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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戎,我想睡觉。”没思考、说话多久,沉沉的倦意又慢慢地侵占我的身体。
他抬手,覆上我的眼,“睡吧。小愿。”
以往,我定会憎恨他喊我小愿,但此刻,我被他低沉情深的呼喊给震住。或许,那些零星的梦,让我再也不能大声说:我才不是许折愿,我是林蔓。
醇厚的话语,仿佛具有催眠的功效。
我缓慢地闭上眼睛,放空思维……
*****
“小哥哥,”许折愿蜷缩在陆戎的怀里,虫子似的,一点点往里挪,“要抱抱。”
陆戎很想把这叽叽喳喳不停的烦人精丢出去,霸占了他一半床。她还不满意?他让她靠得那么近,还不满意?
她哪里知道他生气,她就知道,被人抱着睡很舒服啊。
挪动,再挪动,她肉感十足的手掌,拉扯他的睡衣。扯出大大的领口……
陆戎猛地坐起,把她抗在肩头,大步走向门口。他打开门,高抬手,就要把她扔出去。
她看向他,嘴巴一撅,眼中带泪。“不是不让我一个人吗?”
泫然欲泣的小模样,倒没有让他触动。他年少才高,又有旁人望尘莫及的容貌,不少女孩子追着他。他每次拒绝,她们都是这副模样。
可没有一个,像她一样,软软的、小小的,像个软绵软绵的包子。
也没有一个,得过他的承诺。
思量之间,他慢慢放下手,将她捞进怀里,“抱着我睡可以,安分一点,特别是不能流口水。”
陆修文对陆戎的培养模式严苛又残忍,使得陆戎早熟又孤独。洁癖,大概是无法融入旁人的衍生品。他和郑中庭,也是不打不相识。年少的郑中庭,放荡不羁没用在女人上,并没有那么讨厌。
结果,许折愿流了他一脖子的口水,把他的头发抓得一团糟。她睡相不好,他一起来把她从床尾拎到床正中央。
陆戎对许折愿算是面冷心热,便纵他不会好言好语,也已经把他可以说未经大脑的承诺镂刻于心。
陆修文不一样,该培养的还是培养。许折愿小小年纪,经历的事情不比陆戎曾经少。看许折愿痛苦着,又倔强地坚持着,陆戎也会想到自己。
不自觉地,他在面上都对她好了一些。
他开始喊她“小愿”,开始带她逃,开始亲自教她一些东西。
直到,夏琤琤出现。
夏琤琤年纪比许折愿大不了几岁,她那是跟个洋娃娃似的,精致美丽,高贵明媚。
从小美到大的夏琤琤。那时候就是她的噩梦了。
*****
“陆戎,夏琤琤出现了。”我呢喃,却转醒。
沉睡以后,我照旧做了关于往事的梦。十七岁的、别扭的、孤僻的陆戎,五岁的、迷茫的、孤僻的我。
美好的画面没有延续很久,夏琤琤的出现引起了的颤栗。
可以说,我被夏琤琤吓醒了。
为什么?
眼前一片漆黑,唯窗外有零散的星光。
而陆戎,靠在我床边,应该是睡着了。回想起陆戎的为人,他应该是时时刻刻陪在我身边。不累到崩溃,他不会合眼。
心中骤起暖流,缓慢地扩散至全身。
温暖到一种境界,我又感受到空泛。那种明明看起来什么都拥有,却仍觉缺少重要事物的空泛……
孩子。
我清楚地听到我内心的呼唤。
如果连陆戎都变成守在我床头的温暖男人,让我有这种感觉的,只能是孩子。
出租车上,夏琤琤狰狞的脸;医院里,医生说我选择性遗忘的话;在我询问后,陆戎一笔带过的态度……
各种画面层层出现,交叠,分解,整合……
我想起来了!
关于孩子的部分,让我倍感痛苦又被我扭曲的记忆,都回到我的大脑里了。
再次睁眼,在隐隐的星光下,我看见我微抬的左手。我努力回想,是我感动于陆戎的守候,想要抬手轻抚他的脸庞……或许憔悴了一些的脸庞。
现如今,我的目光落在插在我手背上的针头。
艰难、迟缓地抬起我的右手,我拔掉了枕头……
孩子,我来陪你。
第96章 那我呢?
针头抽离血管的瞬间,一股刺痛泛起,直逼尾椎骨。
我垂下右手,眼睁睁看着左手手背涌出汩汩血流……艳丽的、刺目的红,鲜明地印进我黑白且荒芜的生命。
那涓涓细流似的红,一点点扩散,直到我视线模糊。
我眼前浮现了有些卷卷黑发的小孩,有些美好得辨不清男孩女孩的脸蛋,他(她)蠕动经营如草莓果冻的唇,“妈妈。”
紧接着,又是软糯软糯的“妈妈,要亲亲要抱抱要举高高……”
“林蔓!”
我努力想要对孩子温暖而笑,却被这声突兀的喊声给吓住了。
正当震惊,美好的孩子消失。任我怎么努力睁、闭双眼,都看不见那美好得不可方物的孩子。我眼前的景象重重叠叠、明明晃晃地,终是变成了显然震怒的陆戎。
他的手按住我源源出血的伤口,就着明亮的光线下,他重新替我扎针。
怒气并没有影响他的操作,他避开我的伤口,找到我另一个血管。
我的血管偏细,之前那些护士,用皮筋扎住我的手腕扎针的,都未必准。
而他,处在极致的愤怒中,却做得精准无误。
迷迷糊糊地看,我暗忖:他动作这么流利,是做过多少次紧急处理?
