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于是,他以一个极为夸张的姿势,拦住了的士。现在跟两天前去舒儿的家,站在路边的心态完全不同了。
车子穿过薄暮时分的城市,因为单行道拐了一个大弯。方原不在乎。看到远处的那幢地标之一的大厦拔地而起,直插苍穹,像一个巨大的阳具,他心里有点得意。他像喝醉了酒的人,傻傻地想,为什么城市要把建筑物都设计得像个直指天空的阳具呢?而那又红又圆的夕阳,就像一枚巨大的子宫,兀自悬挂在阳具的旁边。车子往前行,子宫就往下滑,慢慢地,子宫消失在阳具的背后。
他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个进入这个城市的缺口了。他不要空调,打开车窗,伸头出去,迎着海那边吹过来的热风,真想大声吼叫。
只是一想到刚才施太太的哭诉,他心里有些许震动。人家可是老师,却那么信任他。一想到包里的那本最终也不用掏出来的假毕业证,有一点羞愧。
他决定下一步恶补一些作为合格父亲所具备的知识,绝不辜负客户对他的期待。他掏出手机,问陶军在哪儿,他要请吃饭。掏军问是不是钓到大鱼了,他眉飞色舞台地说:
“赶紧给你电脑的网络快车升级,二兆变四兆啊,钱我来付!我要上网查儿童心理学,要下载大量儿歌和童话故事,这儿的人太善良,这儿的孩子太需要父爱了!”
第9章 雌性蝴蝶
晚上,和陶军吃完了又辣又油的乌江鱼,剔着牙从老院子出来,去了附近的一家酒吧。
上去坐下了才发现不太对劲,整个大厅坐的都是清一色的男人,几个准备表演节目的“美女”穿插其间,远看都是高高的个儿,脚踩高跟,走路婀娜,近看却发现,“美女”脖子上虽然系着丝巾,却掩不住突出的喉核,裙子的开叉处,侧露着毛耸耸的大腿。
陶军看明白后,告诉他来错地方了。
方原没上过这样的“专业”酒吧,他见邻座两个年轻男人在勾肩搭背,情意绵绵的,开始有点困惑,见陶军挤眉弄眼,也就明白了。那两人的其中一个,长得腰细脸白,眉眼妩媚得像个女孩,特像他在牢里的狱友小麦。
陶军要走。“全场一个靓女都看不到,酒喝着也没味道。”
“我想看看别人是怎样谈情说爱的。”
他硬是掏钱给侍者,买了两瓶250ML的太阳啤。
一个浓妆艳抹的“女演员”走了过来,穿着一条高叉吊带红纱裙,千姿百媚地一抬腿,在两人中间坐下。
“她”一开口就觉得特别拧,声音低低的,鹅公嗓子,跟柔情似水的表情和千娇百媚的姿势很不协调。“她”问:
“你们是一对吗?是不是第一次来?”
方原摇摇头,又点点头。
“她”暧昧一笑,让他们千万要看完表演才走,然后摇了摇兰花指,叫侍者给他们送一些柠檬片过来。
“她”亲自用牙签挑起,给他们一人塞一片柠檬在啤酒瓶颈里,说:“喝太阳啤要加点柠檬,口感才好,试一下……”
“她”一边说一边把手肘搁在方原的肩上,凑脸过来,往他耳垂吹了口湿湿的热气。
方原居然有点慌,他故作镇静地喝了一口,说不错不错。
见方原说话,“她”便吊着小眼睛,一脸妩媚地问他:
“我叫你妹妹可以吗?”
陶军反感地说:“他明明是个男人,为什么叫他妹妹?”
“她”马上抛给陶军一个讨好的微笑。“对不起,搞错了,你才是妹妹呀?但我比你小,我要叫你姐姐才对呀。”
“胡说八道,烦死了!”陶军要起鸡皮疙瘩了。
方原觉得他这种态度有拂人家好意,便在桌下轻轻打了一下他的大腿,不料被“她”看到,不但不恼怒,还对方原挤出会心的微笑。
她凑头到方原耳边,低声说:“以为你是妹妹哦,原来是哥哥,哪天腻了他,来找我呀,我天天晚上都在这个场子里跳现代舞。”
“她”直起腰,用手扶了扶吊带晚装里的那抹假胸,毫不计较地对陶军说:
“那边有艳舞,随便过去看看啊!”
“她”拧着高跟鞋走开后,方原才对陶军说:
“以为你什么都懂呢,不过如此!人家以为你是一号,我是0号,所以叫我妹妹。被你一吼,又以为我是一号,你是0号,所以叫你姐姐了。尤其是我打你一下,被她看到,以为我们真是同性恋呢。”
“什么叫1号,什么叫0号?”陶军真的不懂。
“1号是TOP(顶部),0号是BOTTOM(底部),你那么多碟就没有这种题材吗?难道你没看过《喜宴》、《蓝宇》和《断臂山》?”
“看过。但我只知道主动和被动,进入和被进入。”
“就是这个意思。一号是男的,0号是女的。你可以这么理解。”
这些都是小麦夜里告诉他的。小麦入狱前是个时装设计师,也是个行为艺术家。
陶军说:“我又不是不知道世界上有同性恋群落,只是不感兴趣,走吧,这些地方只让我恶心,为什么不让这些酒吧关门?”
方原说:“别人也要活呀,你可以光明正大泡妞,人家可不行,身边想找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平日已经够憋了,你让人连一个聚会的地方都找不着,怎么办?不都是人吗?人家天生不喜欢女人怎么办?人家来这儿消费还纳税呢,好过你盗版,好过你侵犯国际版权啊……”
一受指控,陶军比他还有理。
“如果需要我也可以交版权税的啊,但我找谁交去?法国人?美国人?还是日本人?我连门都摸不着,怎么去?再说国家仇,民族恨,我不向日本人索赔已不错了,还给他们拿钱?我呸!”
