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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略掉心底深处的惶恐,绿松开安安的手,敲门。
很快,里面有人应,“谁呀,门没锁紧,自己进来吧。”
钱北这段日子老是不舒服,钱母正给他熬药。
都要吃午饭了,这个点怎么还会有人来?
钱母仔细地架好柴火,确保火势能保持现有姿态持续下去,这才走向前屋。
因王斧拿着太多东西,看着女人近乡情怯的样子,又想着这是女人娘家,就没客气,用背推开了门,将身上的东西放下。
三人紧接他身后,将小小的屋子塞得满满当当。
绿的反应最为局促。
只不过男人在前头没看见,安安太矮,没抬头就不知道。而须之玉是知道了不说。
“你是——”王斧人高马大的挡在最前面,钱母觉得眼熟,可是想不起来是谁,对方又拿着这么多的东西——
“丈母娘——”王斧侧开身子,将后面的人露出来,“我和钱绿带孩子回来看你了。”
王斧这会儿还不知道绿已经冠上他的姓了。
男人身子错开,身后三人暴露出来。
绿自从自己制衣后,就都是穿自己做的衣,尽管尽量地贴切这个时代,可仍旧微许与众不同。
就像现在,象牙白拽地棉裙,袖口简单勾勒奇巧缠绕枝蔓,宽大腰带轮廓出细腰。
衣服已经算是旧衣服,绿自醒悟花钱太多就没再给自己做衣服了。可是简单的款,被女人穿出来,舒舒服服似乎永远不会厌。
她身旁的两个孩子则都是上天赐予的好容颜,让人忍不住呵护、轻言。
“囡囡——”钱母一眼认出女儿,虽五年未见,可是有些东西刻在心底便不会忘记。
在钱母眼里,绿的五官依旧,只是眸子多了几分人气、色彩,气色也好了,人便就长得更好了。
钱母一瞬间不再后悔将囡囡嫁出去,并且多年没有回来——因为囡囡还活着,过得很好,这就够了。
钱母冲上来,一把搂住绿,两只粗糙的大手拍打着绿的肩背,“囡囡回来了,囡囡回来了——”
哭泣声似是喜悦,又杂含着抱怨,还有失而复得的心情,五味俱全。泪水从眼眶中迸出。
绿真切体会到泪水打到衣服上,即使没有尝到,可内心似乎能品味得到,泪水很咸很咸。
钱母声音很大,一时之间,似乎整个房子都被她的声音掩盖。
而离她最近的绿,心中漾起了一圈一圈的涟漪,然后她听到了自己的哽咽声——
“娘——”
绿小时候没有娘,她只有嬷嬷,可是嬷嬷和娘不一样的。
她们都说,娘会在你没醒来的时候,在桌上放好热腾腾的早饭;娘会帮你洗头,尽管有时候扯着头发很痛;娘还会偶尔带回来小吃,在不经意的一瞬间拿出来逗你开心。
这些嬷嬷没有做。
最开始嬷嬷只是把绿带在身边,因为把绿留在房间里会让同室的人怀疑绿会偷摸。
小小的绿在厨房里,要保护好自己,不要被人来人往的大人们带倒。
再大一点,嬷嬷有了熟识的朋友,将绿放在绣房,那里没有了人来人往,每个人都认真地坐在绣架前,偶尔的交流也是坐在原位。
绿喜欢上那里,因为在那里更轻松,不用担心踩在油腻腻的地板上摔倒。
