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说瞎话的一日。昨天那一出,虞雪再一闹,谁知道他是不是故意折腾她来出气?而且,哥哥是不会来看她的,要来早就来了。
她干巴巴地笑,要来的话,他当初就不会让她走;要来的话,他当初就不会比她先走。
她越发肯定是汤毅凡故意捣鬼,这么无稽的谎都能撒得出来,居然拿哥哥撒谎。既然这么过分的事他都能做得出来,那这回不能随便算了,她必须严肃地告诉他,提起某些人是会让她很难过的。
就在她认定了汤毅凡是在骗她之时,一条语音留言传送了进来。
“Vivien,听我说,现在事情很紧急……”
2
接下来的事就真的由不得她了。要是让家里知道她没有住在规定的酒店房间里,而是私自出去找了别的住处的话,那她就会被剁成碎末,揉进过年的饺子里,然后被姐姐一口一个地吞掉——虽然姐姐从来不吃饺子,但她会很高兴地吃她。
她敢保证,从13区搬到8区,这是她有史以来最迅速、最狼狈的搬家。她可以对汤毅凡的咆哮置之不理,但如果连安东尼也接到了电话,那么消息就百分百地可信了。一般的小事,哥哥是断然不会去主动联系她的,都是给毅凡打电话。这事挺合理,不管她在地球的哪个角落,找到汤毅凡就是找到她的最快的方法。尽管眼下他只是每个月来一两次巴黎,赶上工作忙时根本不来。
但这次,哥哥也打了电话给安东尼,这就说明事情很严重了,严重到需要汪敬哲先生拿出他监护人的身份来管。
抵达蒙田大道的阿泰内广场酒店时,易微婉远远就看见了汤毅凡在门口的花坛边儿上坐着,手里一下下地玩着打火机。见她来了,他光抬头不起身。
她拉他一把:“那石头凉着呢少爷,再坐一会儿当心您以后没工具泡妞了。”她一边说一边用手势示意送她来的男朋友丹尼可以走了,该干吗干吗去。
汤毅凡我自岿然不动,拿眼珠子瞄她:“怎么着啊?”
“不就是一妞嘛,四十八小时之内帮你追回来。”见他露出不信的嗤笑,她竖了眉,“别不信,我最会做和事佬了,从小练的本事!那几年我哥跟我姐吵得天昏地暗的时候,你以为是谁两头捣糨糊啊?”
汤毅凡啧啧道:“那倒是。那两位,还有您爹您妈都不是省油的灯,您安全长到这么大真是奇迹。”
易微婉白他一眼:“废话就别说了,救命要紧。我哥什么时候到?”
汤毅凡抬腕看看手表:“本来他的飞机应该在一小时三十四分钟后准时到达,但您大小姐运气好,伦敦大雪,他们这班转机的人都被困在机场里头了。”他笑,露出两排皎洁如贝的牙齿,“怎么样,算是给你个缓期执行了吧?”
易微婉松了一口气,干脆跟他一起坐在了花坛边上。
“这雪又不是你召来的,别像上帝般慈祥地微笑。”
汤毅凡索性笑得更开:“我倒真不是上帝,不过是他老人家的大天使加百列,专门来负责给你传福音的。好消息可不止这一个,你没看今天晨报吗?今明两天戴高乐机场罢工,飞机得继续延误着。我刚才给你哥打了一电话,劝他找个不折腾的时间再来。他听劝了,所以你的警报解除了。”
听到这里才发觉不对,易微婉跳起来。
“那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家都搬好了他才告诉她这是假警报,这不成心害她吗?
“你看我横跨巴黎搬家觉得特好玩儿是吧?”
汤毅凡满面笑意地点了点头。
整蛊成功。
这天杀的混蛋。
她毫不犹豫地踢了他一脚,他嘿的一声不敢笑了。她想让他知道,拿哥哥开玩笑会让她很难过的,但不管说了多少次,他从来都没听进去过。而拳打脚踢这一招,从他们还都是十二三岁时她就开始用了,但从来没管用过。
汤毅凡喘着粗气揉着他那倒霉的肋骨,面色发青:“不过你也真是惊弓之鸟。你不就是没听他们的安排,没住阿泰内广场,自己找了别的房子嘛。芝麻大的事,你姐能怎么你啊?”
易微婉沉默了几秒钟。
“我姐能怎么我,你可不知道。”
汤毅凡继续揉着,但手的速度渐渐慢了:“不知道什么?”
易微婉摇头,陈年往事,她现在不想提:“还有烟吗?给我一支。”
“不给。”
“那陪我喝一杯去?”
“不陪。”
“……那,肩膀借我靠一会儿。”
“终于提对要求了,过来。”
腮帮子放在汤毅凡的肩膀上,她看着安东尼指挥着搬家大队把东西搬回卡车上,准备运回13区的学生公寓。这时,她的眼睛突然有点湿润,她开始以为是自己哭了,几秒钟后才意识到,是天在下雪。就这样,她的心突然就清明了。从小到大,她会为自己设定无数的幸运符,无论多难过时,只要有幸运符的出现,那就意味着她会再次幸运起来。
生日,放鞭炮吃饺子的红火中国年,城市日出,在跑道上滑行着即将腾空的飞机,还有覆盖一切的雪。
感到幸运是一件重要的事。幸福总会伴随着惆怅感,好像它随时都会从你指间溜走一样。而幸运,却不是这样。你知道一切都在转好,你知道自己的前进方向准确无误,命运的指针会指向你想要的东西,就算你自己也不清楚想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但命运终会让你知道。
一言以蔽之,对于她这样无梦想无追求的人来说,幸运远比幸福重要。
迎着雪,汤毅凡又掏出了打火机。
易微婉把头抬起来,高声抗议:“不让我抽烟,也别让我抽二手烟啊!”
