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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言蹊从地上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往海边走去。
也就是这一两秒的功夫,身后的废墟爆裂开来。
她含着泪,没有回头。
终是君向潇湘我向秦。
她这一辈子失去过太多,到最后,连故人的埋骨之地,都只能选在这大洋彼岸的异国他乡。
“我什么都没有了。”唐言蹊对着夜空和大海长笑,“我什么都没有了……”
却猛地,被一道劲风拥进谁的怀里,那声音沙哑至极,像是用钝刀划破的喉咙发出来的,“你还有我,言言。”
唐言蹊停住了脚步。
满脸泪痕的回过头,看到了男人沉黑的眸子里同样写满了痛。
这一次,他却连“对不起”三个字都说不出口了。
女人垂下眼帘,像个没有灵魂的布偶娃娃,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也不必给出任何回应,这个男人此后与她再无交集。
“言言,你别这样,你看看我,你看看我。”痛彻心扉,男人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这种极度的恐慌,“不要这样,你和我说句话,嗯?”
唐言蹊的眼睑这才动了下,连带着睫毛细微的抖动,仿佛落了雪,“孩子没了。”
深入骨血的暴戾也抵不住他听到她死气沉沉的语调时那种骇怕,陆仰止觉得自己现在已经连发怒都不会了,面对着她,只敢小心翼翼地拥抱,生怕指尖的锋芒摧毁了她仅剩的生机,“还会再有的。”
她是最懂怎么伤他,所以每个字都不遗余力地扎在他心头。
陆仰止不肯躲,不忍躲,“言言。”他抱紧她,喉咙涩然,嗓音沙哑低沉,“孩子还会再有的,只要你想,我们可以——”
“我不想。”
陆仰止料到她不想。
但他料到,和她亲口说出来,是两种感觉。
他像个困兽般在她面前低了头,轻轻吻着她眉心,紧张又急促,“没关系,不想就不要,我们有相思就够了。” 他迫不及待地应承着她的所有要求,现在的,和以前的,“庄清时的死活再与我无关,我不会再去看她,也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到你。我们回去就结婚,办婚礼,像上次那样,办最好最隆重的婚礼,让
全天下人都知道你才是我的妻子。”
“陆仰止,你误会了我的意思。”
女人轻声打断了他,褐色的瞳孔里倒映着无星无月的阴翳的天空,凉薄,如夜风,“孩子没了四个字的意思是,我们玩完了。”
我们,玩完了。
陆仰止瞳孔猛然一缩。
唐言蹊移开了视线,漠漠地笑,“你应该还记得,我说过什么。”
他记得,在她刚从地牢里负伤出来的那一天,在医院里,她说——
陆仰止,如果我的孩子在陆远菱手里出了什么三长两短,我们就真的玩完了。
“我那时候虽然指的是相思。”女人道,“但你应该不会否认,我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
也不知他是僵硬成了什么样,唐言蹊不费分毫力气就挣脱了他的钳制,扬起手,想打他一巴掌。
男人已经做好了被她打的准备,主动把脸偏过去给她打。
他没办法纾解她半点郁结,如果这样能教她开心,就算把他活活打死,他也甘之如饴。
可是女人却笑着收回了手,“我打你有什么用。”她抬头看着天,眼泪顺着脸廓流下来,“你受这一巴掌换不回任何人、任何事,反而会让你的愧疚越来越少。” 男人愕然地看向她,看到她脸上几近刻薄冰冷的神色,褐瞳里的怨恨分毫不加掩饰,“没关系,我不打你,我也不骂你,我要你带着这种蚀骨摧心的愧疚一辈子活下去,我要你永远记得你为了另一个女
人放弃了最后一点挽救你孩子性命的机会。”
看到男人俊脸上崩裂的痕迹,她笑得越来越张扬,“疼吗?陆仰止,心疼吗?”
这地狱般的修行只有她一个人来受,那多寂寞啊。
她得拉着谁来陪葬才好。
“你不配为人夫为人父!你不配!”
陆仰止浑身都随着她简简单单的几句话而颤抖起来。
看到她眼里深刻的恨意,他觉得自己快死在这种目光里。
眼光稍稍掠过不远处还在燃烧的废墟,他却忽然发现,少了一个人。
墨岚。
那个男人,去哪了?