绣娘下工了,绿就去厨房外等着,等着嬷嬷下工,然后二人一同回寝,绿伺候嬷嬷上床,自己也上床,开始期待第二天。
就这样,慢慢的,绿成了小绣女,到绣娘,再到几位绣娘总是愿意向她请教的人。
在这之间,绿一直没有尝到有娘的日子是什么样的。
现在她知道了,应该就是这样,有这么一个人,无论你如何,你在哪里,她都希望你好,为你祝福。
躺在床上的钱父闻声坐起,喊着,“婆子,你说谁回来了?是囡囡吗?”说完之后,响起的是咳嗽声。
钱父操劳太多,到了冬天身子就变虚,总是乏力疲劳,关节肿胀。
钱母哭着,哪有精神分给他。
钱北在床上躺着焦急,王斧走了进来,喊了一句,“丈人。”
屋子透光性不是很好,男人走进来堵在门口,屋子更加暗了。
王斧也意识到这一点,不过还是交待清楚,“我和钱绿带孩子回来看你了。”
态度良好,像是平常回来探亲的女婿。
“好,好。”钱父的眼里也闪出泪光。
安安看着第一次见面的外婆一直哭,也想哭。外婆的哭声把他弄得也想哭。
抓住平平的衣袖子,哭唧唧起来。
而屋外不远,是抛下饭碗赶过来的村长,和四人之前相遇的钱富。
☆、平平之事
屋门是虚掩的; 村长稍稍用力就推开了,他的唇边、胡子上还挂着菜汁。
“钱北家的; 你女儿带孩子回来了呀——”老村长一边说,一边揩去胡子上的菜汁。
两眼四下看,当发现小孩时便紧盯两个小孩,不顾母女相聚的煽情场面。
“小朋友; 你几岁呀?”相比安安,平平更显天人之姿; 老村长弯腰询问。
正在哭的钱母面上掠过一抹惶恐的神色,哭声转化为抽泣声。
钱富站在门口,手上的捕兽夹已经不见了,不知遗忘在何处。
村长已经老了; 但是他的眼睛里充满着热切和希望,因为年迈; 所以躬下的身子微微颤抖; 没法坚持太久。
平平抬起眼皮看着这个老男人; 正要回答,身子突然腾空; 让她不得以抓住什么东西保持平衡。
是王斧。
“孩子快四岁了。”王斧还记得再过两天就是孩子们的生日,他打算带着孩子们在C市过。
须之玉挣扎; 被男人轻而易举的压下。
突然冒出来一个白花胡子的老男人,并且一上来就盯着自己女儿问年纪,王斧不得不站出来,提防不利孩子的事发生。
王斧虽未参与过那些腌臜的事; 但他不经意间瞥见过,一群小男孩被堆放在一堆,像是没有自主权的货物,被明码标价。
偶尔还会掺杂几个女孩,那通常都是很好看的。
王斧深知自家女儿的相貌,和他老子武力一样,能甩开最出色的一批人几条街绰绰有余。
这么偏僻的地方或许是不知道他的名气,所以如此放肆打量他女儿来着。
“是不是就在大后天?”老村长缓慢挺直腰背,声音微微发颤,问。
饱经沧桑的眼中蕴涵的是期许。
王斧没想到对方将自己女儿年龄猜得这么准,冷峻了脸,一时琢磨不出对方的意图。
须之玉继续挣扎,依旧失败。
除开尚不能稳妥走路的头一年,堂堂女帝何曾这般被人抱孩子一样的抱。
须之玉的脸也变冷了。
两张冷脸正是一对父女样。
绿知道女儿不喜被抱,但钱母情绪至今未平缓,两只手抓住她的手,绿不忍离开。
安安呢?
