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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楚在手术台上又将自己圈在了一起，头埋进臂弯里。
这样的逃避动作对她而言最有安全感，却也最令许慕辰心疼。
两个人的呼吸一同急促，一个在痛苦的选择之中，一个在痛苦的等待之中。
“医生，对不起。”
楚楚抬起头来，眼眶红成一片，她坚定的将这句话说出，便极快的下了手术台，如一道清风一样跑了出去。
那医生却并不惊讶，只是看着楚楚的背影，目光之中有意料之中的神色。
同一时刻，许慕辰紧握的双手如释重负般的松开，忽略了掌心内那星星点点的血色，还有钻心的疼痛，他抬起几乎半天没有移动过的脚步，追了出去。
从医院出来，楚楚一步一步并不算慢的走着。
许慕辰那辆车以极为缓慢，甚至连步行都不如的速度在跟着她，是他钟情的标志。
楚楚失魂落魄，连身后的车与人都没有发现。
许慕辰没有限制她的自由，是以楚楚现在去的地方，当然不可能是许公馆。
亦步亦趋，许慕辰看着她缓慢的走，她背影凄楚颤颤，却带了坚定与倔强。
她永远不知道，当她在手术室之中，对医生说对不起，说她想要这个孩子的时候，一向被人以为无泪的许慕辰，眼眸一瞬间被那湿热，却让他陌生的晶莹填满。
他想，从楚楚进入医院之后的那段时间，不只有自己觉得缓慢而艰难。
许慕辰很想在此时下车，将楚楚拉回自己的怀里，告诉她，他有多高兴，他什么都知道，他知道楚楚舍不得这个孩子。
但许慕辰虽然在楚楚的事上最没有理智可言，却在这种时候，偏偏他最能清楚楚楚的心思。
她不希望看到自己，这本该是令许慕辰异常沮丧的事，可他完全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
楚楚不光是不希望看到她，她现在谁都不希望看到，所以他才能跟的这样近，她依旧发现不了。
恍惚之中，楚楚觉得听到了儿时经常会出现的熟悉声音。
是那仿若整个世界都有人在陪着她温暖着她的喧哗，是少时，她可望而不可得的地方。
楚楚突然奔了起来，许慕辰心里担心着她的身体还有她肚中的孩子，眼眸骤然变深，当下便要下车将楚楚抱到车上来，却见她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登时便滑了出去，显然对自己要去的地方早有打算。
许慕辰愕然看着楚楚与那车绝尘而去，眼神明明灭灭，没有纠结多久便追了上去。
老城区的开发几乎快到令楚楚不敢相信，几天之内，她曾经的住处，随着那些连她自己都不确定是否清晰的记忆，全都泯灭在了往事里，可那座曾经欢声笑语满撒天地的游乐场，就这么清晰的映在了眼底。
楚楚在这里下了车。
即便在她的记忆里这里是最为热闹的存在，但是现在也已经冷清的不再有人了，可她看了一眼卖票的地方，居然还有人在。
于是毫不犹豫的买了票进去，楚楚目不斜视，直直到走到了旋转木马的面前。
这里是儿童游乐场，即便旋转木马是每一个少女的梦，楚楚也没有要坐的打算。
她早已经过了得不到会哭喊的年纪，即便是在小时，她无数次经过这里，羡慕的盯着这处她从来没有机会踏过的地方许久，楚楚也从来没有在楚姿面前说过她要来这里玩。
轻快活泼的音乐声突然响起，将她童年那星星点点的温暖与遗憾都勾了出来。
楚楚只当是因为她站在这里太久，所以这里的管理人员误认为她想要坐旋转木马，而打开了它。
她将全部的目光都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楚楚不想哭。
可眼泪就这么下来，丝毫不给她留一丝的余地。
楚楚没有伸手去擦，因为这次的眼泪很不一样，如果说过往许多时候，她是迷茫且没有方向的，现在却改变了。
她要这个孩子，她会用心疼，她会将所有孩子会拥有的一切都给它，包括……父亲。
一地的沉默，却不再孤寂。
许慕辰不知道楚楚站在旋转木马前在想些什么，他只看着她，看着她在那里看了许久，终于转过身来，令他看到她的面容之时，眼眶红的可怜，许慕辰心上又被猛地一揪，但楚楚已经走了出去。
换他站在这里许久。
许公馆一贯的安静，以许慕辰对这里的熟悉程度，即便发生了天大的事，他也绝对不至于在这里慌乱。
他本就刻意比楚楚离开游乐场的晚上许久，更加没有再让人告诉他任何关于楚楚的行踪，目的到底是为什么，许慕辰自己也说不清楚。
原是他已经暗暗做好了决定，只要楚楚最终选择留下这个孩子，不管她之后的打算如何，他都不会给她机会做选择了，他会马上筹备婚礼。
可现在，却仍旧想要由楚楚来选择她。
如果她回到了这里，自己一个人，仅仅是因为她愿意而回到了这里，他会立刻让戴笑容着手准备材料，还有婚礼……
可一路经过大厅，餐厅，许慕辰都没有看到楚楚的身影。
他的心沉了沉，刚才还光彩斑斓的眼，霎时如大雪压境，令人心生寒意。
站在楚楚的房门前，许慕辰却迟迟不将门打开。
他生生的盯着自己再熟悉的房门，不由的唇边泛出一丝苦笑。
许慕辰，你可真是胆子越来越小，不过是一道门而已，不过就是贪心不足想要一个结果而已，原本，你就已经全都决定好了不是吗？
