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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萱,你……”孙娇茜把她一把拉到面前,得知最多也就是额头上被刘刀疤枪托重击一伤痕,并无其他大碍,这才舒口气,道,“真担心你在狱中受刑,还好没有!我听说你莫名其妙进了监狱,托机关的人托不得,只有从你箱子里找到那封英文书信,去教堂找你曾经提到的教友约翰。唉,阿萱,你老说不想麻烦别人,始终不肯找人家约翰。这一下出了事,还真是……一个洋人,顶得上十个上海滩有头有脸的人物了。”
金萱拉着她的手,和约翰,走过半条街,到一角落,无人所在,突然对着约翰,一躬扫地。
约翰吓了一大跳,立刻闪身一边,未及开口。金萱躬身道:“初次相见,就得救命大恩。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他日有机会,定得相报。”
金萱把上面的话,用英文重新说了一遍。
“哪里哪里!”约翰连连摆手,用流利又生硬的中国话道,“萱这么快出来,凭的是萱的聪明。狱中她用英文让我帮她冒充大人物家的千金……嘿嘿,萱说了,反正在监狱中,也没人听得懂英文。说有洋人帮忙,那帮蠢警察很容易相信真的有什么‘神秘大人物’。说在监狱,面对这些愚蠢又怕洋人的警察,有时候,一个‘神秘大人物’的旗号,比得过很多的钱财和很多的人情。果然之前还说最快也要几天后才放人的蠢警察,立刻把萱送出监狱大门。萱不仅美丽,而且还很聪明。真正美丽又真正聪明的姑娘,真的很少……很少见!”
太阳下,约翰笑得格外欢畅。他有中国人眼中最典型的西洋人特征:金发碧眼。高且挺拔的身形,相貌还颇有几分英俊。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六七岁。
金萱低头笑道:“是约翰太客气了,如果不是约翰肯帮忙,我哪能这么快出狱。”
“唉呀,你们俩就不用客气来客气去了。”孙娇茜挽着金萱的臂膀,对她道: “令尊令堂今天早晨坐火车到的上海,我说你在机关有事耽搁。接的人,已经送到医院了,看的是最好的大夫,交了全部医药费——锁在小藤箱里的洋钱,用了不到一半!”
七日前,金萱收到家乡来的电报,得知娘亲咳疾严重,甚至于呕血——小镇多位郎中都看不好,爹为了给娘重金请好大夫,险些贱卖了小小鱼店。
小镇鱼店是爹多年辛苦所营,岂能贱卖?
而金萱一个出身外乡渔家的女儿,无文凭无背景,不过是凭着英文水平,在上海小小机关谋得一份女秘书的差事,收入微薄,仅够糊口而已。
去上海大医院打听了最好医生的诊金……思来想去,金萱只有和好友孙娇茜一道,将娘给自己“家传青玉镯”送进当铺,得一百八十块大洋。
岂料镯身内有一块蝴蝶状斑纹的青玉镯送进当铺的第三天,她独自返回租住弄堂的小巷中,被一群黑衣人跟踪。用衣兜里一枚银毫买下路边小贩整筐的生梨,推倒——众黑衣人在满地的生梨中跳跃摔跤,她才得以逃到巷口,却因奔跑太急,险些撞上一辆急驶而来的汽车。
和车头堪堪地擦身而过。而这辆汽车,亦为躲避自己而栽进了路边一个大坑中。
而追踪金萱的一帮黑衣人,忙着救车内两名明显受伤的少爷,急急背着两个受伤少爷离去,一时竟无人再理会藏在暗处的金萱。
……
“我听那帮黑衣人明显惊惶地说车内人是‘咱们家大少爷’,后来附近的警察,就是刘刀疤那伙人,跑到我面前说是我害了顾永昌家的大少爷和客居顾公馆的另一位少爷翻车受伤,还受伤不轻。总之说我这闯了大祸的女子,是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的。”
坐在去往医院看爹娘的黄包车上,金萱将过往向友人孙娇茜慢慢道来。
“跟踪你的那帮人,是顾家的人;偏偏他们家少爷开车差点撞了你,结果出事,让那帮顾家打手忙着救他们家少爷顾不上抓你……金萱你运气真好,那帮打手,想必是看他们少爷受伤不轻,个个吓昏了头了,都顾不上抓你了!”孙娇茜庆幸道。
金萱笑道:“他们哪里是吓昏了头,这帮打手,分明也有脑子好使的。当时情形,开车的顾家少爷分明不知道我是他们家打手要抓的人;但那帮打手分明是因为追捕我,才间接导致顾家少爷翻车受伤。所以他们首先是掩盖罪过要紧,其次才是救人。总之救回他们家少爷,回去后免不了统一口径说是碰巧路过、碰巧救人。决计不会提到我。总之和他们家少爷翻车之事断无半点干系就是了!”
