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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小时后,当他再回想起顾况离开的影子,想起自己当时的欲言又止,只觉得那犹豫的后果让他咬牙切齿,撕心裂肺,亦是,刻骨铭心。
——小心。
——我知道。
……
外面战火连天,导致地牢的四壁和顶子也在不停地掉落墙皮。
庄清时腿上受了伤,原本就站不住,地面还一直晃动,她痛得咬唇,“仰止,我们先出去好不好?”
陆仰止也皱眉看了看四周的环境,缓缓放开了拽着唐言蹊的手,黑眸最后看了她一眼,走回庄清时身边,“嗯。”
刚把庄清时抱起来,一转身就看到唐言蹊挡住了二人的去路。
陆仰止沉着脸,忍着怒意,“你闹够了没有!”
她却毫不退怯,脸上淌着细如涓流的微笑,“陆仰止,你不是相信我吗?既然你这么爱我,那么我还是她,你选一个。今天我是不会让你带着两个人一起出去的,你必须选择一个。”
男人深深看了她半晌,眼底有隐忍跃动的火光,最后被硬生生地压下去,“言言,别任性。”
唐言蹊边用余光望着乔治,边笑,“难道在你面前,我没有任性的资格吗?是谁说过我可以像其他女人一样任性胡闹,是谁说过我可以事事依赖你?” “现在我不过就是让你把一个会阻碍我们的人留在这里,你却为了她说我任性?”唐言蹊的笑容渐冷,“你是不是还忘不了她,你是不是觉得她比我懂事听话,你是不是觉得你姐姐给你的提议很好——和
她结婚,在外面养着我。反正女人总是越多越好的,是不是!”
“唐言蹊!收回你的话!”陆仰止狠狠盯着她,额头上的青筋已经很明显了,薄唇冷冷吐出最后几个字,“这些我就当成没听过,现在闭上嘴,跟着我,我带你们出去。”
唐言蹊半点不退,不避不闪地就这么望着他,“我走不动,要你抱。”
庄清时在男人怀里,不可思议地看向唐言蹊那张明摆着写着“无理取闹”的脸。
几乎不能相信,这是她唐大小姐的做派。
虽然早知道她爱耍赖且脸皮厚的惊人,可是这种程度,已然超出了她对“脸皮厚”三个字的认知。
“算了,仰止。”庄清时实在不想留在这里,主动出声,“你放我下去,我自己走。”
唐言蹊剜了她一眼,讽笑,“你倒是善解人意。”
“是没你不分轻重。”庄清时敬谢不敏地回应。
“庄美人这么善解人意,不如自己找个南墙撞死,别整天横在我和我男人中间碍事。”唐言蹊笑着吐出这句话,一个字比一个字恶毒尖刻。
陆仰止却没放下庄清时,反而把她抱得更紧,根本不想再理会胡闹的女人,抬步就往出口方向探去。
恰在此时,乔治耳机里传来了一个淡薄的字眼:“杀。”
他抬手摁住耳机,眼里有厉色一闪而过,十分干脆地掏出了枪。
还没对准男人的背影,就见唐言蹊一跺脚,好巧不巧地冲上去挡在了他的瞄准范围里,拉着陆仰止的手臂不停摇晃撒娇,“我说我走不了,你是听不见吗?你不想要你儿子了吗?”
乔治拧着眉,放下了枪,以很低微的分贝汇报道:“头儿,大小姐她……” “先等等。”屏幕上的男人似乎也看到了这一幕,有所顾忌道,“谨慎行事,别伤着言,我让顾况去出口的第二个转弯处堵截了。到时候你只需要配合他,把言拉到陆仰止身后,不要让她冲在前面,以顾
况的枪法,他必死无疑。”
“是。”
陆仰止止住脚步,眼睑低垂,看着拽住自己不松手的那五指细白的手指,总觉得它们在挑动自己的神经和耐心。
嗓音里寒气四溢,“唐言蹊,你懂不懂什么叫适可而止?”
那手指微微蜷缩了下。
好像是退却。
下一秒却又仿佛下定决心,更变本加厉地缠住他,“我不懂,我不懂,我不懂!我就是不喜欢她,我就是不喜欢你抱她,你抱我吧!让她自己走!她不是说她可以自己走吗?” 陆仰止压着怒火,“我再说最后一次,”这语气已是不多见的警告,“这里不是你闹脾气的地方,如果再耽误一分钟,地牢塌下来我们都会被埋在这里!你以前就算再任性也不至于到是非不分的地步,怎
么怀了个孕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唐言蹊被他说得怔住。
密密麻麻的心痛在她心上铺开。
没办法忽视的,一呼一吸皆是痛。
陆仰止说完这话,怒意发洩出去,又看到女人的怔忡和茫然,似是受伤,心里有些微不可察的懊恼。
可是下一秒,她深呼吸过后,却朝他绽放了笑脸,轻慢妩媚,说不出的凉薄,“你这是怪到我肚子里的孩子头上了?怀了它就是会让我变成这个样子,怎么,你还想打了它不成?”
“你不可理喻!”
唐言蹊的怒意也被激起,浑身颤抖了片刻,猛地伸手——
“啪”的一声,打在了庄清时脸上。
庄清时捂着脸,愕然看向她,“你……” “都怪你!”唐言蹊尖声道,“老子早就应该让你死在那些绑匪手里!早就不该救你!如果不是你,我和仰止当年就不会分开!我和相思也不会母女相隔这么多年!现在我才应该是他的未婚妻!你还活着
干什么,你为什么不去死!”
