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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刚到连家那阵子,连满孝外派,没有多余的关心,但是该有的物质生活从来不缺,后来等她长大一些,连满孝也结束了外地的常驻任务。那个时候,她整天小心翼翼,不敢靠近连满孝,在学校被诬陷的事过去后,连满孝开始主动问起她的事,她渐渐和连满孝亲近起来。
她将他当做父亲一样崇拜,在她心里,连满孝象征着父爱。
不明不白死去后,她曾想过要回南城找连满孝,但是她不愿意伤害连满孝,逼他为自己伸张正义,毕竟,她曾认定,凶手是连夏生,是他的亲生儿子。
连满孝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以前隋穗每次从外面回来,都要去庆春园吃这个龙虾煎蛋饼,有一次去晚了,人家不卖给她,她就不肯吃晚饭,非说要等到明天店开门了再去吃,脾气不知道是随谁,犟得很。我看不过去,悄悄打了个电话,让那边半夜三更送了夜宵来。”
连满孝停顿,笑出褶子,“她一边说着不吃,一边将整盒夜宵全都啃进肚里。隋穗啊,最会讨人高兴,这不,给她送一顿夜宵,她能记上一个月,那段时间,她每天都眨着眼对我说,连伯伯,你是世界上最好的父亲。”
岁岁眼眶湿润。
连满孝:“我就这么一个女儿,虽然不是亲的,也没有随我连家的姓,但是对我而言,她就是我女儿。”他意味深长看岁岁一眼:“最开始我以为夏生疯了,但现在我能理解了,朝小姐,无论如何,请你活得快乐幸福。”
岁岁吃一口酥香的龙虾煎蛋饼,眼泪掉下来。
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太过匪夷所思,她不会奢望别人都像连夏生那样接受,连伯伯能对她说出这番话,已经出乎她的意料。
两人正在客厅聊天,佣人出声:“小连先生回来了。”
连夏生风尘仆仆,迈进客厅,眼睛往茶几上一瞥,当即上前,直接将食物全都丢进垃圾桶。
连夏生拉起岁岁,神色肃穆:“我不是让你不要随便吃东西吗?”
岁岁吓一跳,“你怎么了,是连伯伯买回来的,不是别人买的。”
连满孝:“夏生你什么意思?”
连夏生将岁岁护在身后,一双幽深似湖的眼睛又冷又寒,仿若毒蛇,目不转睛,凝视连满孝:“爸,我是什么意思,你心里有数。”
连满孝拍桌而起,“夏生,你再怎么胡闹,我都可以不计较,但是今天,你实在太过分,把话说清楚。”
连夏生:“我重新开始查隋穗的身世,你猜我查到了什么?”
连满孝一愣,下意识看向岁岁,神色有些慌张:“能查到什么,当年我做善事在孤儿院接回一个小女孩而已。”他起身,有意回避:“夏生,有什么事我们去书房谈。”
“行。”连夏生朝岁岁招手:“岁岁,你也来。”
从客厅到二楼书房,短短几分钟的路程,三个人的步伐格外缓慢。
心思各异。
连夏生紧紧牵着岁岁的手,力道太大,差点弄疼岁岁。抬阶只差一步,他忽然停下。楼梯拐角半明半暗的光线里,岁岁抬眸去看,连夏生犹豫彷徨。
“夏生哥哥?”
连夏生伸手为她将长发挽到耳后,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问:“无论之后你听到什么,都不用害怕,更不必对自己有所怀疑,你要记住,你是最好的,包括你的感情。”
连满孝站在书房门口,若有所思看向他们。
等进了书房,连满孝开门见山:“夏生,想问就问吧。”
连夏生:“爸,隋穗是不是你的私生女?”
岁岁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住:“什么?”
连夏生回避她的目光。岁岁想起他刚才在她耳边说过的话,有些发懵。
难怪他要那样说,如果她真是连伯伯的女儿,那她过去的十年感情,就相当于一个笑话。
岁岁揉揉眼角,心里闷得慌,像是一个气球越吹越大,快要将她胀破。她尽可能稳住自己的情绪,声音有些发抖,向沉默的连满孝讨一个答案:“连伯伯,你为什么不说话?”
一本正经的连满孝再也憋不住,弯腰大笑。
岁岁和连夏生四目相对,一头雾水。连夏生:“爸?”
连满孝:“难怪你一回来就摆臭脸,原来是因为这个。你要听实话,那我就告诉你实话,隋穗不是我的私生女。”
连夏生:“如果不是,那你为什么要骗我们,当初你根本不是一时兴起到孤儿院做善事,我找到了当年孤儿院的负责人,负责人承认,当年你直接点名要抚养隋穗,她被送到孤儿院的第二天,你就将她接回了连家。当时和你同时出现在孤儿院的,还有一个女人。”
连满孝点一根烟。
连夏生有些急躁:“爸!”
连满孝不耐烦,烟抽没几口,狠狠摁掉,烟丝爆出。
“她是我一个好友而已。”
连夏生:“正是巧,你的这个好友,恰好是岁岁的母亲朝月。”他站起来,语气略显激动:“如果隋穗和你没有血缘关系,那朝岁岁呢?朝岁岁是你的私生女吗?”
