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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诊结束后林昕玥扶着祁彦一路往外走,原本还大亮的天色此时灰蒙蒙的,风狂乱地卷起地面上的细沙落叶,竟然有大雨的征兆。
他们赶在大雨前回到帐篷,密集的雨点还没等他们坐定就毫不留情地砸了下来。
雨很大,风跟着吹,天色很暗,明明正值中午却如晚间一般。
砸落的雨点激起地上的泥,雨水漫了许多到帐篷里,帐篷里的衣物湿了大半,林昕玥更觉浑身黏黏腻腻,一点都不舒服。
昏沉不透光的天色搅得人心情烦躁,祁彦一直很安静,倒像是天地间能洗刷去一切的雨势皆与他无关。林昕玥盯着祁彦看了好久,看他低垂的长睫暗淡无光的眼,真的好怕他抑郁。
于是她清清嗓子,想着从他最感兴趣的地方下手总能唤醒他的斗志:
“我们来对戏吧。”
第一百零一章
“你喜欢什么样的角色?”说是要对戏,林昕玥的脑袋也有些发蒙; 她哪能想出什么好剧本。
“有挑战的。”祁彦又动了动; 出口的嗓音暗哑。
“那我们反串吧。你是单纯善良的天使,我是深陷黑暗困境的恶魔,我很喜欢你; 不择手段将你束缚至我的身边; 甚至不惜折断你的双翼。”说话间她猛然挑起祁彦的下颚; 祁彦线条流畅的面部毫无防备就印入她的眼; 她勉强抑制住向后仰拉开距离的冲动,心漏跳了一拍。
“天使是女角,恶魔是男角?”祁彦任由林昕玥的指尖停留在他的下颚,仰头勉强算是望准确了林昕玥的方向,他的嗓音低醇,林昕玥似被蛊惑,指节细微颤抖。
“对!”林昕玥将祁彦的下颚又挑高了些,想要彰显她男性角色的霸气。
然而下一刻祁彦就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笑看似无邪天真; 林昕玥却觉得那笑容背后藏了数不尽的诡谋深计,妄图用最无害的表象引人步步沉沦。这样的祁彦哪里象征着光明与正义; 分明是于暗夜起舞的堕天使,还是不容人抗拒,习惯将事物掌控于股掌中的王。
只气场一项林昕玥就被祁彦完全压制住了,她顿了半天没有说出一句台词,祁彦就握着她的手没有下一步动作; 他的眸不知该望向何处,侧耳似乎正细听她的举动。
祁彦偏头的动作一下带出他颈部细腻完好的肌肤,锁骨在衬衣领子的遮挡下若隐若现,是暗地里邀人共享禁果的诱惑。林昕玥见状脑中的天使魔鬼全数飞走了,她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左胸腔里的那颗心因祁彦每一次的靠近而急速跳动。
祁彦明明看不见了,属于他的魅力却没有消失。
他的双眼依旧幽深像染了化不开的墨,更似流转着无形的漩涡,将林昕玥拥有的一切尽数吸纳。
林昕玥自觉状态不对,恰天气放晴,匆匆结束了对戏又逃去准备午饭。她忙完午饭忙晚饭,一个下午有做不完的事,祁彦行动不便目不能视,真就在帐篷内坐了整整一下午。
岛上环境艰苦,没有网络更没有娱乐设施,她忙起来时祁彦连个说话的对象都没有,林昕玥怕祁彦这样下去再闷出别的什么病来,当即便决定要替祁彦做一个世界上最好的盲杖。
于是第二天天没亮林昕玥就独自入林,在林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想要找寻适合做盲杖的木材。合适的木料倒是容易找,只不过一圈圈转下来,丝毫没注意路况的林昕玥惊恐地发现自己在密林里迷了路。
林子很大,每一棵树都似曾相识。
林昕玥抱着棍子看了很久的太阳,还是辨不清自己到底是打哪来的。
林子还很静,没有一丝找寻的痕迹。
林昕玥抱着棍子又绕了几个小时,体力渐渐透支。她想到了祁彦想到很多很多,她或许没那么容易接近死亡,在密林里摘摘野果总能生存,总有一天能走出去。但她就是好想祁彦,想他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且愈发浓烈。而导演他们还不知道意识到她失踪这件事的严重性没有。
守不来救援,总不能坐以待毙,稍作休息的林昕玥抱着棍子继续前行,真就让她找到了出路。
