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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直走到高洁身后,搂着她的腰:“你知不知道把我喂肥了两斤?”
“你奶奶总说你小时候不好好吃饭,你现在要好好吃饭,肥两斤看不出来的。”
高洁把于直推出去,令他摆放碗筷。于直很快将分内的活干好,听到高洁叫他:“于直,来尝尝看。”
高洁像祖母一样,拣起一块腊肉塞到他嘴里。腊肉咸甜适中,鲜香无比。于直问:“黑毛猪腌的腊肉?”
“你舌头真毒,梅先生送的。”
于直看到厨房的玻璃窗上映出他们拥抱的身影,他的双臂搂抱着她的腰,她单手拿着筷子,他们是家常的、温馨的、喜悦的。
可是很快,高洁就打搅了他在这刻生起的感受。
她坐在饭桌对面同他说:“我要去台湾办个房子过户手续,然后给我妈扫墓。”
于直在自己做出决定之前就开了口:“我陪你去。”
高洁抬起眼睛,她的表情从来就很诚实,她的眼睛告诉他,她很抗拒。
于直的心微微冷了冷,刚才家常的、温馨的、喜悦的念头迅速撤掉,他有一点后悔自己的失言。他的直觉一直没有错,高洁是真正的好对手,每当他开始走神,她就会第一时间将他重新拉入局中,半点走神的空间也不留给他。
她用行动告诉他,她有多么坚定的态度,他的动摇就有多可笑。
于直心头之气生了出来:“难道我还没资格陪你去给你妈扫墓?”
高洁软弱下来,终于妥协,还是答允了他。
陪高洁回台湾,在于直的计划之外,他因为一时在气头之上,就同高洁一起有了这次行程。
有一点意气用事了。
所以于直向卫辙及言楷交代完本次台湾行之后,还补充讲道:“台湾那边的综艺制作人很有想法,我再和他们沟通沟通除了购买版权以外的合作方式。”
卫辙双手握拳, 搁在嘴边, 表情似是而非, 听后欲言又止。
还好言楷一心工作,提出一个创意来做讨论,让于直无暇研究卫辙的表情,也让卫辙没能讲出想讲的话。
言楷说 : “我最近转悠了好几个广告公司的年会, 他们对客户的提案越来越重视新媒体的广告采购。 我就在想我们视频网站除了提供广告商固定的视频贴片广告和网页广告, 是不是还应该做些互动性更强的商业合作抢地传统媒体的生意?”
言楷的建议成功将卫辙从研究于直的状态里吸引过去 。
于直在商业上面触觉一贯灵敏,被言楷的建议醍醐灌顶,但是创意还没想成熟,只说: “确实可以有更深入的合作,我们也能直接给品牌拍广告, 把广告时段拉长, 做成故事。具体怎么做,你们俩好好想想,等我从台湾回来再具体开会讨论。”
卫辙展开双手: “反正你们出市场创意,我管好技术支持。”
他还是想同于直讲点话, 于直已经合上桌面上的手提电脑: “行了我下班了。
卫辙拦住于直,言楷察言观色,趁机离开。
卫辙叹: “你啊你,真厉害,不是娱乐圈的人新闻性还能做得这么高, 把台湾记者的八卦天性,吊起大半,这回再去恐怕会让他们一拥而上。你可一直是我们”路客“的代言人,到时候怎么解释感情问题?”
子直笑得有点无赖: “我以前可一句话都没对台湾媒体承诺过。”
卫撤问: “你打算承认现在这段关系?”
