱。
顾唯妍挤出人群,再往汽车离去的方向多看几眼,然后转身走开。
本来越狱成功的哥哥,一度和自己团聚,说等着战局有了结果,局势稍微稳定一些了,他总要设法护送她和林晨枫两个,离开上海,到“安全得多”的武汉或者香港落脚。
可是哥哥突然有一天不告而别,到现在都没回来。
爹娘也是,这些时日,两人都不知道去了哪里,竟然始终不曾来找她和哥哥。
爹娘不现身,哥哥又是“不告而别”。到如今,就只剩下顾唯妍面对一个吸鸦片到半死不活的丈夫。
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顾家虽说势败,但离家前稍稍搜一下积蓄,足够夫妻两个生活,也足够丈夫不愁鸦片供给。
只是佣人都没了,先后雇了两个佣人,不是手脚不干净就是干活不利索,莫不是被顾大小姐发脾气骂走。结果家务事都得顾大小姐亲自动手。
顾唯妍上街寻饭馆买现成的饭菜,恰见日本军车进城的场景,又听得和攻城大将同坐一车的,竟然就是日本领事三浦敏夫。倒也没多想,只和旁人一样围观看热闹,就又匆匆回了家。
回家,也就是租界的一套房,一套卧室客厅厨房卫生间齐全的房,租金不菲,但也愁不着顾大小姐。
顾唯妍用竹篮拎着饭菜一进门,就看到满室的狼藉。
她将竹篮往地上一放,就奔进卧室,看到丈夫还好端端的——好端端吸着鸦片烟。
然而,装有珠宝的首饰匣,数以千计的银元,好几根金条,以及整箱值钱的皮货绸缎,全都不见了!
满室的烟雾中,顾唯妍瞪着眼睛问正在吸鸦片烟的丈夫:“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晨枫吐出口鸦片烟,终于回头看妻子,懒懒道:“来了几个人,应该是盗贼,翻箱倒柜的,把值钱的东西都带走了。不过他们还算不错,没有赶尽杀绝,没把鸦片膏也带走,也没扒下我身上这件皮袍子。”
自从吸了鸦片烟,林晨枫格外怕冷,在上海不到十一月份就裹上一件上好的黑貂皮袍。
他说完这话,就又自顾自地吸鸦片烟,仿佛家中被盗和他完全无关。
顾唯妍看他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一怒之下就跑去扒他身上的皮袍子。
林晨枫挣扎:“你干嘛?盗贼都没来扒我身上这件皮袍子,怎么你就跑过来扒!”
“家里被折腾成这个样子,你就完全不管事吗?来了盗贼,你就……你就好歹不能喊喊人吗?”顾唯妍气得眼泪都流下来了。
骨瘦如柴的林晨枫竟然挣扎不过看上去娇滴滴的小妻子,皮袍子被扒下一半,缩成一团道:“你是没看到那些盗贼都拿着刀子呢!我要喊人,把我剁了可怎么办?我留着这条性命好歹还能再多抽两口烟呢!”
顾唯妍松手,突然放声大哭。
林晨枫看她哭成这个样子,终于放下烟枪,自己扒下身上的皮袍子,扔到她身上,再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一团,然后裹在厚被子里道:“我要是不抽这烟,怎么也不至于眼睁睁看着盗贼进家门不作为。可我现在抽烟抽成这德性,我连你都对抗不了,我还怎么对抗几个拿刀子的贼?我现在已经成废人,废人做不了任何事情,自然也不配穿这件皮袍子。你拿去,拿去当了,或者改改自己穿了。反正不要给我这个废人穿就是了!”
