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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躺回她身边，把她拉进胸膛，与她四肢纠缠。她任他抱着，一只手伸出来，手指在云雾中轻轻划出波浪。
“我也实现了。”他说。
“实现什么了？”云雾被她绕成一个圈圈。
“还记得那个童话吗？它有了另一个结局。”他说，“最后，巨龙冲破了高塔，飞身而下，他亲吻了等待他的公主，变回了王子。从此，王子与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暗夜的迷雾里，他的声音把她带进温暖的城堡。
婚期的前一天，他秘书送来改良后的婚纱。
时光把婚纱放在客厅的沙发上，对她说：“我今天要出去一下。我找了人过来打扫房间，她会留在这里陪你，直到我回来。”
她忍不住打开包着婚纱的礼盒，低着头问他：“你要去哪里？”
他说：“明天就要去教堂办婚礼，我要安排准备一些事情。放心，我不会回来太晚。”
她说：“好，顺便带点儿桂花糕回来。八月桂花都开了，桂花糕肯定到处都是。”
他点头承诺。
这时，传来敲门声。
他开门，一个打扮整齐干净的阿姨看着他笑。
他请她进来。
常晓春边取出婚纱边对阿姨打招呼：“阿姨好。”
见他要走了，她把婚纱抱在胸前笑眯眯地对他摆手。
他凝望她的笑脸一会儿，关上门。
从盘山公路上下来，穿过青山林海，他把车开进城市，开到心理诊所。医生一见到他便说：“我终于在你的脸上看到阳光了，是我的功劳吗？”
他笑着说：“当然有你的功劳。”
医生说：“这次来是给我带来什么喜讯吗？”
他说：“明天我就要结婚了，早晨十点，在望海教堂。希望你出席。”
医生笑得开怀：“终于拨开云雾见青天了，恭喜你。”
他点头微笑。又说：“这次来想请你再给我做一次催眠。”
“为何？”
“我想确定，心中不再有阴影。”
“我相信有那么好的姑娘等着，你心中不会再有阴影。”话虽这么说，医生还是做出请他进来的姿势。
他进去，躺在他曾经躺过的那张舒适的宽椅上，跟着医生的声音，他缓缓走入他的梦境。
他又梦到了那个车厢。
天依旧是寒冷的冬夜，车厢依旧是冰冷刺骨。他一个人坐在窗边，麻木地随着车颠簸，不知道要去哪里。
渐渐地，车停下，窗帘被哗的一声掀开。原来天已大亮，阳光璀璨如天堂。常晓春笑嘻嘻地说：“时光，下车吧，到家了。”
他惊喜异常，随她一起跳下火车。他身后的站台上，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还有很多陌生的从未见过的面孔，都在对他微笑挥手。阳光在每一个人的头上照出柔和的光芒。
他笑了，他从未感觉如此轻松，他笑着拉着她的手，对他们说：“再见了。”
再见了幽暗的过去，从此，他要和她走上一条名叫幸福的路，他们要生一堆孩子，做世上最好的父母。
“现在，你将从催眠中醒来，请你慢慢睁开你的眼睛……”
医生的话语若远似近地传到耳边，时乐睁开眼睛，那阳光仿若还在眼前。
“你怎么样？”医生问。
他失神了片刻说：“她牵着我的手，走出黑暗。我看到了阳光。”
医生欣慰地说：“很好，比我料想的还要好。”
他慢慢坐起来，呼了口气，心中豁然开朗，感叹地说：“你的催眠技术绝对一流。”
医生自豪地接受他的夸赞。
“好了，我要去安排我的婚礼了。”他满面笑容地走下椅子，走到门边，打开门，又转过身，望着门内含笑而立的医生，他诚挚地说：“谢谢你，把我叫醒。”
医生点头，凝望着他离去。
