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四川这边方言习惯叫家里最小的男孩为幺弟,女孩为幺妹(儿),带着疼爱的意思。
以前家里只有唐心悦一个孩子的时候,幺妹这是她的称呼,后来随着更小的唐恬的出生,她的昵称就改为了悦儿。
唐心悦低头,发现三人碗里各自有一小块熏得黑乎乎的腊肉,放进嘴里,硬邦邦的咬的腮帮子都疼了,才勉强咬成碎块。
但就这一点油荤,两个孩子含着舔了又舔,都嚼的稀烂了还舍不得咽下。
而陆秀云,只埋头啃馍馍就大白菜,伸出去的筷子自然而然地避开了零星的肉渣。
在村里,人们养不起猪和羊,牛是用来耕地的,吃的肉类只有猪肉鸡鸭兔子肉,猪肉是由邻村卖肉的人从镇里贩来零售的,一月能买一回;兔子和鸡鸭则是家家户户后院养的,但轻易不舍得吃,鸡鸭要生蛋,兔子也要留着拿下山去卖了换钱。
唐家人是外来户,在村里没能分得到土地,陆秀云一个女人带着三个孩子,赁了别家两亩三分田种庄稼,外带养点鸡鸭兔子,春天养点桑蚕,再没有别的营生,过的很是艰难,一家人半个月才能吃点肉渣子。
眼里水雾氤氲,唐心悦低下头把脸埋在饭碗里,吞了口馍馍,梗在喉咙里硬生生堵住汹涌而上的情绪。
太造孽了。以前小的时候并不觉得有多苦,有吃的就算好了。而有过在大城市里生活的经历后,唐心悦想起那些从小被家里捧在掌心上的城里孩子,吃东西挑肥拣瘦,娇生惯养各种挑食。可山里的孩子,饿的面黄肌瘦,一年到头都吃不了几回肉。
如此强烈鲜明的对比,令人心酸。
唐心悦挑了块熏得黑不溜秋的腊肉,夹到母亲碗里,“妈,你也吃肉。”
“哎”陆秀云欣慰的笑了笑,转头把肉夹到了唐岩碗里,唐岩埋头吃的香甜。
唐心悦看在眼里没说什么,农村人多多少少都有重男轻女的思想。陆秀云还算好的,只是难免偏疼小儿子。
吃了晚饭,唐心悦想洗碗,被陆秀云赶回去补作业。
“你病了这么几天,还不知道功课落下多少,明天到学校要好好问一问老师。”陆秀云麻利地收拾碗筷,叮嘱唐心悦。
“哎,晓得了。”唐心悦应下。
陆秀云扭头对唐岩吩咐,“给你姐灌个汤婆子。”
唐心悦赶忙上去,“我自己来。”
别人家都是男孩子最受宠,可到他们唐家,却是唐心悦最受宠。一来唐心悦一直到六岁,都是家里的独苗苗,那个时候陆秀云身体出了点问题,以为这辈子就这一个孩子了,自然十分看重。二来,则是父亲唐志强是个大学生,唐心悦从小学习就好。所以家里再穷,陆秀云也没有说过让唐心悦辍学的话,因为她承载的是全家人的希望。
“嗯嗯。”唐岩嘴里答应着,他个子也就一米多一点点,瘦瘦小小跟个猴子一样,没等唐心悦过去,已经麻溜地把汤婆子里变凉的水倒进水缸……反正水是干净的,又拿了个漏斗插在汤婆子的壶口上,双手微微颤颤地提起沉重的暖水瓶。
“你小心点,我来。”他人小,力气也小,唐心悦看他提的悬吊吊的,心惊肉跳害怕他烫到了手,赶忙接过水瓶。
很快倒好了水,唐心悦拿着汤婆子离开厨房回到卧室,一进去就打了个哆嗦,风从墙壁缝里钻出来,湿冷的骨头都在冒寒气。
她把汤婆子裹上一层棉布罩子,塞到冷冰冰的床上,“呲”的一声划亮火柴,点燃了搁在床头柜上的马灯(煤油灯)。
它以煤油作灯油,再配上一根灯芯,外面罩上玻璃罩子,以防止风将灯吹灭。
20世纪后人们已经很少见到它的踪影,然而对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还没有通电通水通气的西部偏远贫困山村,这是每家每户必不可少的照明工具。
唐心悦用灯锥子挑拨了下灯芯,光芒更盛,屋子里一下亮堂起来,火苗欢快的跳动。
她脱去外套放在床头,爬上床,床上有个木头的小桌子,拖过来就开始趴在上面准备写作业。
“咦?”她拿起课本,才注意到自己的课本上面有小半张纸条,上面的字迹稚气,大小不一,但写的人十分用心,一笔一划尽力写的工整。
“语文:把第16页的课文背下来;数学:做32…33的习题……”唐心悦拿起这一叠足有五六张,记载着每天作业的字条,对着灯火看了看,疑惑地自言自语,“这是谁写的?”
