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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围着安慰说没事没事,突然发生这么大的灾难,肯定都是一片混乱,等稍微平息下来,他肯定会打电话过来的。
徐絮也如此坚信,每天守在电话旁。她害怕一个人留在空荡荡的家里等消息,便搬到医院来住,几个护士轮流陪着她。
3月14日,值班室的电视里正在播报日本宫城县的海岸发现2000具遇难者的遗体的画面。徐絮的手机响了,她接到了期盼已久从日本打来的电话。电话里告诉她,她丈夫的遗体就在那2000具尸体当中。
徐絮的哭声险些刺激到几个病人,护士长及时把她送到综合楼,安慰了她一天,后来不放心,又把她接到自己家去住。
听到徐絮爆发哭声的那一刻,常晓春的手都的抖。
“一整天没看到护士长和徐絮,也不知道徐絮怎么样了。”
刘小卷坐在一楼台阶上问常晓春。
常晓春又拿出烟来,手抖着掏了很久。刘小卷很自然地也拿了一支。护士长不在,她们抽烟无压力。
三五的味道飘散在四周。这包三五,还是一年前常晓春从时光那里顺的。
“唉——”刘小卷长叹一声,“以后再也听不到徐絮得瑟地说:‘哎呀,早上到的日元,下午换汇就少了两千块人民币。’”
“是啊,她怎么受得了这么大的打击。”常晓春想想要是这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指不定她的尸体现在在哪儿横着呢。
刘小卷又没正经地唱起歌来:“很爱很爱你,所以愿意,愿意让你,向更多幸福的地方飞去……结果啊哎一声,掉海里了。”
常晓春怪她说:“怎么什么事都拿来开玩笑啊。”
刘小卷收起玩世不恭的表情,裹紧护士服说:“早知道这样,当初徐絮真不该把她老公送出国,还不如在国内小两口平平安安幸福几年,没学位怎样,挣钱少又怎样,总比现在死了好啊。”
徐絮的哭声在她的心头萦绕不去,她心里忽然有很多话想说,她说:“有时候人就是这样,越爱对方,越是要让对方往更幸福的地方飞去,其实到底对那个人来说,什么是更幸福的呢。也许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
她掐了烟,继续说:“最近我在微博上看到一句话被转了很多次:爱得少一点儿,爱得久一点儿。爱得太深,往往会给彼此带来伤害,可怕的是,当事人往往都意识不到。如果徐絮不那么爱她老公,让他留在国内陪自己过平淡的日子,他们现在说不定很幸福。如果他不那么爱我,说不定早就已经娶了我,从今往前的几千个日日夜夜我们都会在一起渡过。”
刘小卷听得一愣一愣的,叼着烟傻傻地看她。
她拔掉刘小卷的烟在脚下狠狠踩扁说:“刘小卷,以后别抽烟了,把自己的命留长一点儿,留给自己心爱的人,跟他长长久久平平安安地在一起,一辈子。”
外套没穿,钱包没拿,什么都不管,常晓春站起来就跑,很多人在身后叫她,她都听不到。
她想现在即便枪林弹雨、炮火轰鸣,她也要不顾一切地穿过弥漫的硝烟去找他,去告诉他,她有多爱他,因为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都说命运无常,人生何其短暂,多的是每天发生的意外,少的是能够相守的时间。
也许今天会死,明天会死,可是都没关系,至少努力过,至少未愧对自己,就算这努力最终成为一场烟花在你眼前化为灰烬,我依然不后悔,因为至少还有你,我深爱着的你,见证过我的生命。
时光,这些,我一定要告诉你。
常晓春跑到十字路口的时候,才发现她根本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身上唯一有的只有护士牌和手机。
她站在路边给他打电话,一般她很识趣响三声就会挂了,这一次她让它一直响着,每十二声的时候,电话接起来。
她不管他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她只要对他说一句话。
电话铃响起时,时光正在做催眠治疗。催眠中,他真切地感觉自己正坐在那个黑暗的车厢里陪着死去的父亲,忽然火车停了,常晓春穿着大红棉袄跳了上来。然后,他被打断了。
在犹豫要不要接的时候,他对医生说:“抱歉,日本刚地震,我们公司的研发项目受到影响,我必须随时等待消息。”
医生点点头。
电话持续响着,他抗拒不过,接起来。
常晓春说:“时光,我在春晖十字路路口,我要见你,现在、立刻、马上。”说完她斩钉截铁地挂了电话。
她从未这么坚定过,他怕她出了什么事,不可抑制地担忧起来。
我们下周再继续。
他对医生说了这句话,拿了外套,匆匆出门。
春晖十字路路口,时光一眼便看到白色的身影完完整整地站在树下,路人经过时都对一身护士服的常晓春投去关注好奇的目光,但她的眼睛只盯着一个方向,通向他家的那条路的方向。
这时他才发现他紧张到手心出汗。
停了车,他赶到她身边,生气地问她:“你到底要做什么?”
她说:“我要和你在一起。”
是的,她要和他在一起,就像明天是世界末日那样。
他说:“不行,至少现在不行。”
她说:“不行也要行,我不能再等下去了。”
他看她态度坚决,好言相劝:“常晓春,你知道,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无法解释的……”
“我知道。”她打断他说,“我知道这世界上有很多事无法解释,我也知道这世界上每天都有很多意外发生。四川地震,日七地震,坐电梯电梯会掉,走在路上说不定就会被花盆砸死。我们随时都有可能死去,今天或者明天,谁知道呢?”
“但是我问你,时光,如果我明天死了,你会后悔这些年来从没有好好儿陪在我身边吗?没有跟我一起去K歌,去旅行,没有跟我共度每一个周末,每一个节日,没有一起做过很多很多大家都会做的平凡普通又琐碎的事。你会后悔吗?”