关上门，他走到阳光下，望着天空，明媚的太阳让他睁不开眼。他想，她现在在做什么呢，有没有乖乖地等着他？
第二天，下午四点，时光被发现死于桦山别墅的家中。
多年以后，依然有人问起时光和常晓春的故事。刘小卷每次都要解释很多遍才能讲清楚他们为什么死，怎么死的。
时光把常晓春挖出来的时候，常晓春已经奄奄一息，送到医院的途中便死去了，尸体在医院的病床上躺了三天，时光一直守在一旁。
到了第四天，何锦如派人支开时光，把常晓春的尸体带走火化了。
时光像根本没有发觉病床上空了，回来之后仍旧守着，守了十几天，连常晓春的葬礼都没有去。
每个人都很担心他，每天去看他，想劝他离开。
忽然有一天，他真的离开了。
半个月之后，预约上门打扫的人发现他死在别墅。服毒自尽。手里抓着一件撕碎的婚纱。日历上，他用红笔将8月15日划了圈，写着“婚礼”。
那天，时光治疗的心理医生没有在教堂等到婚礼，又怎么都联系不上时光，但是出于保密原则，他没有设法联系时光认识的人。
三天后，他从报纸上看到时光死去的消息，这才联系了时光的公司，找到他的朋友。
对于时光最后的异常，医生百思不得其解，为了找到原因，他让助手给自己催眠，回忆起了最后一次见时光的每一个细节，醒过来之后，终于明白了真相。
半年前，时光在做深度催眠时曾被打断，一时疏漏，医生没有为他进行催眠唤醒，从此，时光便一直陷在催眠中，以为常晓春还活着。
也许他曾经清醒过，可是在看到常晓春死亡的那一刻，面对无法接受的现实，以及对幸福的强烈渴盼，他似乎刻意加深了医生对他的催眠，又或是陷入了自我催眠，以至于在自我创造的幻觉中不可自拔。
到底是哪一个原因尚需研究，但可以肯定的是，直到最后一次催眠结束，时光毫无准备地被唤醒，精神支柱轰然倾塌了。
所以，他自杀了，在常晓春死去一个月后。
时光与常晓春合葬的墓碑前，心理医生对所有来参加掉念仪式的人讲了时光告诉他的他和常晓春的过往。
其他人的反应刘小卷不知道，没注意，她听完后做的第一件事是给法国的男人打电话。
“查理斯·弗兰克·路易斯·弗朗索瓦兹，我爱你！我要嫁给你。娶我吧，就现在！”
当时她声泪俱下。
在医院工作的最后一天，新来的护士问她：“你真的要放弃一切孤身一人去法国啊？”
刘小卷看着院子里的梧桐树，笑着说：“又不是去死，去哪儿不一样！”
护士被她的语气吓着。
她又开始怀念常晓春面对她各种跳脱的话语时，脸上扬起的温和的笑容。
“我问你，”她一把抓住想溜走的护士说，“你有特别爱的人吗？”
护士眨着眼睛想了想。
她挥一下手说：“不用告诉我。如果你有的话，不管他有钱没钱，是美是丑，是男是女，给他/她打电话。”
护士犹豫了。
她瞪起眼睛：“现在、立刻、马上。不许等！”
秋风吹起的时候，她去了法国。在飞机上，她望着宛若天堂的景象，很想问一句：喂，你们在天堂幸福吗？一定很幸福吧。
我也要去寻找我的幸福了。
再见了，常晓春。
再见了，时光。
十二、心碎之国（番外）
王子曾经快乐。
很久很久以前的曾经。久到，现在就算他如何用力想，想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也还是无法记得在表达快乐时嘴角要怎样扬起。
对一只皮肤僵硬的巨龙来说，喷火是比微笑更容易的事。
没错，他是一位王子，也是一只巨龙。
在他的国家，人们最初发人类小孩的模样降生，但或早或晚都会改变面貌，可以因为一场灾难般的风暴，也可以因为一片偶然掠过脸颊的羽毛。
因此王子的国家里满是各种稀奇古怪生物。
比如王子的某位侍从，被情人抛弃的第二天早上就变成了一块湿漉漉总是滴水的石头。