陶军越说越得意,好像就他能收拾日本人似的。
他一口气喝完瓶里的酒,然后用力吐掉嘴里的柠檬。“我越看你越有可能成为这儿的VIP,我以后洗澡再不关门就亏大了!”
他站起来。方原只好跟着他走。
“你这人太无趣,太没求知欲了,大家都出来找点乐子而已,难保将来你不喜欢这儿的呀。”
“我靠!我怎么变也不会喜欢男人的!”
“世事无绝对啊,人是可以转型的,动物都可以变种呀……”方原冲他大声喊。
方原见惯故乡小桥流水的原始美丽,也见过牢里人性极致的龌龊。在他眼里,这些真不算什么。那个男扮女装的演员挺热情,挺友善的,妖冶一点,总比道貌岸然但体内冷血的家伙要好。虽然方原不可能是GAY,但对于GAY们活在世上的顽强,他至少有一点感动。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歧视他们,方原也不会改变自己的看法。像小麦,他见人都是绕道走,从不招惹别人,而且很有才华,但牢里所有的家伙都想欺负他。
似乎有一些人,天生就想把自己不认同的东西毁灭掉。战争就是这样打起来的,统治也是这样开始的。像希特勒对付犹太人。上周陶军推荐他看了描写二战时期波兰沦陷的《钢琴师》,那个长得特像GAY的男主角所遭受的摧残我见犹怜,令方原骨子里更讨厌那种以强凌弱的扑灭。
也许在这个酒吧里喝酒的人注定一生悲惨;也许从父母做爱那一天起,他们就被精子和卵子做成这个样子;也许在三岁之前,他们被奶奶或姥姥乱穿衣服弄成这样。总之他们无法改变他们的性趣带来的痛苦,跟他们也无法改变他们的性别一样多。
方原会如此认为,是因为小麦。
他在牢里有一次差点被人侵犯,他竭力反抗,宁死不屈,头顶百会穴右边的那道裂痕就这样砸出来的。
那夜,窗外的月光照见了一地的血。是小麦帮他猛烈敲响铁门,喊醒了狱警。从医院回来后,他每天的全部生活就是盯着那个拿他的头往铁床上撞的大块头男人,半个月以后,大块头开始不敢拿眼睛跟他打仗了。后来,方原因为代写家书和给大家唱歌娱乐,润物细无声,终成为仓霸师爷。当知道小麦一进来的头个晚上就被大块头鸡奸这件事后,他就让仓霸为受害者出头,要大块头当众喝下小麦拉出来的一水瓢尿不算,还指定大块头从此负责洗厕所直至出狱。以此为小麦雪了耻。从此没有人再敢欺负小麦了。
小麦被欺负是因为他太像女孩儿了。
小麦腰很细,眼睛很迷离,外貌与内心一样柔美。
后来小麦对他很依恋,看他时眼睛有时很亮,有时很湿,有时很媚。
有次借着暗夜,小麦像小妹妹那样钻进他的怀内。
他抱紧了小麦。
但小麦的手再往下摸时,他马上推开了。
他那玩意儿没竖起来,手上毛管却竖了起来。
他指给小麦看。
“对不起,我做不来这个。”
他告诉小麦,就算自慰,他心里想的也必定是个女人。
虽然他的第一个女人严重对不起他。
后来方原在图书馆一本叫《人之初》的杂志,看过一篇关于性取向的文章。作者说,大多数的心理学专家认为,同性恋有基因和环境方面的因素。在孩子3至4岁这个阶段,不良的心理生活会带来性识别偏差,导致自我心理性别认知的偏差。
那么说,成长后的这些人,他或她是在无知的状态下被塑造成这样的。小麦他们本身没有错。小麦他们也是受害者。小麦他们一生注定与社会格格不入,一生注定躲藏和假装。
只有在这样的地方,小麦他们才可以找到自己的同类,可以很肆意地饰演自己想饰演的角色。
一脸妩媚。这样形容一个男性不是方原的原创。他们湘西人沈从文的小说里,就用这样的语言形容过一个水手。那也是一个湘西水手。但方原并不知道。只知道小麦在他怀里时,就是一脸妩媚。
男人要妩媚起来,真是有甚于女人,因为他内心里太渴望张扬这一种潜藏的气质了。他会把身上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他的渴求里。因为他们太想表达这种欲望了。
方原只知道张国荣。知道张国荣在《霸王别姬》里的妩媚,还有张国荣因人生的困惑,忧郁而死。
可惜陶军不知道小麦的事,方原也无法跟他分享。
监狱里的糗事,方原只想忘记,跟谁也不想提起。
接近门口,看到右边有一个小厅,里面烟雾缭绕,七八个仅仅穿着内裤的男孩在中间旋转的环型台上,左摇右摆的,中间有个长得最俊,身材像阿RAIN的男人在跳钢管舞。这些人很明显不仅仅是在表演,他们随时会跟客人出去,只要有人给他们钱。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他们都卖。
这就有点脏。但方原担心有一天自己也管不住自己。现在不过是还未进入程序,未到最后一刻而已。如果那些女人给他钱,只要不讨厌,他管得住自己吗?
在老家的传统中,一个男人出卖自己的肉体,哪怕变相出卖,也是很丢人的事。虽然方原是80后,是听着摇滚跳着街舞长大的男孩,但心里依然很虚。
他迷失了一回又一回。但总是有一根无形的绳,在系着他的脖子,只要他往那个方向一探头,绳子就会往里勒。他不怕那种疼,只怕自己会窒息。但他又向往绳索以外的那一片天。为了那片似乎很自由很华丽的天,他没有信念让自己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