“不想抽二手烟咱就得说话,你不说话我憋得慌。”汤毅凡哼了一声,“你怎么换香水了?我这一鼻子甜菜味儿难不难受啊,小婉儿同学?”
这是除了“提起哥哥”之外,汤毅凡做的另外一件让她感到非常讨厌的事——叫她小婉儿同学。少时在汪宅,爸爸妈妈和姐姐都会高雅得体地叫她“婉儿”,一字一顿咬得极清晰。而在她真正出生的地方,汤毅凡每次都用称呼一只碗的心态,叫她“小婉儿同学”:“婉”和“儿”是模糊混沌地连在一起的,那么听来,自己本来很美的名字就被他给叫成了一种餐具。
“你别这么叫我行不行?”
他沉默半晌,用眼神送走了一辆泊在他们身边很久的车子,然后他说:“你哥是怎么叫你的?这么多年我都没注意过。”
“他不叫。只要他说话,我总是会在他面前出现。所以他想对我讲什么话,只要说‘你’就够了,不用叫名字。”
她胸闷,今天汤毅凡似乎执拗地想跟她谈哥哥。
“一直是这样?”
她忍不下去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们两个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他也只说‘你’?我觉得,汪敬哲不是这么没情趣的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又把打火机给掏出来了,夹在修长手指间的打火机噌噌地冒着火苗。这收起、掏出,掏出、收起的动作,让她想起小学语文课本中的一课,叫作《套中人》。当那个装模作样的人不停地重复穿脱外套这个动作时,你就知道他在掩饰内心极度的焦虑和恐慌。
而他掩饰了这一整晚的焦灼,她到现在才看出来。
她咬紧了嘴唇,站起身,疾步走进酒店大堂。那里只有飞快地吐着法语单词、不停地比画着的安东尼,根本不见哥哥的影子。
“不用找,他已经走了。五分钟前停在我们旁边的那辆车就是他的。”
她噔噔地走回来,瞪着他:“他跟你说什么了?”
“我不知道,这取决于你没跟我说什么。”
“因为那些事都跟你无关!”
“好,‘那些事’跟我无关,好多年前的事了,就算有关也没用了。那你在巴黎的事呢?上个月的事呢?你堕过一胎这事呢?”
“这就跟你有关了?反正不是你的!”
那一瞬间,易微婉为毫不顾忌后果地爆出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而悔得心拔凉拔凉。
她敢发誓,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忍住没扇她。
其实也没区别,因为她的两只耳朵已经被自己震得嗡嗡响了,真的,什么都听不见了。
3
生平第一次,她的幸运符失了效。
窗外还在乌泱乌泱地下雪,她把脸埋进枕头里,装作自己是生长在此处的一棵植物,期待着在这个冬春交替的时节里愉快地被冻死。她只是需要个地方来逃避,而碰巧还记得通向这个房间的路,她就二话不说地跑上来了。
大概很少有人知道,在蒙田大道的阿泰内广场酒店里,保留了一间芭比公主房,墙壁是粉白相间的条纹,床脚是粉红色的丝绒圆地毯,赤脚踩上去很舒服。芭比套房是专为八到十四岁的女孩设计的。她一向觉得,养父母和哥哥姐姐规定她住在这么个地方,不是偶然的决定。
就这样不知躺了多久,她听到了轻轻的敲门声。
那人不会是汤毅凡,这厮长这么大还没有敲过门。有时候她把门锁上,他没钥匙,但那没关系,他有脚就行。
那是安东尼。
她勉强抬起头,眼线和睫毛膏的痕迹都落在了抱着的粉色枕头上,她这才知道自己哭得有多惨烈。
“干什么?”
“我这里有Vivien最爱吃的东西哦!”隔着门,她依然听得出安东尼扁平的南部口音。
微婉干巴巴地笑了几声:“你买了Canalé?”
这来自波尔多的糯米小甜点一向是她的最爱。
“答对了!”
“可我最爱吃的不是这个,”她故意耍脾气,“我想……Macaron……”
“还是对的!我也有Pierre Hermé家的Macaron,还有Angelina家的Mont Blanc,Isafahan,Le N?tre家的柠檬塔,Fauchon的Eclair,Amorino家的华夫饼。”
哇哦,安东尼还真是打了不少的电话,把他能想到的一切都买齐全了。易微婉小姐依然不甚满意,无聊,无聊,他就不能想到一些她想不到的东西?
“还有,Jaqcues…Julien也在这里!”
好吧,他打败她了。她知道安东尼一定会想到Stohrer,却没料到他直接把人家的首席甜品师给请来了,任她点餐。Stohrer大概是全世界历史最悠久的甜品店,1730年便开始为皇室制作甜品。
“唉,可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奇妙的是,她开始认真地思索,自己此刻究竟想要什么。她抱紧沾满化妆品的枕头,灵机一动:“安东尼,我那个蛋糕形状的抱枕,你还记不记得?我从米兰带回来的,Maison Moschino,他们把那个抱枕送给我了的……”
从米兰带回来的抱枕一直放在阿泰内广场酒店里,现在却没有了,大概是被老人拿去干洗了。
“衣橱左下角的第二个抽屉,就在那里面。”
她依言去找了,果然找到,这才稍微满意。就这样抱着它回到床上,她呆呆地坐了好久,窗外雪都停了,她才试探地喊了一声:“安东尼?”
“在呢,宝贝。”
“我还是很难受。无论吃的还是抱枕,都不是我想要的。我到底想要什么呢?”
门外的人沉默了。
她噘嘴。
“宝贝,你……是想要一个不生气的毅凡吧。”
“……跟他说,如果他现在来道歉的话,我就原谅他。”
其实她不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