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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晏看看穿在自己身上又大又长的大格子衬衫,看着衣摆临膝的腿,然后朝我恍然大悟地说了一句,怎么我这么矮吗?说完好好端量端量我,自己也笑。
我帮小晏把罩住她手的袖管挽上去,小晏终于看见手表,她说,现在是六点,我们得快一点儿走到广场去坐公交,估计六点四十五可以回到学校,快,走慢就来不及了。
我伸手叫车,我说,干脆坐车直接回学校得了,走到广场,走到广场你想累死我呀?
小晏拂下我伸出叫车的手,把那两张豪华厅的票根从裤兜里掏出来,她说,你今天都花了一百了,你今天挣了多钱?也不挣钱竟乱花钱!
我忘记把票根毁尸灭迹,只好露出求和的笑跟小晏讨价还价。我说你看这样好不好,走到广场太累,我们打车去广场,然后我们坐公交车回学校,这样总行吧?
小晏爽快地说好,她把装榴莲的塑料袋分给我拿,我接过来,心里得意洋洋。结果小晏拽上我的手就跑,跑得飞快,一边跑一边得逞地大笑,她说怎么样呀,11路快吧?比
出租车快吧?
我听见小晏身上的粗布包打得她的胯骨响得沉闷,我说,小样儿,你以为我跑不过你呀?来,来,比比来。
我跑在小晏的前面挑衅她,始终不让她追上,始终遥遥领先,我们这样狠狠地踩着柏油马路,踩得过瘾,路灯一盏一盏地背道而去,还有小晏乌黑光滑的头发,她长长的头发推开空气轻盈地舞动着,特劲道的模样。我跑一段就涎着脸回头戏谑她,像唤猫猫狗狗那种跟她说,来,来,啧啧,啧啧,涎皮赖脸地逗她。小晏怎么都追不上我,她喘息吁吁地猛跑几步又停下来,停下来又不甘落后地猛跑几步,她佯装生气,大声喊,臭福久,你别给我逮到,逮到你,我有你好受的,我,我跑不动了!
小晏鞠着腰站在原地,看来她是真的跑不动了,这个11路把她折腾得筋疲力尽,连粗布包都背不住了,她的脸上有凌乱的几缕头发,嘴里也有。我走过去,亲吻她,把她抱得很紧,紧得她都直哼哼。突然传来烟火绽放的声响,我抬起头,看到在小晏身后的天空上正盛开着大朵大朵的火花,各色各样的,整片天都被殷红了。
〈38〉
十一过后,尼姑庵的
跆拳道班又多了一批新姑子,我周末几乎不能回家,要到俱乐部上课,还要在体育馆义务帮工,但我并没有不情愿。那天,文文找到我,她说她想跟我讲讲话。当时,文文是在体育馆三楼找到我的,那个时间,跆拳道班刚刚下课,我衣服也没换,特迫不及待地想听文文讲什么。其实不管文文讲什么我都欢喜,她最近老是独来独往,突然主动找我,怎么不叫我欢喜。
体育馆的地板上堆着一摞海绵垫子,道具护具满哪儿都是,文文坐在那摞垫子上,她说,小阳,告诉你一件事,我今天去了一家酒吧,在中山区那面,老板是个女的,挺好讲话的,我跟她商量,一首歌不是50块钱吗,酒吧抽20,剩下30归乐队,从下个礼拜开始,咱们又有大票挣了,乐吧?
我偷偷望了望文文的脸,她苍白的脸上挂着很真实的笑容,她笑起来很美,但却让我觉得很疼痛。
文文朝我肩膀一拍,她说,放心吧,我以后肯定开开心心的,我不想再难过了,因为我知道我难过的时候大家都不开心,你,季晏,柳仲,还有他,他最不喜欢我哭了。
我闷着头,始终没接话。
前些日子,我去看他,他说他过得很好,问我干嘛不开心,是不是被人家欺负了。他说,希望我能坚强一点,一定要好好地活着,好好唱歌,说我唱歌那么好听,将来肯定会变成大歌星……
文文走到窗口,她向窗外张望着,半天扭过身跟我说,小阳呀,就让过去的都过去吧!