他天生与懦弱两个字从不会有关联，直到遇上楚楚。
许慕辰毫不犹豫的扭开了房门。
没有开灯，漆黑一片。
但终归月光不负她，琉璃斑驳一样的照进来，许慕辰仍能清晰的看到楚楚将自己蜷缩在床上的轮廓，他一步生响，不知是故意还是无心，暗色里，楚楚的目光望了过来。
倒是她先一步打开了灯。
两人皆不说话，楚楚看许慕辰的目光落到自己的小腹上，眼眸闪了闪，似是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只是不等她出声，许慕辰倒下一步张了口。
“你一定饿了，吃点东西，我吩咐佣人端上来。”
他的目光里没有悲愤与责怪，甚至还说出这样体贴的话来，楚楚低头，明白自己临阵脱逃的事瞒不过许慕辰。
“我去餐厅里吃吧。”
楚楚起了身，对许慕辰说道。
许慕辰薄唇紧抿，楚楚看不懂他在想些什么，正以为他不会同意之时，却听见他说了一声好。
那就是同意了。
餐厅里楚楚坐在许慕辰身边的位置，似乎没有与往常一样恨不得远远逃开他的打算，佣人将所有的饭菜端上就快速离开，是以还是只有他们两个人。
许慕辰的神情仍是一片的华艳清冷，叫人看不出他的真正情绪。
楚楚喝了两口汤，低头。
一切都是她擅自做主，许慕辰，现在或许已经认为她不过是一个心思转变过快的女人罢了，这个孩子，他当真会让自己留着吗？
楚楚开始成为不确定的那一个。
但许慕辰既能看透她的想法，又怎么舍得她胡思乱想，食不下咽。
“今天你在医院所有的一切，我都看到了。”
他突然开口，却给了楚楚质问与安心的出口。
楚楚怔了怔，脸上却没有许慕辰所想的愤怒与厌恶。
她片刻之后居然是扯唇笑了笑，没有讽刺，没有冰冷，就只是单纯的笑了笑，甚至还带了一丝温暖。
是啊，瑞恩医院现在根本就是许家的私人医院，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许慕辰势必都再清楚不过。
所以说他也看到了自己在反悔之前，义无反顾的躺到手术台上的画面，那个时候，她是真的想要，拿掉这个孩子的。
“许慕辰，你会是一个好爸爸吗？”
楚楚突然抬头问。
许慕辰手一颤，银制的汤勺差点摔进碗中。
好爸爸？他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可即便冷情如他，仅能将生平那为数不多的温情给楚楚，许慕辰也不是没有幻想过，他跟楚楚之间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
但是楚楚是一个母亲，她口中的好爸爸，许慕辰不确定自己是否达标，他只觉得这个孩子是他与楚楚两个人的，这就足以令他喜欢，令他欢喜。
“我可以是。”
他做好了准备。
楚楚却摇头。
“你不喜欢它，或者说，你无法发自内心的爱它。”
她能感觉的到，与其说许慕辰之前想要留下这个孩子，倒不如说，是想要借留下这个孩子，从而留住她而已。
楚楚不觉得难过，可仍是想要落泪，想法未明，泪已经落了下来。
许慕辰怔怔，现在倒觉得这个还未出生便已经令它如此在意甚至能够随意掌控她情绪的小家伙，当真是可恶的厉害。
却不等楚楚伸手捂住泪眼，他的大掌就罩了过去。
接住她的眼泪，遮住了她模糊凄楚的双眸。
只有这样，他才能说完接下来的话。
“楚楚。”
许慕辰轻轻叫了一声。
她不答。
“楚楚……”
许慕辰这般锲而不舍的样子，令楚楚连抽噎都忘记，眼睛眨了眨，长长的睫毛刷在许慕辰的掌心里，柔极。
“嗯，我在。”
一声回答，像是给了许慕辰说下去的勇气。
“我不确定自己是否是一个好爸爸，我喜欢这个孩子，现在是因为它身上注定会流着我们两个人的血，而以后，它会继承我的一切，也会成为我们所想要看到的样子，楚楚这些，都是我可以保证的。”
楚楚的眼眸不再眨，但眼泪，似乎也没有再留下来的理由。
这些话对她来说有多么宽慰，对许慕辰来说，又有多么艰难？
她突然很想看看这个男人，一直以来楚楚都觉得自己忽略了一件事，她从来都许慕辰看在从前，从不曾去想现在的许慕辰是否改变了，可从前的许慕辰，哪里会说这样的话。
但许慕辰的手仍遮住她的眼，楚楚刚试图移开，许慕辰却站到了她的身后，伸手，拦住她的肩膀。
楚楚身子一颤，便听到许慕辰的声音落到了她的耳中。
“还有一件事是我不能保证的，那就是像爱你一样爱它。”
楚楚的手，指尖如过了电一样，霎时耳中嗡鸣声不断。
大爱来临，她竟觉得有些难以承受。
许慕辰二十七年的人生不可谓不精彩，可感情淡薄，戴笑容说过，他没有遇到过一个真正爱的女人，终归是不圆满的。
许慕辰对此嗤之以鼻。
到现在他才知道，过往渺渺，现在才是最为珍贵的。
感情是众生的一场折磨，可许慕辰甘之如饴，更何况，他现在也算是取得了阶段性胜利。
了解许慕辰的人，对他表面上不论有多么恭敬难辞，背后最为贴切的评价一向只有两个字，变态。
这两个字的精髓在与，许慕辰的处事风格任何一个人都学不来。
但凡有事事关他自己，又不想让别的人插手，许慕辰对自己也毫不手软，换句话说，只要是他还没死，那就往死了折腾，而许慕辰当真折腾了，即便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