王子的一位贫民朋友，受到王后恶毒的国蔑，瞬间变成一只蓝色的长满牙齿的青蛙。
王子将他们放在花完的池塘中，期望有一天他们能变回来，虽然他知道希望渺茫。
无论因为什么，人们一旦改变，就再也回不去了。
只有国王，活了上万岁依旧是漂亮的人类模样，因此他是国王。可是国王在王子一千一百岁的生日宴会上，在醉醺醺地赞美了一朵云彩之后，变成蝴蝶飞走了。
焦急的王子骑马去寻找，却不幸摔下了悬崖。
王子醒来时，已经是一只模样凶恶的会喷火的巨龙。他惊讶又绝望，一头巨龙没有资格继承王位。害怕被臣民看见如今的模样，他哭着离开了自己的国家。
他来到一个陌生的世界，在广袤荒原之上，为自己建了一座城堡。城堡外面种满了荆棘。
他不想伤害别人，也不能让别人来伤害他。他只能隔绝世界，也隔绝快乐。
偶尔有旅人在荒原上迷路，他暗中指引他们回家。
一个旅人意外看到他，吓昏过去。还有人撞见了他的城堡。巨龙囚禁王子的传言开始弥漫，传到公主的耳朵里。
勇敢的公主不远千里披荆斩棘来到巨龙面前。她看到他时，满眼好奇，天真地问：“你是王子吗？”
巨龙笑了，嘴巴里喷出一簇小小的火苗。
“我是巨龙，”他说，“你快走，不然我就吃了你。”
公主也笑起来：“你哪里像巨龙。”
“喏。”巨龙扬了扬尖利的爪子，“吓人吧。”
公主碰了碰他的掌心：“没有啊，不就是手啊。”
巨龙很好奇公主竟然不怕，他又甩了甩粗大的尾巴。
公主歪过头说：“那是你的披风啊。”
巨龙纳闷了，他低下头凑近公主。公主清澈的双眸清晰地投影着自己巨大的身影。
“难道你看不见我吗？”他问。
“当然看得见，”公主说，“你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男孩子嘛。”
巨龙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也许这世界的人会因为某种原因看到不一样的他。若恐惧戒备，看到的就是巨龙，若善良坦荡，看到的就是他原本王子的模样。
这发现让他惊喜。他喜欢上了这个公主，或者说她眼中的自己。
巨龙和公主做了朋友。
巨龙告诉公主他来自一个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国度，那里的人一旦心碎就会变成别的东西。
公主告诉巨龙这里是人类的国家。人类这种生物，就算心碎成粉末，外表也可以丝毫看不出来。他们一辈子都只是人类的模样。
巨龙听了觉得不可思议，非常羡慕。
转眼天黑。公主的朋友们以为公主被巨龙所困，前来救她。
他们见到巨龙，不由分说与他大战一场。巨龙意识到他就要失去公主了，情急之下把公主的朋友们扔出城堡，把公主关进阁楼。
公主很害怕，拿起剑对准巨龙，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巨龙毫不退让，喘着粗气蛮横地说：“我很寂寞，你要留下来陪我。”
公主眼里看到的是一个倔犟又委屈的男孩，做了错事却不肯认错。
她没有责怪他。因为她懂得他的寂寞。
在公主的城堡里，她从来见不到自己的父亲，也不讨母亲的欢心。她的家空空荡荡，总是充满了寂寞的回声。
公主陪巨龙住在城堡里。
白天他们共同劳作。夜晚，在满天星斗和慷慨的月光下，巨龙守护着这片荒原，而公主守护着巨龙。他们一同等待黎明把他们照亮、
原野荒芜，心却是满的。公主从未如此幸福。
像是要为非分的幸福付出代价，渐渐地她感到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