脑海里突然划过某种念头,陆仰止怔住。
难道他……
他……
回忆起方才车子冲上弯道的速度,在那种情况下,车毁人亡是必然会发生的事。
所以他才会不顾一切地冲上来抱住她,她能生还,像是个上天恩赐的奇迹。
但是此时此刻再一思索,不,这不是上天恩赐的奇迹。
这是墨岚用命换来的奇迹。
他的心脏陡然被巨大的恐慌攫住——
他在医院里陪伴别的女人的时候,他的言言失去了肚子里的孩子。
她向他求救,他因为错信了大姐而没有理会。
却偏偏,有另外一个男人愿意为她赴汤蹈火,甚至,失去了性命。 那种浓烈的恐慌逐渐渗透到他的四肢百骸,陆仰止想也不想就猛地将女人重新按进怀里,喉结一滑动,低声道:“言言,你说得对,我不配!这些事情我会永远记得,你要怎么惩罚我都好,但你不能离
开我。”
他从小到大没觉得这个世界上有什么困难的事。
因为太顺风顺水,所以大多数人和事都让他感到无聊。
在任何领域取得的成就都无法激起他太多的成就感。
直到七年前,他在网络上打败了那个嚣张狂妄的、叫做“狄俄尼索斯”的家伙。
通过几次对战,他发现那家伙其实深不可测,这也难得地挑起了他的骨子里沉寂已久的好胜心。
后来他果然赢了那人,靠的却她在病毒里留下的那一行自毁开关。
这件事,陆仰止一直不愿意提起。
说到底,是她自己战胜了自己,而不是他。
如果唐言蹊当年没有心软地留下那一行代码,他或许便也成了她手底下庸庸碌碌的一员。
她才是那个最厉害、最值得鲜花和掌声的人。
他赢了她,只是因为懂她。
换言之,他是利用了她的信任和心软击败了她。
那和现在有什么区别呢。
陆仰止发现,他们相识相爱以来,他始终都在利用她的信任和一次次心软为所欲为。
他自负地以为她像其他痴迷他的女人一样离不开他,所以他也就这样得过且过地安逸着,从不主动为她做些什么。
这不是爱情。
这不是。
陆仰止终于在这个晚上想明白了爱情应有的样子。
也终于在这个晚上,失去了他曾拥有的一切。
她是他最大的困难。
亦是,这个世界上最该被他宠爱的女人。
什么忠孝,什么道义,那些东西和失去她相比,连狗屁都不是。
他不想再做什么正人君子了,他不想再高高在上受万人敬仰了。
就算跪在她面前又怎样,就算臣服于她又怎样,那是他的女人,他有义务把她宠成世间独一份的骄傲。
陆仰止想,他大概终于懂了言言的父亲,那个来自英国贵族家庭、背景雄厚,却甘于屈居人下,做教皇左膀右臂的男人。
他不是没有本事,不是没有魄力。
恰恰相反。
能让自己的女人随心所欲,才是本事。
宠自己的女人,在任何人叫嚣质疑的时候站住来说一句“我的女人,错了又怎样”,才是最大的魄力。
当年的事,大约还有人记得——江姗是因为得了唐家至关重要的一票,才荣登教皇的宝座。
唐季迟到底不愧是活久了的长辈,在这件事上,比他通透得早。
现在,他爱的人就站在他面前,陆仰止却觉得她变得遥不可及。
这一生荣光,所向披靡,可是输了这一次,就让他折戟沉沙,一败涂地。
这个女人,他输不起。
远处又一辆车跑着携着海风之势呼啸而来,霍无舟下了车就看到这一幕,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中,好半天才醒过神来,“老祖宗!”
他疾步上前,陆仰止却像头紧张过度的凶兽,在他还没靠近时就把女人完全护在怀中,冷冷看向他,“止步!”
霍无舟现在看见他就来气,忍不住就出了手,“你他妈怎么还没死!”
难得从霍无舟这样淡漠的人嘴里听到骂人的字眼,唐言蹊轻轻瞥了他一眼。
两个人很快厮打在了一起,陆仰止疯了般,发着狠,一拳落下去像是要谁的命。
唐言蹊被陆仰止放开后,回头望着海滩上那架直升机。
下意识脚步就往那边走去。
霍无舟和陆仰止正打得不可开交,扔了眼镜,拳头里蓄满了全部的力量,朝他招呼过去。
预判中,他应该是能闪开的。
可陆仰止却没有。
他像是发现了什么,猛地撤了手,转头生生用后背接下了这一拳,口中溢满鲜血,手,却拽上了女人的胳膊,“别走。”
唐言蹊一怔,停步,低头瞧着攥住自己袖子的那只手,视线上瞟,又看到男人惨白的面容和嘴角的鲜血。
陆仰止何曾这样狼狈过。
别说是霍无舟没见过,就连唐言蹊也没见过。
他生生受了那一拳,只是为了不让她离开。
唐言蹊突然想笑。
确实,好像是还有什么事没做完呢。
她想抬手把袖子从他掌心抽出来。
男人却攥得很死,每一根纤维都被他握住,他气息不稳,霍无舟那一拳应该打裂了他好几根骨头,“我不会放你走。”
唐言蹊冷漠地笑,“我还没打算走。” 霍无舟一愣,乌黑凌厉的碎发下,眉骨很挺,眼窝很深,幽邃的目光没有镜片的阻拦,就这么直白坦荡地把她容纳在眼底,“老祖宗,你不必留下。你的母亲已经决定让你入江氏一族的族谱了,从今以
后,你就是堂堂正正的Willebrand家和Town家的合法继承人了。”
女人苍白细软的眉目毫无波动,让霍无舟不禁怀疑她是不是根本没听到他在说什么。
“老祖宗?”霍无舟轻声唤她。
其实唐言蹊只是有些怔然,又觉得有些好笑。
这个时候吗。
在她失去了所有以后,突然说让她入族谱吗。
呵,她长这么大了,才刚刚被父母承认,有这么个人吗。
按照他们的剧本,她是不是还应该感恩戴德地跪在地上谢谢她那个身为教皇的母亲能看得上她这个卑微到了尘埃里还一身泥点子的人?
唐言蹊对此没有表态,陆仰止心里却震慑不已,她成为Willebrand和Town家的千金小姐,那就意味着,他再也拴不住她了。
这里是英国,是欧洲,是她父母的地盘。
火拼起来,他未必占优势。
尤其是,他自己家里的问题,还没解决。
思及至此,陆仰止狠狠剜了眼远处的陆远菱,视线之沉鹜冷厉,仿佛九天倾落,全部压在她的肩头。
谁也没想到女人会在这时候静静开口,带了点微末的笑意,“陆仰止,现在是不是我让你做什么你就会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