大眼睛里还盛着泪水,泫然欲泣,被白花花胡子的老爷爷吸引了注意力。
“放我下来。”须之玉冷言,童音更显空灵。
碍于女儿的再三挣扎,王斧怀疑自己硌着她了,将人放下。
老村长的目光随着须之玉移动。
钱北这会儿起身从床上下来,走到门口,见到这场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瞥见女儿日子过好了,人也生气多了,但做父母的却内心苦涩,原因是知道女儿命不久矣。
须之玉仰头,与老村长对视,那双异常漂亮的眸子里闪过一束光。
在一老一少的对视之间,似乎有时空的穿越。
半晌,如梦初醒般,老村长瞬间懂了这就是他要等的人,是他们全族几百年间等的人——
老眼迸出泪水,嘴里呢喃,“谢天谢地,谢天谢地你来啦。”
瘫软坐在地上,两手合十。
一边是全族世世代代不可超生的后果,另一边是下世个个位列仙位的结果。
人心中的天平自然倾向后者。
数百年间的村长们,一代又一代兢兢战战,唯恐熄了香火,惹怒了凤凰、天命之女。
或许你嘲笑他们傻,嘲笑他们愚昧无知。
然而正如一只鲸徜徉大海,一只青蛙长眠池塘,在其位谋其职。
你不应当有挑剔、鄙夷的理由。
“呐,”须之玉开口,心里有点涩涩,或许是因为四年的凡人生活同化了她,“你好。”谢谢你们。
须之玉穿越之前是不会思考这么多的,普天之下都是她的子民,如画江山一切都属于她。
她未曾衡量过因为她的一个决定,给一个家族施加了多大的压力。
因为对于当初的她来说,那只不过是一些小人物。
而如今——
须之玉看向被钱母拉着手,正用着关爱、忧虑的眼光注视着她的女人。
小小的人儿笑了,仿若春天里最柔和的一股风,唤醒了种子,叫起了冬眠的动物,万物生灵受到启蒙开始了新的启程。
眉眼之间依稀可以看出绿的影子,是母女的相似之处。
——如今她也只不过是普通平常的人。
老村长放声哭了起来,上了年纪的人哭起来总会给人岁月无常的感觉。
钱富搀扶,哄:“好事呀,村长——”钱富不敢劝言止住眼泪不哭。
该让老人家发泄出去的就该发泄,以免突然止住泪水情绪过于波动,伤身。
可麻烦的是,钱父钱母都跟着哭起来,哭声凄凉,宛若白发人送黑发人。
这可不就是断了他们女儿的命嘛!
“平平——”男人唤女儿,内心敏锐感觉到有什么不对。
屋里响起三重唱,加上安安半个啥也不知情的小伴奏。
…………
良久。
钱父钱母一脸悲伤地站着,而村长早已被搀扶着坐在椅子上,满脸喜意。
钱富正在向王斧夫妇俩普及属于他们这个村子的传说。
当谈及到平平是命定之女,最最了不起的人时,绿搂过平平捋女儿长发,展颜一笑。
安安和王斧也是骄傲地笑着。
好话大家都爱听。
然当谈及到绿可能因此命不久矣的时候,安安跳了起来,大叫,“骗人。”小手挥舞,气不过这个说谎话的爷爷。
男人当即周身冷下来,吐言,“疯子。”
果真是小山村,除了他女人都是一群愚昧无知的人。
钱父钱母悲从痛来,捂着心口不言语。
这个时候须之玉开口,仰着小脸看着绿,“妈妈。”她喊。
似是水银里面装着的两颗黑珠子,又黑又亮的眼睛,让绿不自觉地被吸引住。
“我是平平,平平不会害妈妈的,我要妈妈做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小脸绷紧,君无戏言!
绿怔住。
平平说话口气从来都像大人并且寡言。不像安安说话没有边,稀奇古怪的引人发笑,也不像安安,黏人煽情的话随口就说了。
绿一直知道平平是个谨慎,说话做事有条理的人,而且内心骄傲而强大。
绿在平平安安之前接触到的孩子也就只有杜子言了,杜子言也是认真的孩子。
所以绿不觉得平平有什么不对或是不好。
在此刻,看着平平像个寻常孩子一样,发着纯真的誓言,绿笑了,在女儿脸庞贴下一个吻,“妈妈一直知道平平是个好孩子。”
女人笑起来纯净甜美,似乎能将黑暗驱散,阴冷消退。
须之玉情不自禁地贴到女人怀里,闭上眼睛小脑袋蹭蹭。
像安安一样,仅仅是闻到妈妈的气味便会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