她终于回到最为熟悉的地方,静立的帐篷显出别样的可爱,祁彦居然就站在帐篷外,他的脸朝向密林,眸光并无焦距,就连林昕玥直直地走向他他都无知无觉。
“祁——”
木棍掉落在地上,林昕玥面上的委屈还没来得及收起,祁彦闻声一把就将她纳入怀中。
第一百零二章
祁彦的怀抱很干净,即便在有诸多不便的岛上生活了十六天也如是。
祁彦的怀抱还很有力; 身处于其中只余满满的安全感; 被怀抱遮挡了视线的林昕玥没舍得动,尽管她高兴地想要在下一刻跳起来。
“抱歉,失态。”让林昕玥心跳加速的力道只维持了一瞬就消失了; 祁彦松开了她未作过多解释; 但林昕玥厚着脸皮就当祁彦这是担心她了。
午饭后又进行了专家会诊; 林昕玥全程围观; 还是听不懂所谓专业术语,还是觉得那有威望的长者十分眼熟。
专家们拟定的方案是让祁彦先在岛上静养,等到适合的时间再做手术。
“这期间一定要多和病人沟通,确保病人心情舒畅。”专家们很严肃地看向林昕玥,林昕玥郑重点头,深觉被赋予重任。
于是祁彦接下来的日子就不好过了,林昕玥牢牢铭记医生的叮嘱,一有时间就抓着他给他洗脑:
“天和海都是蓝色的; 非常非常蓝!”
“太阳是红色的; 像火焰一样,特别特别红!”
“森林是绿色的; 绿色,你还记得吗?就是超级超级绿的那种……”
“……”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这日晚饭过后,将所有励志诗文心灵鸡汤都背过一遍的林昕玥又开始背起了《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她极赞同普希金的观点,摇头晃脑背得很是起劲。
祁彦目视前方,却没有一点醍醐灌顶的迹象,可能早就选择性地忽视了林昕玥的话。
此时荒野求生已进行到二十四天,林昕玥当了八天的全职保姆,尽职尽责给祁彦洗了八天的脑。
岛上的事物处理起来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确实难,林昕玥也从最开始的什么都不会到现在的能将事物处理得有模有样。
祁彦看不见了,她有心疼、有愧疚、也有自责,她没有那么伟大,自然在无怨无悔照顾祁彦后半生这件事上有过疑虑和退缩。她完成不好任务时曾怨恼自己怎么这么笨,但这八日相处下来,她遇到过许多事情,不管疑惑的沮丧的或者是悲伤的,好像看一眼祁彦,好像只要确认他就在身边,她就充满了力量。
祁彦一两句言语上的指导,胜过她千万次莽撞的尝试。
至此她好像忽然明白,她是愿意的,想要和他生活在一起的欲念早已压过了一切,尽管可能做不到无怨无悔,尽管难免有细索的抱怨……但也只限祁彦,换作其他的任何人都不可以。
“别念了,我没那么容易想不开。”正常人被林昕玥这样念一两天都受不了,祁彦竟然硬生生撑了八天。
林昕玥朝着他笑,不理他继续背她恍然间在哪瞥见过的励志标语:
“生活就像心电图,一帆风顺你就挂了。”
“我说你喜欢导演,是骗你的。”林昕玥正背得起劲,祁彦一句话就插了进来,她先是不明白祁彦在说什么,好半响才想起她还有失忆这一茬。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林昕玥的情绪没有大起只有大伏,早将导演那所谓的要求忘到了九霄云外。
祁彦的那句太过突然,林昕玥毫无防备不知该怎么接下去,但她看着祁彦的双眼忽然意识到他接下来的生活都要仰仗她,有所恃的境况下一股冲动涌上脑海,强烈地叫嚣着想要被实现。
“其实我喜欢的是……”
“其实你喜欢的是赵桀。”
林昕玥正打算破罐子破摔,一同响起的还有祁彦的声音。
祁彦最后吐出的那俩字对林昕玥来说太过鬼扯,她不知道是她演技太好还是祁彦的情商太低,居然到现在还以为她喜欢的是赵桀。
“赵什么桀啊,我喜欢的一直是你!”林昕玥先是理直气壮,又想到确实是她先装作不喜欢祁彦的,声音一下子小了下去,“我骗了你,如果你为此生气的话……”
“但是我看不见了,且很可能治不好。”祁彦面朝远方,难得没有随着声源转变方向。
“那又怎么样?”林昕玥不知道祁彦那句话意味着什么,她只是想尽办法要反驳他,想说服他。
“我们已经独处了二十多天了,不管是你看得见还是看不见的时候,不都没出什么问题吗?”