顾唯妍哭得浑身颤抖,又从地上捡起袍子,扔到他身上,转身就要走。
“回来,回来——”林晨枫焦急地喊。
她果然停步回头,见他竟然又是将皮袍子朝自己扔来,只是分明没了力气,只扔到半中间就落在地上。
“这袍子留在家里不安全,再来盗贼抢走怎么办?不如你还是拿去另行处置,多换几件冬□□裳也好。你看,家里原本几件过冬的衣裳,全是值钱的皮子,除了这件全被人拿走了。你再不拿走,便宜了那帮盗贼!”林晨枫这样对她说。
顾唯妍哭着从地上捡起那件黑貂皮袍,转身奔出门。
第121章 墙倒众人推
顾唯妍抱着皮袍先去了巡捕房,要求查案。
几个巡捕公事公办记录下来,然后让她回家等消息。
顾唯妍只当对方很快会去追捕盗贼,于是口头道谢一番就这么抱着皮袍子又走了。
丢失的金额着实不小,很快有巡捕拿着失物清单跑去找上级,上级不置可否,又很快为下属们找来“更重要的案子”。
顾唯妍的失窃案,就这么在巡捕房被“搁置”了下来。
上级看一遍清单,很快去打了个电话,打给英租界的伍德家。
伍德家一位小姐亲自接到巡捕房打来的电话,回头告诉姐妹电话内容,三姐妹相互一视,全都笑了。
“上帝都是公平的,顾小姐为人嚣张如此,都惩罚在顾家头上,也惩罚在了她头上!”一位伍德小姐笑言。
许炳元大寿之日,这位顾小姐当众给伍德家三姐妹的羞辱,三姐妹至今都记忆犹新。所以顾家势败不久,得知顾家老爷太太双双不知所踪,又打听得那个“厉害些”的顾大少爷也失踪了,就顾家小姐独自守着一个鸦片鬼……所以三姐妹一合计,特地找来几个中国盗贼,盗走了顾小姐在家的几乎所有财物,且再三向中国盗贼表示“巡捕房警察局都有我们的好朋友,绝不会查此案查到诸位头上。”
她们说到做到,只问那帮盗贼要了顾小姐失物的一小部分,转送巡捕房个别人,确保他们果然不会再追查下去。
顾家已然失势,剩下一个顾唯妍,还不是任人算计的份儿!
三位伍德小姐,不留一个铜板。她们要的,就是顾唯妍从此成为一个真正的穷人!
“其实啊,就凭她那张脸,不想穷下去,也容易得很,只要她能愿意……”
“只要她愿意去做个妓/女……”
“那是一定能赚很多很多钱的!”
三位伍德小姐,全都笑得花枝乱颤!
顾唯妍抱着那件皮袍子,连走五家当铺,和四家当铺伙计掌柜争吵过,才以皮袍子原价“五分之一”的贱价,当掉。再拿当掉的钱,在成衣铺里买了男式女式的两套冬装,当然是廉价得多的棉袍。
算起来,还结余十多枚银元,全都揣在了怀里。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顾大小姐,终于晓得了银钱的“可贵”。
她用廉价的包袱皮,抱着两套厚重的棉袍,匆匆走在路上,却听得马儿一声嘶鸣,紧接着和一个突然拦在身前的马车夫,撞了个满怀,当下一跤倒地,怀中的包袱摔在地上,散落开来,露出里面明显廉价的棉袍。
不远处,白蝶菲刚走出一家店铺,就和正准备进店铺的陈兆轩打了个照面。
“白小姐,真巧!”陈兆轩客气道。
“是很巧。”白蝶菲点点头,也不多说什么,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两人客气得明显生分。
自从上次在许老爷面前“开诚布公”,两人从此都在刻意远着对方,都在刻意避嫌!
今天,是两人都在为一个月后许公馆大娶大嫁准备——一个是挑选礼物;一个是应老爷之令专门置办物品。竟然在同一家店铺门前邂逅。
即使邂逅,也是形同陌路。双方客气打个招呼,就要擦肩而过。
“白小姐——”陈兆轩突然回头叫住她。
白蝶菲回头,客气问:“轩少爷有事吗?”
陈兆轩示意她看一个方向,道:“那边是顾家大小姐,好像遇到了麻烦。白小姐,你不去看一下吗?”