“你不会死……”
“谁知道呢?谁保证过?上帝吗?”
说到上帝,她一把扯下胸前的十字架,扔出去很远。
“你做什么!”
他冲出路边要把十字架捡起来,她拼命阻拦住他说:“我不要它!除了你,我什么都不要!”
绿灯亮起,一辆车擦着他的手疾驰而过,接二连三的车辆碾过十字架,车流散尽,十字架不见了踪影。
他因为生气紧紧攥着拳头,望着她的眼神不知道是想把她吃掉还是想把她勒死。她迎着他的目光,走上前抱住他绷得紧紧的身躯。
“我们在一起吧。”好说,“人生本来就有很多意外,很多不确定。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是,我爱你,你也爱我。我们为什么要放弃确定的而去在乎不确定的事呢!”
他死死地盯着她脚边灰色的地面,直到眼睛酸痛溢出眼泪。他闭上又眼,身体终于放松下来,说:“你说得对,每个字都对,可是……可是……”
“时光!”
时光的重量向常晓春压下来,她差点儿扶不稳他。
时光捂着胸口,他的心在疼,虽然每次见到她都会微微地疼,但这一次最为强烈。他尽力撑住身体不倒下,衬衫因为沾上渗出来的汗水紧贴着他的后背。
“你怎么了?”常晓春焦急地问。
他摇摇手说:“没事,你扶我到车上。”
她把他的手臂手揽在自己肩膀上,扶着他走到车边坐进去。一股暖风带着淡淡香气吹过来。
时光从置物箱里拿出药瓶,取出两片药含在口中。常晓春认出那是硝酸甘油,问他:“你心绞痛?”
时光头倚在椅背上,望着车窗外说:“偶尔发作。”
“有没有查是什么原因?有没有看医生?”
“常晓春……”他不理她的关心,手按住胸口,试探地呼吸了两下说,“跟我回家。”
他开车,回到他的家,进了公寓,进了房间,门在身后砰的一声关上。像两个劫后余生的人,她抱着他,用彼此的余生来拥吻,像他们初来到这个世界时一样,他们赤身裸体地拥抱着,直到地老天荒。
房间里最后一丝幽暗的光线被黑暗吞没,时光低沉的歌声让常晓春从迷蒙的梦境中醒了过来。
“乌溜溜的黑眼珠和你的笑脸,怎么也难忘记你容颜的改变……”
他的嗓声因为长久的无声而有些沙哑,却添了微妙的性感,仿若会发光,在常晓春的周身包围着柔和的光芒。
“人生难得再次寻觅相知的伴侣,生命终究难舍蓝蓝的白云天……”
唱到一半,他停了歌声,坐了起来,让她枕在他膝盖上。
“在加拿大的时候,我在河边租过一间房子。”他用空旷的声音对她诉说,“房子建在水面上,前面是一个露天的平台。那儿的天空蓝得透明,水面一望无际。”
她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静静地听他诉说往事。
“每到晚上,看到满天的星斗连到水面上,就会想到我们曾经住过的那个堤岸。那时,我特别想你,特别想这样抱着你,我们做爱,我们整晚纠缠在一起赤裸在天地之间。不管天上、地下、水中,有什么神明或鬼魂,就让他们看着我们,让他们看着人世间最美好的结合。我要扫他们的清净,动他们的妄念,让他们欲火焚身、痛苦难耐,做不成神仙,也投不了胎!”
他的语速越来越快,黑暗中,响起他邪恶的笑声。
常晓春笑着问:“你不是信仰基督教吗,怎么会有这么叛逆的想法?”
时光收起笑容说:“这么多年,我早就变了。无论什么宗教,他让你平安我就信他,他若伤害你,我就对抗他。”
常晓春不当他在开玩笑,他的所想所做总是异于常人超于常人,这也是他的魅力所在。
她看着他的眼睛说:“你不会再离开我了对吗?”
过了很久,他说:“是,我不会再离开你了,不会了……”
泪水落在她的脸上。她坐起来,亲吻他的脸颊,抵住他的额头。
那一刻,他和她的世界整个安静下来。
或者,是他们的心安静下来。
清晨,她醒过来发现他还是离开了,不告而别的人在电话里说:“早安。不用找我,我现在三万英尺的高空上。”
“你在飞机上打电话?”常晓春冷冷地说,“怎么不怕摔死。”
“我摔死,你该哭了。”他笑。
“别再耍我了,你又想离开我?”她疲惫地把额头放到膝盖上。
“之前你说了那么多,现在,让我说吧。”他望着窗外金灿灿的云海说:“我不是不告而别,我是怕看见你的眼睛,就走不动了。去哪里,做什么,等我回来我会告诉你。其实一直以来,我都在做着各种努力,我也想回到你身边。你昨天的一番话说得很对,说得我感觉如果我不听说的,我就是个白痴。但是,我这个白痴还想请你再给我一点儿时间,让我做最后一次确定,只要这一次成功了,我就心安了。”
她心疼地说:“你已经做了那么多,你还要做什么?”
他说:“你知道我做了什么?”
她笑了一下:“我当然知道,我爱你这么多年不是白爱的。你一直在做慈善,捐款,捐医疗仪器,你治理了我们的家乡的护城河,那两个浑蛋肯定也是你……处理掉的。何锦如告诉我,你甚至成立了救助癌症儿童的基金会。”
“原来你知道。”他欣慰地笑。赎罪也好,积德也好,他做这些事情,只是希望如果真的有神灵的话,冥冥之中会看在他做这些事的分上保佑常晓春。
“时光,”她说,“你花了近十年做这些事情,还有你没做到的吗?你还要做什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