这才能让所有人都看到我的诚意不是?“卫辙表示完败: “算了,说不过你。”
于直和高洁一起从桃园机场下机时,就知道一定会有记者候着。
他在上机之前,就同几位已混熟的制作人和媒体记者通电话约了在台湾相叙的时间,有意无意,就把自己的行程和随行的人给透露了。
他和高家姐妹的传闻拜高洁所赐,早在台湾网络甚嚣尘上。高洁颇为夺人同情的特殊身世背景被台湾娱记挖了个干净。且高海和吴晓慈夫妇又失了早年的大势,尤其是在吴晓慈开了记者招待本会承认设计抄袭后, 就怕没新闻热炒的台湾媒体一度形成一踩百沉的舆论局面,让高氏一家很不好过。
于直根本不介意火上浇一把油,从高洁面对记者的动作来看,她也毫不介意,而且战斗力十足。
这点他们很像,不管手段高低,且把穷寇追到底,才能除掉胸中郁结。
如果他们此刻能彼此坦诚,于直想,他们可能有机会改变彼此的关系, 应当也有机会成为至亲的战友。
但他已经相信高洁始终不会对他坦诚,她带着他去为她的母亲上坟,也能憋住什么都不诉说。
于直看着墓碑上高洁母亲的照片。高洁和她的母亲长得并不相像,她的长相随她的父亲高海,但一副固执神态与她母亲照片上的神态极为神似,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那么这就是刻在高洁骨子里的东西。 于直想到自己的母亲 。这是他们俩都摆脱不了的遗传,且罢且罢,还是个人先计算好个大吧。
于直本来想顺便探望高罚В钔芳雌鸺疵穑透邼尩姆质掷裎镌缭诩冈虑熬鸵阉偷郑邼屗淙环掳裁咭参薮蟀R磺芯殉晌ナ保硬蛔龊廖抟庖宓纳坪笾佟
从前如此, 今日如此, 以后也会如此。
一念就通,于直心安理得地趁着高洁办她的私人事宜时,在台湾见了他所有约见的合作伙伴。
停留台湾的最后一日时, 高洁突然对于直说: “我以后也许很少回来了, 我们去阳明山看落日吧? ”
于直同意了 。最后一日气候也很赏脸,晴空朗朗,万里无云。他们接近山顶,走在漫山遍野的芒草丛中, 天边一线红光衔接着城市和天际,山风如和弦在耳畔呼过。 天大山高,只余他俩。
此景似曾相识,于直想起不久之前的西雅图圣胡安岛的沙滩。
他在那个沙滩上发起天真又愚蠢的念头,被高洁冷静地掐灭。不能重复他从前坚决果断的姿态,是他气馁、挫败,又痛恨高洁的。这无疑证明了他在他们两人的较量中差一点败北。
于直情不自禁捏紧高洁的手。
高洁吃痛,转头看他一眼,用力抽开自己的手。
他有点挑衅:“怎么啦?”
高洁报怨:“你捏痛我了。”
于直说:“嗯,我生气呢。”
“我得罪你了吗?”高洁问,看上去好像紧张起来。
“这么怕得罪我啊?”他弹她的额头。
高洁拉开他的手,凑过来,蹭他的下巴:“谁让你这么小气,稍微不称心就会不开心!”
于直捉住高洁的下巴,凝视着她的眼睛:“你知道我哪里不称心吗?”
高洁的视线从他的眼睛滑下来,落在他的下巴上:“还在生气我没主动让你陪我来台湾?”
于直亲亲她的额头。
何必呢?他在计较什么?话却在亲完她以后这样说出口:“自以为是、自说自话是个坏习惯。”
高洁并不是一个没有脾气的人,甚至可以说她的脾气就蕴含在心头,蕴藏在周身。只是来到上海以后,来到他身边以后,她把它们刻意隐藏了起来,换上了装腔作势的小心。
于直有点儿存心刺激她。高洁也确实受到了刺激,不再讲话了。
他们两人走进阳明山顶上风景最佳的“The Top”餐厅,这里的食物虽然普通,但视野很好,可以俯瞰整个台北。
这是高洁推荐的餐厅,她想在这里看落日,可一落座,她就没再管落日,淡淡说了一句,“我随你意。”就起身去了洗 手间。
坐在于直邻桌的是位台湾老绅士,穿了一身周正的西服,一人独自点了一份涮锅。他也许看出来于直和高洁的冷气场,所以颔一颔首,对于直说:“拌嘴了吗?我太太在世的时候常常和我拌嘴,现在我只能一个人来阳明山吃饭,找不到拌嘴的人喽!”