连满孝无奈地睨他一眼:“都不是,你不用担心,你没有爱上自己的妹妹。”
连夏生脸上神情总算有所放松,还想问,连满孝不愿意多说,“当年我答应过朝月,绝不泄露半个字,就算你是我儿子,我也不能破这个戒,你要想知道,就凭自己的本事去查。”
连夏生坐回去,似乎对连满孝的守口如瓶早有预料:“既然我要查,肯定要查个究竟。我已经从北城接了朝月,晚些时候她就到。”
这个夜晚结束得并不愉快。
岁岁从书房离开后,连满孝和连夏生在书房里吵了起来。
书房隔音效果好,岁岁听不清他们在吵些什么,她隐隐猜到什么,站在书房外发愣。
连夏生回来时的愤怒,不仅仅是为了她的身世,或许还有她被杀的事。
第71章
夜色深沉, 连夏生从书房里出来,墙边蹲着个娇小的人影。
双手抱膝,肩膀孱弱。
很久很久以前,她也这样在书房外等过他。有时候是她惹事在先,有时候是他不分轻重,但无论如何,每次进书房主动承担责任的那个人, 总是他。
他喜欢看她守在书房外忧心忡忡的模样, 喜欢她犟着脾气却不得不关心他的样子。他愿意承担所有的后果, 她成长生涯中的一切苦果,都由他来尝,他乐意。
保护她,已经成为他的一种本能。
连夏生停在离岁岁半步远的地方。
“夏生哥哥。”少女仰起脸蛋,神情略显困倦, “你和连伯伯说了些什么, 他发好大脾气。”
刚才门打开的时候,一晃而过的书房地板上,全是瓷器碎片。
“他没有发脾气。”连夏生去捞她的手臂,扶她起来, 岁岁蹲得太久双腿发麻,没什么力气,还好连夏生及时用坚实的胸膛抵住她。
岁岁小声问:“那是你在发脾气吗?你在生连伯伯的气, 为什么?”
连夏生没有回答。
他搀着她一步步缓慢走向长廊那头的卧室。
有些话, 他不能告诉她。
他可以当着她的面, 质问连满孝私生女的事,也可以直接揭穿当年寄养的猫腻。但是他不可以在她面前提及一年前意外死亡的事。
连满孝瞒着的,不仅仅是隋穗身世,还有她死亡的事。
凶手是谁,或许连满孝早就知情,可是这么长时间以来,连满孝却从来都没有提及过。
刚才他准备从书房离开的时候,连满孝喊住他,告诉他:“夏生,你铁了心要查下去,爸不会拦你,接下来你要做什么,爸也不会过问,爸养了隋穗这么多年,说没感情那是假的。”
他冷笑问:“为什么当时不告诉我凶手是谁?”
“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
还好,对于他而言,永远都没有为时已晚这四个字。不必让她徒添忧愁,当初连满孝没来得及做的事,由他来做。她未能得到的公道,他来给。他不会让她失望。
岁岁的声音响起:“夏生哥哥,连伯伯有参与一年前那件事吗?”
她问得直白,已经做好天崩地裂的准备。连夏生摸摸她的脑袋,语气肯定:“没有。”
“那就行了。”岁岁反牵住连夏生的手,“我只想查出我的身世和杀我的凶手,其他的事,我不想知道也不需要知道。”
连夏生轻轻抚上她的肩头,“好,我明白了。”
“你已经猜到凶手是谁,对吗?”
她的手很凉,与他掌心的滚烫形成鲜明对比。连夏生微微弯下腰,把她的手贴到脸旁,“对。”
“那你现在告诉我。”
“我没有证据。”
“你连夏生不需要证据。”
她如此了解他,几乎抓住他每个死穴。是,他确实不需要证据,所谓证据,是为无权无势的平民百姓所设,不是为他们而设。
“你出事前,我曾经追查过你亲生父母的下落。”
“我知道,你以前也帮我查过。我有求过你。”
“以前我查的时候,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阻力,每次都是点到为止,并未深究,但是那一次,为了与你和好给你惊喜,我动了手里所有的力量去查,可能正是因为这个,打草惊蛇,以至于给你招惹了杀身之祸。当然,这只是我的一种猜想。”
“从你嘴里说出来的猜想,十有八…九就是事实。看来杀我的人,特别不愿意接受我的存在。”岁岁唇角微勾,苦涩一笑,问:“当时你查到的最后一条线索,指向谁?”
“北城顾家。”
岁岁愣住。
顾家?
她对于顾家唯一的印象,就是顾柔。
“我将所有的线索串起来后,得到两个结论,你要么是连家的女儿,要么是顾家的女儿,现在看来,应该就是顾家。”
岁岁垂下视线,“因为不想认我这个女儿吗,怕我去找他们,所以干脆杀掉以绝后患?”
她的声音里满透悲伤,像一只迷途的羔羊,慌张不知所措。连夏生靠得更近,两个人四目相对,他告诉她:“事情水落石出之前,我不允许你胡思乱想,你的那位朝阿姨,她应该知道你的身世,顶多到明天,我还你一个真相。”
“嗯。”
第二天起早,灰蒙蒙的阴雨天,不是个招待客人的好日子。
朝月来了,被人推着,坐在轮椅上。
岁岁躲在玻璃门后。
这是连夏生的主意,怕朝月见到她有所顾虑,不肯说出实情。
昨晚一宿未眠。她心中有个大胆的猜想,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或许朝月不仅仅是朝岁岁的母亲,也是隋穗的母亲。
她花了一整夜的时间劝说自己不要再乱想,可是早上一睁眼,脑子里全是各种各样的问号和猜想。
人需要对自己的出生有所了解,才能踏实走好余生的每一步路。死者尚需落叶归根,更何况是活着的生者。
岁岁紧张地盯着屏幕。客厅的画面清晰放大眼前。
然而事情进展并不顺利。
当连夏生告知朝月,隋穗不是自杀,而是他杀的时候,朝月情绪激动,等众人回过神,她已经晕过去。
岁岁下意识就要冲出去,家庭医生比她动作更快。岁岁停在磨砂推门后,脑海一片空白,最终还是没有走到人前去。
很久以前,当她以朝岁岁的身份向朝月问起隋穗时,朝月脸上的神情,她至今忘不了。
那是一种深深的悔恨与懊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