自己的字迹不会不清楚,尽管没有学习过书法,她小时候在父亲的严厉教导下从小习字,而母亲的字迹也不是这样的,所以很是疑惑。
唐心悦打算等会母亲进屋来再问她,翻了书按照字条上的任务,开始补起了作业。
重回小学,这些知识当然对她来说非常简单,她一边做题,一边想着重来一次的人生到底该怎么做。
“姐!”两个小的帮着母亲收拾了碗筷,跑到床边脱了鞋,手里各自抓了本小人书,钻进了被窝,一进去就打了个哆嗦。
唐心悦赶忙把两人拉过来点,“靠近我,这边热乎。”
“姐你身上好暖和”两个孩子嘻嘻哈哈挤过来,趴在唐心悦脚边,她给他们掖好被子免得漏风,两个小家伙就着煤油灯散发的光晕,不再打扰她学习,开始安安静静看起小人书来。
唐心悦的目光落在他们手中的小人书上,“水浒传”这几个字映入眼帘。小人书是七八十年代很流行的读物,也叫连环画。他们家里有一箱子的旧书,除了小人书,还有80年代很流行的中外文学读物,都是嗜书如命的父亲离开后留下来的。
看两人脸离书近了,唐心悦就提醒,“拿远点,不然要瞎了眼睛。”
“哦。”两人嘻笑着伸长了手把书拿远。煤油灯的照明范围就那么小,离远了就看不清楚,唐心悦把灯往他们那边挪了点,接着心不在焉地写作业。
90年代初,西部地区城市里很多家庭都有了黑白电视机,可对于偏远贫困连电都没通的山村来说,很多人连电视机长啥样都没见过。
冬天天黑的早,又没有其他娱乐活动,两个小孩只能早早钻进被窝,不厌其烦地翻看早就看了不下一百遍的小人书。
也正因如此,当别的山里娃七八岁都不认识一个字的时候,他俩还没入学,在唐心悦和陆秀云的教导下,已经有了三年级学生的水平。
唐心悦握了握笔,暗下决心:唐岩唐恬从小聪慧又勤奋,这一次一定要让他们继续读书!
不一会儿,把厨房收拾了,也就着热水洗漱完了的陆秀云也过来了。正月到冬腊月,算是农家人一年里少有的闲时,因为这一季算是小季的生长中期,种的蚕豆,油菜之类的不需要过多的打理,适当的时候浇点粪肥就可以了。要到了春天,气温暖和了,又得开始辛辛苦苦养蚕和播种了。
陆秀云半倚着坐在床头,面前放了个针线筐,准备做针线活。
唐心悦往里面挪了点,好让出光亮来让母亲看得到,顺便问道,“妈,这些字条是谁写的?”