孙娇茜稍一呆,又道:“金萱你才是脑子好使的。只是……你怎么会进了男监?”
金萱淡淡回答:“我打了刘刀疤一记耳光,还是当着他的下属的面。”
(即使对最好的朋友,她也不方便讲出,警察长刘刀疤,当着几名下属面,对她伸出咸猪手——才招来她一记狠辣的耳光!)
孙娇茜一惊,又道:“这个刘刀疤,听闻平日里最是仗势欺人、作恶多端,无事都要欺侮人的,你当着他下属的面打他一记耳光,你……你也太不计后果了。”
“不会有什么后果的,虽然当时刘刀疤拿出枪来差点当场杀人。”金萱脸色平静,又道,“我还是当着他下属的面,对他说了一句话,他就收枪了,但说要给我点教训,用枪托砸了我的额头,又把我关进了男监。”
“什么话?”孙娇茜明显好奇。
“我对他说——顾家少爷是因我而翻车受伤。如果此刻你真的伤人性命……只怕顾家人会认为他们家少爷的翻车和你有干系。”
金萱看到友人脸上些许迷惑,又进一步解释道:“顾家少爷因我翻车,完全是偶然,也是巧合。但之后不久,害顾家少爷翻车的陌生女子,死在刘刀疤枪下——那是巧上加巧。顾家人要调查他们少爷翻车的真相,刘刀疤提不出线索,又百口莫辩。万一他们少爷有个三长两短,刘刀疤总之会成为这次翻车事故的替罪羊。”
孙娇茜终于弄明白,看着金萱摇头道:“我好歹教会女中毕业,从小到大,没被人说笨。可阿萱啊,在你面前,我时时觉得自己蠢笨了。阿萱,以你的人才,在我们小机关当个女秘书,真正是屈才了!倘若你是男人,在上海滩,也一定会有一番作为的!”
“就是姑娘家,也能在上海滩有作为啊。”约翰的黄包车赶至,恰恰听到刚刚那句话,忍不住插嘴道。
两个姑娘都笑笑不言语了。
即使是到了中华民国,而不是清王朝。姑娘家,在上海滩这个藏龙卧虎的所在,如男儿般有一番作为……这在当时大多数国人心中,都是不可想象的。
两名黄包车夫开始比赛脚力,拉着两个姑娘的黄包车,竟然远远超出了拉着一个洋人的黄包车。
车上,孙娇茜挨着友人,又道:“那个顾永昌,在上海虽说算不上拔尖,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家中有一个大土行,还有两个棉纱厂。据说黑白两道都有些交情的。此人姑且不论。他们家的大少爷,好像就是因为你翻车的那位,没见过其人,据说是上海滩社交界出了名的美少爷,竟然还有人说顾家大少爷有潘安宋玉般相貌,是能胜过好多演员明星的。这怎么可能嘛!”
一向爱看电影话剧的孙娇茜,想到电影杂志上那一张张“俊相”,评价道:“想必是他人过誉之辞!”