高洁回到座位上时,于直已同老绅士拼了一桌,相谈甚欢。她自然诧异,于直告诉她:“这位爷爷讲了很多你们台湾的老掌故,我们都来听听。”
老绅士却从随身的包里头拿出一台单反,对于直和高洁说:“我来帮你们合个影,太阳就要落下去了,这么美好的时光要和最爱的人一起留念。”
于直的心头被老绅士的话敲动了一下,他不由自主就望到高洁的眼里,高洁眼波一动,低垂下视线,将手伸给他。他们背对着高洁故乡的落日,头一回用相依相偎的姿势留在永恒的影像里。
于直不知道此刻高洁是怎么想的,他想的是,他们一步步你推着我我推着你走到了悬崖边,往前一步是万丈深渊还是康庄大道,恐怕都是彼此无法判断的。
但,退后一步的人生,恐怕是他们俩都不会选的。
到底是他不明白,还是她不明白?
也只好珍重今宵了。
这一轮红日落下,下一轮明月升起。于直想,又一年中秋节即将到来。也许是一个结束,也许是一个开始。
从那一天起,即将破局的棋面就再无停局的可能。
回到上海后,于毅电话通知于直:“穆子昀会先和高洁把股份转让协议签了,她已经明确答应启腾的人了,一切都很顺利。”
于直正在和言楷开会讨论他的短片视频广告计划,接完于毅的电话,他回到会议室。言楷和他领导的市场部同仁已将项目计划的日程讨论完毕,等着于直的最后指示。
于直的思路从刚才接电话后的惘然折回来,他说:“现在大品牌对新媒体的投放方式抱怀疑态度,这次的计划多多扶持小品牌,尤其是电子商务上起来的新兴品牌。”
言楷笑道:“我也是这个意思,电商的那些品牌因为草根运作,所以战略更加灵活。”他说到这里,看出了于直双眼一直往窗外看的心不在焉,便说,“于总,那我们回去安排一下,就可以联系媒体发布了。”
于直摆摆手,所有人从会议室内散去,他还是看着窗外。他的会议室也有一大片落地窗,放眼望出去,是阔旷的中心绿地。会议室的隔断也是大片玻璃,放眼望出去,是开放式的办公区域。
他的这片领地上,没有任何封闭的空间,代表了开放、活跃、沟通无障碍的互联网创业气氛,他对每位来参观的媒体人和同行都这么表达—这些都是冠冕堂皇的话。
他只是不喜欢那个封闭的一平方米。
于直想起来,今晚是中秋夜。这么快就一年过去了,一年的轮回,他只能等待这个结束,和这个开始了一已无别的可能性。
他需要重新回归到他以往的生活里,回归到他以前的习惯里。
于直在这一夜买了一罐啤酒,坐到中心绿地的休息椅上,静静将啤酒喝完。他看着夕阳西下,华灯初上。忙碌的上班族站在拥挤的车站等待归家的车;情浓的情侣相依相假从中心绿地路过,走向另一边的购物中心寻找约会地点;还有年轻的父母接了年幼的孩子放学,放任孩子在中心绿地上追逐打闹嬉笑。
于直不知自己看了多久这一幕幕人来人往,一直到中心绿地上一个人也没有,四周除了车来车往的声响,再无人声,他才站起身来。
除了去年中秋节,自十三岁起每一年的中秋节,他都是这样度过的。找一处空旷之地,一个人,以后他也将继续如此度过吗?
于直回到公寓,看到高洁准备的一桌子菜肴。
他知道她一定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