说着,她又要去打庄清时的脸。
扬起的手却顿在了半空。
再也无法打下去。
因为,陆仰止半侧身,把女人完完全全护在了怀里。
她这一掌若是劈下去,势必打在他伤口崩裂的肩膀上。 陆仰止放下了庄清时,已是怒不可遏,“唐言蹊,都他妈什么时候了,你还在闹!和你讲理是讲不清了吗?你说的对,比懂事体贴善解人意这一点,你确实和清时差远了!我是爱你没错,但你此时此刻
的做法太让人失望了!我从来不知道你竟然还有这一面!”
他的话如从九霄之上砸下来的惊雷滚滚,震得唐言蹊的五脏六腑都快要碎了。
——你说的对,比懂事体贴善解人意这一点,你确实和清时差远了。
——你太让人失望了。
——我从来不知道,你竟然还有这一面。
你从来都不知道,我竟然还有这一面。
良久,她轻轻笑出了声,“陆仰止,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闭了下眼,逼退了那些快要涌出的什么,再睁开时,眸光潋滟,清明一片,“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她重复着这句话,哆嗦着放下手,似是疲倦到了极点,“厉东庭,他在门外接你们吗?你们真的能活着出去吗?”
男人皱眉,听到她的语调里隐约透出的孱弱和疲惫,想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想起她方才假装不舒服的事,又冷下脸,不耐道:“你的无理取闹才是这里最麻烦最难应对的。”
一剑穿心。
被伤的人却笑着。
“言则,还是我耽误你了?”
男人下颔紧绷,无言地看着她。
他什么都没说。
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一切,都在这藏着满天飞雪、皑皑无垠的一眼里。
唐言蹊于是撒了手,任陆仰止带着庄清时往外走去。
不是她不想拦,是她实在,拦不住了。
陆仰止刚走过一个转角,她就扶着墙弯下了腰。
乔治想跟上去,看到唐言蹊这般忍耐痛苦的样子,到底还是停了下来。
外面还有顾况。
陆仰止就算有三头六臂,也躲不过顾况的枪法。
更何况,他还受了伤、带了个女人。
方才就连护着怀里的女人躲避唐言蹊的巴掌,都只能硬靠自己的肩膀和后背来挡刀。连手都伸不出来,他还想怎么躲狙击枪的子弹?
于是乔治俯身,在唐言蹊耳边关切地问道:“大小姐,你还好吗?”
唐言蹊的脸色是真的煞白煞白,冷汗不停地落,她的唇开阖间,微微冒出一个字:“疼……”
乔治把枪挂在肩膀上,扶住她,“我先带您回墨少那边。”说完,把她的胳膊完全搭在了自己肩膀上。
唐言蹊在头晕目眩中想起什么,虚弱地笑问:“你不是来杀他的吗?把我带回墨岚那边,他可就走了……”
乔治是个头脑简单的,闻言只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却没细想,毕竟对方只是个疼得动都动不了的女人,“没关系,墨岚安排了其他人埋伏在门口,他们就算活得过现在,也活不过下一个转角——”
唐言蹊震了震,猛地回头去看身后的走廊。
空空荡荡,男人已经带着庄清时走过了第一个转角。
冷风撕扯着她的皮肤,唐言蹊一寸寸收紧了拳。
再心灰意冷又如何。
再撕心裂肺又如何。
她却还是舍不得。
陆远菱说的对,她就是软肋太多。
太多。
脖子上猛地被什么东西砸中,乔治整个人僵了下,眼前一阵发白,却没马上倒下。
唐言蹊亦是惊讶这蓄了力的一掌打在要害处,居然没让他晕过去,这下可麻烦了……
乔治反应过来是被女人偷袭了,眼神顷刻间变得狠戾,“大小姐,你这是要做什么?”
唐言蹊格开他的擒拿手,弯腰急退,仗着身材娇小从缝隙间退出来,跑到他身后,寒声道:“不干什么!”
语毕,已经探向男人腰间的尖刀。
……
顾况在转角处埋伏了许久。
能透过走廊听到一些争吵,想想也知道大约是被催眠的老大在和陆仰止因为庄清时而争吵。
后来又听到陆仰止隐约的怒喝,女人就彻底偃旗息鼓了。
他点了根烟,觉得陆仰止还真他娘的不是东西,对自己的女人居然也嚷得出口。
不就是催眠了老大,让她以为她自己也是犯罪集团的一份子么?
可惜那男人心怀天下,刚正不阿,眼里最是揉不得沙子,他怎么能忍受自己心爱的女人参与这种丧尽天良的卖卖。
墨岚说的对,他们都是太清醒的人,太清醒,所以太知道什么能忍,什么不能。
把烟蒂扔在脚下,顾况已经听见了脚步声愈发近了。
他无声端起狙击枪,趴在了地势稍高的石头上。
眯起一只眼睛,狙击枪的红外线已经瞄在了远处的影子上。
这个让墨岚头疼了这么多年的陆仰止啊,终于要死在他手上了。
这也算是,他为老大和墨岚做的最大的贡献了吧。
从小他就知道墨岚喜欢老大,老大也确实是配得上世间任何一份宠爱的女人。
可是这段感情却被陆仰止这个突如其来的第三者破坏得干干净净。
为了墨岚和老大,他连命都可以不要,杀个人又算什么。
那两道身影越来越近,逐渐,进入了狙击范围。
这条路寂寥又安静,几乎听不见外面的炮火声,陆仰止走得十分小心。
怀里的庄清时伸手捂着他的肩膀,很是担心他的伤,不停地问“你还好吧?”、“你没事吧?”
他就总是想起那个女人。
那个也不管他是不是伤了是不是痛了的女人。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