我一笑,从垫子堆上跳下来。我说,文文,你记住你跟我说过这句话,你要再闹妖,我就抽你!
文文说,那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闹妖,我也抽你,跟季晏到底怎么回事?
自从上次和叶雨为这个问题闹僵以后,我就发誓再也不跟谁解释我和小晏的事情,我觉得这件事情除了我和小晏跟谁都没关系,我不需要谁的赞同谁的反对,真的特别不想浪费唇舌。
文文掏出一盒希尔顿,她好像完全忘了自己站在哪儿,也不在乎随时有人闯进来,火机一掀,点上了。就在这时候,我看见尼姑庵门口横着一台黑色轿车,看不清是什么牌子的,因为居高临下,而且距离很远。但我认得出小晏,她从车上走下来,接着,副驾驶座的玻璃就摇下来了,坐在里面的什么人跟小晏讲着什么,后来干脆走下车跟小晏面对面讲,我定眼一看,竟然是高业。
文文也看到了,她推着我肩膀说,是不是出什么事儿啦,快出去看看!
我穿着一身道服,跑到操场才想起来这么被逮住是要挨骂的,
跆拳道的服装是不允许穿出训练场地以外的,但来不及回去换。
小晏这个时候挎着粗布包袅袅婷婷地走在操场中央,高业和高业的黑色轿车不知去向,看到我和文文一前一后,小晏笑着小跑过来,她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事,反倒异常高兴,笑得跟朵花似的。
我调头就往体育馆走,小晏追上来,她说,哎,你等等我呀!
回到体育馆,小晏躺在海面垫子上打滚玩,还歪歪扭扭做了仨仰卧起坐,边做边说自己体育达标上打×比打√多,将来恐怕难毕业,还让我帮她压着脚。
我哪还有闲心给她压脚,我气冲冲地问,你自行车哪去啦?
小晏好像没听见似的,她说,哎,你刚才和文文在一块都说什么了?
我当时打开更衣箱正准备换衣服,小晏绕开话题我一下没忍住,又把箱门摔上了,那更衣箱是铁的,顿时咣的一声。
我听见小晏在外面用询问的语气说,小阳,你没事吧?怎么啦?
我不说话,没有好气地把裤子套上了。
小晏说,你怎么啦,是不是生气我回来晚啦?我车子坏了,还是坐大巴回来的呢,好在下车碰见那个高业,他和他的朋友把我送到门口,要么这会儿还走不到呐!
我仍不说话。
小晏见我始终没声,干脆钻更衣室里了,她说,到底怎么了嘛?
我扭个头,命令性地说,以后跟高业保持距离!
小晏捂着嘴笑,边笑边特美地说,原来我们狗福久这是在吃醋啊!
说着,从后面抱我,把她在家做的好菜好饭介绍了一遍,急着让我赶快穿好衣服,出去尝手艺。
我把头套进外套,我说,你抱着我,我怎么穿,把你也穿进去呀?