祁彦依旧望着远方,没有回答,姿势都未曾变动一下。
“所以,你接受我吗?”
第一百零三章
祁彦自提出那个关乎他视力的问题就保持沉默,让林昕玥心悸的沉默。她能问到这一步; 全凭一股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勇气; 眼下祁彦依旧沉默着,林昕玥仔细看他表情,丝毫没有将带来好结果的征兆。
又是一阵无声; 祁彦终于意识到这种情境下他不适宜再保持沉默; 薄唇才稍动就被林昕玥急忙制止。
“你还是先别回答我了。”
“但是不管那个答案是好是坏……你都别想疏远我!你现在看不见行动还不便; 疏远我小心没饭吃!”林昕玥终于理直气壮了一回; 离开时还不忘回头恶狠狠地警告。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下去,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勇气一旦丧失,林昕玥就再没了提及那个问题的胆量。她一直没有问,祁彦更不会主动说。
直到荒岛求生结束前的那一天,林昕玥扶着祁彦沐浴完毕,她闻着他们身上相同的味道,那突然拉近的距离以及亲近感还是让她问出了久久藏于心底的话:
“所以……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祁彦没有立即回答,林昕玥能看出他的犹豫; 他低垂着眼; 难耐的沉默将空气冻结。无形的抗衡中林昕玥的心一寸寸冷却下来,她估摸着这不过是祁彦不想让她难堪而采取的隐晦拒绝。
“如果我让你感到困扰的话; 对不起。”对方都这样表示了,林昕玥也只能佯装潇洒地退场,她朝着祁彦深深鞠了一躬,算是借这个机会好好道个别。
至于她是不是彻底死心会不会死皮赖脸卷土重来,还真不好说。
“我好像从来没有郑重地和你说一声对不起; 而你对我说过那么多次,哪怕许多的缘由在我看来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林昕玥勉强笑笑,面朝着祁彦一步步往后退,“现在换我对你说,为我最开始莫名其妙就看你不顺眼道歉,为我装作不喜欢你欺骗了你而道歉,为我惹下的那么多麻烦事道歉。”
林昕玥越笑越灿烂,说完就转身了,她转身的动作很潇洒,尽管她心底一片悲凉,此番境况下她更加佩服自己在失恋的情况下还能说出排比句,如此有文采,将来必成大事。
林昕玥胡思乱想了一堆,离开的步子却很缓慢。
她的小臂终于被祁彦抓住,祁彦的掌心滚烫,他半强迫她转过身,双眼明明只勉强望准了她的方向,林昕玥的脑海却闪过一个疯狂的念头——他是看得见她的。
祁彦摆正了她的脸,弯腰一点点朝她凑近。而她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只本能地仰着头,放空了一切任祁彦极漂亮的双眸将她牵引。耳旁似乎响起了祁彦的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