黄包车停在了医院门口。
金萱先将刘海放下,掩盖了额头上的伤,这才和孙娇茜,以及约翰,步入医院,在三等病房,找到爹娘。
娘被爹“诓”到上海后,有些情绪失控,进医院就被打了一针镇定剂,如今已沉沉睡去。
病床上的金萱娘亲陆氏,纵然一身村妇装束,却是干净合体,且肤色白皙,眉目间能看得出当年之姣好。纵然年近四十,仍然是个保养得当的相貌好看妇人。
金萱的娘,和孙娇茜以及约翰原本想象的差不多。
金萱的爹金阿大,却是衣衫褴褛、满面风霜,身上有洗之不净的鱼腥味儿——看上去就是乡间随处可见的渔民。原本一直蹲在地上吸着旱烟,见到女儿和两个女儿的朋友,当即放下旱烟管站起,笑得露出一嘴黄牙!
孙娇茜和约翰,看到金萱的爹,都明显诧异了。出于礼貌,二人很快向金阿大满面笑容问好。
夜色深,两位友人相继离去。
金萱用雪白的毛巾沾温水,为病床上兀自沉睡的娘细细地擦试着面容,又按娘平时的习惯——在娘的脸上,仔细地涂上一层薄薄的雪花膏。
“不要,不要去上海……”娘双目紧闭,在梦中喃喃道。
金萱呆呆地看着娘的面容,终于,起身走到窗前,向天祈祷:
“保佑我娘,病情快快好转。健康长寿,平安喜乐!”
爹目不识丁。是娘教授了自己识文断字。又是举家搬到镇上开一间小小鱼店后,在附近的小小教堂,由喜爱自己的洋修女嬷嬷丽莎教会了流利的英文。
也是因为才貌双全,却又出身寒微,在小小镇上,难觅夫婿。耽搁到二十二岁,尚未成婚。丽莎嬷嬷临终前,交给自己一封写给上海传教士约翰的英文信,要自己去上海谋发展。
临终前的嬷嬷,握着自己的手说:“以你的美丽才智,在这小镇上,会被彻底埋没。你不应该被埋没……如今时代不一样了,哪怕是在贵国,女子也可以有一番作为。更何况,这小镇,又哪里有什么男子能配得上你?到上海去,为自己谋一份前程,也为自己找一个称心如意的夫婿。答应我,不要辜负了丽莎嬷嬷的这份心意。”
丽莎嬷嬷是握着她的手离世的。
金萱痛哭一场后,安葬了亦师亦友的嬷嬷。然后来到上海,为免一直反对自己到上海的娘阻拦,谎称在汉口谋得一份教员的职位。
年长不嫁,在小镇上又很难找到合适的活计。在丽莎嬷嬷眼里,金萱也只有到上海之类的大城市,才不会辜负了她那出众的美丽与才智。
可如今……
金萱向天空祈祷:“只要娘的病能快快痊愈,健康长寿。金萱如娘所愿,回到故乡,从此永不踏足上海!”
夜色深沉。嘈杂的三等病房,金萱久久地站在窗前,对着星空许愿。
第3章 恩重如山
穿着黑色香云纱的男犯陈兆轩,脸上的青紫伤痕多日不曾退去——却也只是伤在脸上,让自己的样子看上去比较吓人,仅此而已。在入狱二十七天后,第一次走出监狱的大门。
一辆汽车停在监狱门前,许老爷许炳元亲自来接人。车外一圈身着簇新香云纱的男子垂手侍立,当“鼻青脸肿”的陈兆轩刚刚迈出监狱大门,众香云纱男子集体弯腰弯到九十度,向刚刚出狱的陈兆轩行鞠躬大礼。
同样的黑色香云纱。比起别人的簇新挺刮,陈兆轩身上的这件香云纱,在狱中二十七天不曾换洗,早已污秽不堪。
陈兆轩立刻退出好几步,有意避开如此大礼。鞠躬还礼道:“平日里称兄道弟,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何必如此行礼!当不起……”
“当得起!”许老爷的声音,有意拔高。
戴着白手套的汽车夫弯腰开门,长袍马褂、褂前一块黄金镶钻的怀表闪闪发光,年近半百的许老爷走出车门,凝视陈兆轩脸上的伤痕,唉一声,道:“轩儿,真是让你受委屈了!”
周围所有人垂手侍立,屏气凝神。外表波澜不惊,却又个个内心震动不已。
作为老爷在许公馆的心腹,从小跟在老爷身边的陈兆轩,是最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