陆秀云正举着针咪了眼准备穿线,闻言扫了一眼,“是陆成宇,人家好心记下来每天的作业,每天专门给你送过来。”
陆成宇?唐心悦略微讶异,低头看了看她请假这一周来对方记着作业的字条,心中不由涌起一丝复杂。
没想到,陆成宇也是有热心的时候啊。
第5章 初遇
不过做了一会儿作业,唐心悦就改变了刚才的想法。大冬天的,她手上戴着陆秀云专门给织的露出五根手指的毛线手套写字,也冻的快僵了。
再看看才完成了一半的作业,老实说要不是以现在成人的心智,相信对方是怀着好意,她都要怀疑陆成宇是不是故意的。
好不容易生病可以不用写作业,他还专门把作业给她带回来……咦?
唐心悦怔了怔,她想起来了,上一次陆成宇也是这样做的,可她刚刚大病初愈,为了维持在老师面前好学生的形象不得不连夜赶作业,结果到了学校交作业时老师还很惊讶,说病了就不用补作业了。
她觉得自己做了白工,心中把多事的陆成宇怨的要死,别说谢,以后就更加不待见了。
现下以成人的心智重新审视这件事,人家明明也是好意。大约心里存着歧视,所以无论对方做什么总是会往坏处去想。
就像现在,她想到对方杀人犯的身份,也是浑身一凛,赶紧告诫自己不要因为这一点小事就心软,还是和对方保持距离的好。
她埋头继续赶工。在这个寂静的夜晚,煤油灯燃起小小的火焰,忽明忽暗的橘色光芒,把身侧母亲穿针引线纳鞋补衣的身影,投映在斑驳掉皮的墙面上。
两个小的不知何时睡去,抱着膝盖缩在被窝里团成一团。陆秀云起身帮两人调整了下位置,免得肢体屈的难受。两人睡的香甜,一点也没有醒过来。
唐心悦望着小弟小妹睡熟安静的小脸,看着母亲慈爱的摸摸弟弟妹妹的脸颊,然后坐回身侧专心致志地继续干活,眼底掠过一丝恍惚。
自从妹妹嫁人,弟弟离世后,她偶尔会从梦中惊醒,一脸泪水,梦里的场景就是现在这样。
“怎么了心悦?哪道题不会做?”陆秀云看唐心悦久久没动笔,探身来望。
唐心悦回神,“没事。”她重新动笔,陆秀云在旁边看着她,不赞同道,“心悦,做事的时候不要走神,要专心。”
“嗯。晓得了。”唐心悦应道。
她在教育条件落后的村小读的书,后来进入了镇上的初中、市里的高中,成绩却是一直名列前茅,这离不开陆秀云给她打下的坚实基础,以及培养的良好学习习惯。
小时候题不会做,陆秀云就会耐心给她讲解。她本身差不多有初中文化,除了英语差一些,其他的都不错,那个时候要不是十年浩劫,加上家境贫寒,唐心悦相信陆秀云继续读书下去也是能考上大学的。
陆秀云这才低头继续做工,她手指灵巧地在鞋底上穿来穿去,光影笼罩着她秀气的容貌,和唐心悦有五六分相似,皮肤白净,说话做事都温温柔柔的,和普通村妇很不一样。
腹有诗书气自华么……唐心悦溜神想,冷不防被陆秀云拍了下,嗔怪道,“好好做作业。”
“……”唐心悦讪讪。这么多年,又回到被母亲监督着学习的境地。
做完了作业,收拾好明天上课的东西,唐心悦去厨房打了水洗漱,回来的时候陆秀云也收了针线筐,脱衣上床,睡了床上另外一边,把唐心悦温的热乎的位置留给她。
这床是以前老式的双人床,有着宽大的灰白色蚊帐,床不算大,但三个孩子身量都小,加一个大人统共四个人挤在床上也挤的下。
“呼~”唐心悦灭了灯,又冷又困,迷迷糊糊很快睡了过去。
第二天很早,唐心悦就听到了身边的响动。母亲摸黑起来,去了厨房烧水做早饭。等到差不多了,才回来叫唐心悦起床,“心悦,要上学了。”
“唔。”她揉着眼睛,看了眼外面,天还没亮,风吹的呼呼的。
母亲点燃了煤油灯,唐心悦摸索着换好衣服,笈着鞋,转身把被子给床上还在熟睡的弟弟和妹妹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