我忽的想起他肩上盘亘着的狰狞疤痕,目光落在他肩头,我似乎可以穿透衬衣的布料看见那疤。轻微移动,眼神胶着他的侧脸。
紧绷着脸,他状似专心致志帮我处理,不显喜怒。
但我可以确定。他正处在我未曾经历过的盛怒中。微妙的氛围改变,让我无法改变。
紧抿嘴唇,紧锁双眉的陆戎,隐隐让我害怕。
我发自内心的战栗,无法消解陆戎的愤怒。
确认替我处理好,他将零碎的垃圾扔进一旁的纸篓。他坐得笔直,目光锁住我,“林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那口气,竟像是老师在训斥不听话的学生。在纳允镇时,我也这么对那些角落你冥顽不灵的小男孩。
不急于回答,我转头,看向我的手背:干干净净的。他很细致,一点血痕都没留下。
怔怔看到滴答滴答的剔透药液,我像是灵魂出窍,“我要去陪我们的孩子,他(她)很孤单。”
说话间,我努力想要再现那漂亮孩子的面容,以找到自己荒唐行径的支撑。
自是,徒劳。
他直勾勾看我,双目猩红,“那我呢?”
像是被我辜负了,他这样从胸腔发出来自灵魂深处的质问。
我眨了眨眼睛,试图和他对视,软绵绵道,“你应该不怕孤单。”
“很好。”他居然露出笑容,那样看起完满却无限空泛的笑。
“陆戎?”怪异的感觉侵占我的感官。
“好极了。”
说话间,他起身,往后一退。椅子脚划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哀鸣。
“林蔓,我走。你想死,就死吧。”
这话,阴沉沉地,了无生气地,像是从地狱吹来的一阵风。
死水微澜,大抵如此。
而听到这话的我,心脏一阵抽…搐,绞痛不已。
说完这话,他转身离去。
他人高腿长,没几秒,就拐过弯,让我看不见。旋即,他摔上了门。
余音袅袅。
短短的时间,我有无数次机会开口挽留陆戎,喉咙却被堵住……发不出声。
惨白的灯光,将病房照得敞亮。
陆戎说到做到,他真的不管我了。
我无比清楚:他是认真的。
他这一去,不会回头。
倘使我执意要去陪孩子。拉住我的,可能是例行检查的医生,绝不会是陆戎。
绝不会。
我想要抬起右手,却似有千斤重。一方面,我仍然无法摆脱失去孩子的悲恸;另一方面,我又想起陆戎让我想死就死的表情。
徘徊之中,我陷入睡眠。
******
“林蔓,我来看你了。”又该陌生又该熟悉的声音。
我不甘不愿从梦中清醒,缓缓睁开眼,入目的自官司后鲜少见面的沈颖。
她今儿不是律政俏佳人的打扮,简单的红色长裙,也不减风情。大波浪未改,似乎是有弹性,在她的肩头一颠一颠。
“是你啊。”我轻轻说道,声音沙哑难听。
我清了清嗓子,希望可以稍稍扭转。
沈颖坐在我面前,扯过一本封面花花绿绿的封面,期间我看清了她的指甲,这回是极致的黑。她指甲很漂亮,修剪得又齐整,配上这浓稠的黑,却有别种意味。比起之前大红色的诱惑,黑色更像是警告……此美人有毒。
“林蔓,我成了陆老爷子的律师,所以不用这么拼命接案子,这段时间就我来照顾你吧。”她细长的凤眸一眯,“对了,在你昏迷的几日,老爷子奇迹般好转。他现在已经出院,虽然坐在轮椅上,但肯定比预期活得更长。所以,我这段时间,都会有高薪的闲差。”
“噢。”我应,“可我不需要你照顾。”
我对陆老爷子的印象,本来仅仅是畏惧。自从他找过我,我梦见那模模糊糊的曾经,我又开始相信陆戎对我说过的话,我对他的感情,愈发复杂。
记忆的老爷子,并没有那么冷酷无情,顽固不化。
而事实上,这老爷子不仅顽固如花岗岩,更是阴晴不定、变化莫测。
所以,他好转或者恶化,都激不起我心中的涟漪。
尤其,在我激怒陆戎后,心中空蒙一片时。
沈颖翻开封面,垂眸,扫视杂志内容,“林蔓,关于卷耳,我一直欠着你。我知道卷耳把失去宋嵩的恨都撒在你身上,可我不敢让卷耳恨我。我和卷耳有感情,宋嵩一事影响了但我不希望彻底决裂。所以,我让你受苦了。卷耳对你的伤害,都是我的过错。林蔓,我欠你太多。”
这样没诚意的道歉啊。
我扯动嘴角,“沈颖,你不用标榜欠我。没有任何用处,陆萧萧的伤,她对我的伤害,都已经存在了。我不用你弥补,更不用你用照顾我来弥补。”
她忽地抬头,与我视线撞个正着,“林蔓,我要照顾你。”
她灼亮的眼神里,透着股坚定。
和她相处时日不长,但我清楚,她雷厉风行、说一不二。我现在,实在懒得,她要是想在这病房当风景,就当风景吧。
没再争辩,我仍然牢牢盯住她,“陆戎呢?”
波光流转间,绰约风姿皆在眉眼,她盈盈浅笑,“你说呢?”
沈颖是欧美范的性感美女,我一直以为她更适合咧嘴大笑,会让人欲罢不能。不想,此刻她笑得婉转柔美,竟毫不违和。
比起她的笑容,我更在意她笑容背后的深意。
我说呢?
我眨了眨眼,有些颓丧,“他生气了。”
发现我自杀后,陆戎有条不紊地帮我处理后,被我逼得说出“你想死,就死吧”这样的话,怎么会不生气?
沈颖出现以前,我还以为,他会一大早出现在我面前。
没想到,他真的不来了。沈颖之前言之凿凿说要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