小晏咯咯笑,她说,好啊,看看这衣服能有多肥。说着,发疯地抓我痒痒,把我先前的惝■气愤统统抓得无影无踪,我也胳肢她,直到她倒在海绵垫子上笑得直冒眼泪。
我吃着小晏带回来的东西,有炸肉条和鱿鱼圈,还有一盒炒菜。我说,嗯,挺好吃的,找个周末,我们去大黑山好不好,再不去都快冬天了。
小晏手托下巴看着我吃,好像我吃饭多么值得欣赏似的,也不说话,就眼巴巴地看着。我说问你话呐!发什么愣呀?小晏如梦初醒,她说,好啊,好,随便,你定时间吧!说完,继续享受地看我吃东西。我就觉得小晏那么享受的眼神特别像我妈,看到我吧唧吧唧地吃点什么比她们自己吃了都痛快,都香,特把我当回事儿。但我刚才却跟她发脾气,我知道自己刚才有点过分却又怕道歉难为情,我他妈总这样,和我妈这样,和小晏也这样。
其实,我站在窗口看到高业的时候,我真是挺生气的,怎么说呐,我不是不喜欢小晏和男的礼尚往来,还没偏激到一竿子打翻一船男人的地步,窦俊伟,马忠良,他们都是男的,我对他们印象都挺好的。但高业不行,我每次看到他心里就惴惴不安,甚至怕他,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感觉高业这个人阴森森的,他的笑太柔软,太虚伪。我不想高业接近小晏,他不适合单纯似水的小晏,即使小晏将来要交男朋友要结婚生小孩,只要对方不是高业这种剑戟森森的人,我都会额手称庆的。
当晚在晾衣房里,柳仲告诉我说尹美丽吸毒。
我让柳仲帮我去试探尹美丽跟高业的关系,因为我一直摸不透尹美丽的想法,不管高业是她的客人还是男朋友,她都没理由帮着高业追求小晏呀,不合乎逻辑吗!柳仲说尹美丽吸毒,我真是特吃惊,这种事发生在身边,几率跟畜牲被雷劈死差不多。
柳仲一副“大风大浪过了千千万”的表情说,哎呀,小美丽完了,都上瘾了呢,她寝室的小姑娘告儿我,吸了快五个月了,那小姑娘跟她不错,她还跟小姑娘面前吹牛B,说料子有的是,想试试问她要。你听听,这都吸出专业术语了!没看出来,真是没看出来啊,听说傍的大款特有钱,供着她吃喝穿戴,还供着毒品,也不知道这款爷是谁,他妈真土鳖!
从吹嘘到小姐,再到沾上毒品,天哪,这不变魔术吗!
其实在我心里一直觉得尹美丽是个挺单纯的小姑娘,平常吹吹嘘嘘,吹得那么欲盖弥彰,根本不像个有秘密要隐藏的小姑娘,美得倾国倾城,她的美貌怎么也无法叫人联想到万恶的毒品。但即使她再怎么变下去,都没我什么事儿,我关心的可不是美丽的尹美丽!
我问柳仲有没有打听到关于高业的消息。柳仲拿眼横我,她阴着脸说,你既然敢在高业面前挑明你和季晏的关系,怎么还怕他会影响你们俩吗?
我说,那也是迫不得已,高业的鬼胎你别告诉我你没看出来!
柳仲说,既然你让我告诉你,我就告诉你,我告诉你小阳,你和季晏怎么回事自己心里有数,你俩想好,偷偷好,这帮人谁他妈都不知道,他妈知道也装着不知道,你要明目张胆,吃亏的是你!
是我就是我!我们俩碍着谁了!
不是你这么说的,人这张嘴能捧你也能摔你,就像小美丽吸毒吸得竟然开始促销毒品了,早晚有一天在尼姑庵传得沸沸扬扬,别说姐姐没告诉你,小心驶得万年船!
我不需要一万年,一百年就够了,谁嘴闲,谁就说吧,我们不碍着他们,他们也碍不着我们。
哎,你这爪子怎么弄的?
染的呗!
你还越来越女人哈,染指甲油。
这不是指甲油,这是季晏奶奶家的夹桃花。
什么时候又去农村啦?
十一啊。
抖擞的,文文今天找你没?
找了。
问没问你俩的事儿?
问了,但我不知道怎么说。
害怕?
有点。
你不是谁都不怕吗?
柳仲,其实我真的不怕谁,我和季晏好,我觉得真就没什么了不得,不怕谁说三道四,也不觉得丢人现眼,但我在乎文文,在乎你,更在乎我姐和我妈,我一想到我妈,心里就打颤,特惶恐不安。
柳仲点点头,她说,姐姐明白,姐姐给你讲个故事吧!
——我跟马忠良刚刚交往的时候,我爸我妈都不知道,我们搞地下工作,天天偷偷摸摸出去玩,时间久了,心里自然有压力,害怕家里发现,害怕分开。可能就是压力太大,有一阵儿,我天天晚上做同一个梦,我梦见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