白蝶菲一眼望去,果然是顾唯妍,从地上爬起,捡起一个半散落的大包袱,抬头面对坐在一辆马车上的几名姑娘。
几个姑娘面对顾唯妍,居高临下,又说又笑,神情间尽是奚落。
白蝶菲秀眉一拧,当即道:“马车上诸人,不正是昔日跟随在顾唯妍身边的诸女伴吗?当初她们在顾大小姐面前,个个阿谀奉承,也着实得了不少好处。可如今,顾家失势,她们对待顾唯妍的态度,竟然变得如此!”
“哎哟,这不是顾大小姐吗?老六你真是的,下车不长眼,撞到人家顾大小姐,还不快快道歉!”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
刚刚拎着包袱从地上爬起的顾唯妍抬头,见两匹马儿拉的马车上,坐着五六个姑娘,个个遍身锦绣且又穿金戴玉的,正是平日里“唯自己马首是瞻”的众女伴。
刚刚说话阴阳怪气的女子,一张脸生得肥肥白白,还戴着一对黄金镶石榴红宝石耳坠——正是当日顾大小姐在顾公馆张口闭口“姨太太”后随手“赠予”之物。
自从顾家失势,这帮女伴再没现身,仿佛集体消失,没一个跑来见她顾唯妍。
到如今,街头邂逅,见她们几个都是舒舒服服坐在马车上,皮笑肉不笑看着自己。
顾唯妍怒视诸人,未及开口,就见几个女伴相视一笑,又有人喝斥车夫:
“不道歉,小心顾大小姐叫来几个保镖,把你这个鲁莽车夫当马儿来用鞭子抽!”
“咦,不对啊,没看到顾家保镖或下人啊,顾大小姐怎么今天一个人上街,被人无礼冒犯了,可找谁来为我们大小姐出气呀。”
“哎哟,虽说我们顾大小姐身边没有下人,可看看……看看手中还拿着下人的包袱呢,这包袱皮、这包袱皮里的棉袍,这在以前的顾公馆,可是有点体面的下人也根本不穿的。顾大小姐真是屈尊绛贵,把个体面点的下人都不肯穿的一包袱破衣裳,拿在手里不放,却又何必呢,岂不有失我们大小姐身份?”
“老六,你在旁边真没眼色!还不快把有失我们大小姐身份的破烂包袱,拿去丢掉!”
……
众女七嘴八舌,又说又笑,干脆又去命令车夫。车夫果然上前,仗着身高力大,劈手就从顾唯妍手里夺下包袱,重重地丢在了路边泥坑里。
前两天刚刚下了雨,马路边长长的泥坑,都明显冒着臭气!
已经有不少路人上前围观。
白蝶菲亦随诸多路人走得近了,已听清楚诸女伴刚刚对顾唯妍的奚落嘲讽,又见她们行为如此,当真动了气,开口就道:
“这帮卑鄙小人,见你得势了,就争先恐后把你捧上天;见你失势了,就又争先恐后地把你踩成脚下的泥!卑鄙,无耻至极!”
她的声音不低,前面多名看热闹的路人纷纷回头看向她。
白蝶菲不理会,却听得身后陈兆轩的声音:“想帮顾大小姐出口恶气吗?”
她回头看他,道:“这帮无耻的蠢姑娘,着实应该得到点教训。只是除了打人之外,你有什么法子吗?”
陈兆轩:“我陈兆轩怎么会动手打女人呢。你想哪里去了。总而言之,等着看热闹!”
他说着,转身就走了,快步走向停在路边的汽车。
顾唯妍眼看着两件崭新棉袍被丢到臭水污泥里,气得脸都白了,回头看马车上众女,张口就道:“落井下石,墙倒众人推!你们这帮贱/人,个个都这般忘恩负义!”
她们这些年,从她顾家大小姐手里得到过多少好处?到如今,见她落势了,不说报她的恩,反而跑来这般欺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