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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梅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快十点了啊……他总是晚上出去吗?”
王震思忖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会比较好,片刻,他含糊地道:“有时吧。”
“他应该经常光顾夜店。”杨梅分析道,“他讲Mix的时候好像很熟悉的样子。”
“……”王震暗自捏了把冷汗,明明不干他的事,可他偏偏有种做了坏事被人审问的感觉。
只是杨梅把分寸拿捏得很好,以至于光从对话来听,完全是闲聊的味道。
“陪他一起去夜店的,是在北京认识的朋友么。”杨梅想了想,提出另一种可能,“还是一起工作的同事。”
王震笑两声,摸着鼻子道:“后者。但现在是前者了。北漂嘛,不交朋友一个人怎么漂?”
杨梅点点头表示认同。过了一会儿,她说:“才一个月而已,我没想到他能混得这么好啊。”
王震听了就笑:“江水车技特别牛,肯定吃得开的。”
“他还在替人开车么?”杨梅问。
正确答案正要脱口而出,王震及时悬崖勒马——如果这么问了,看来是不知道江水在干什么的。说明江水还不打算告诉她,那他一个外人多什么嘴。
“他以前替人开车?”
“嗯,曾经还是驾校教练。”
“是嘛!那他履历很丰富嘛。”王震自说自笑。笑到嘴边就尝到尴尬的味道。
往杨梅那边看过去,发现她兀自看着门外。大概是没有发现他在刻意转开话题。
王震呼一口气,不知怎的,背上冒出涔涔冷汗。好像某个天大的秘密就要被人戳破似的紧张。
好在杨梅并不是追根究底的女人,她的从容就是在最适合的位置点到为止。这也是她最聪明、最宽容的地方。
“我想出去走一圈。”杨梅从椅子上站起来。
王震跟着起身,忙不迭说:“那我陪你?”
杨梅说:“不用麻烦,我绕一下就回来。自己可以。”
她快步走到改装店外,有凉风来。屋里开着空调,空气是臭的。而户外则完全不同。正午的闷热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夜晚的清凉。
杨梅信步走着,漫无目的。每走过几块砖,路过几家店,就要稍作驻足。她想看看这一个月来,江水的眼里都容下了哪样的风景。
这样走着,无疑是孤独的。更何况又身处异地。
看江水却是生活得十分从容的样子,杨梅心里的寂寥感越发膨胀。
为什么她来到北京,依旧这么不安?
杨梅想,只要江水还有所隐瞒,她的不安感就不会消除。如果她是毫无保留,那么他就不能藏着掖着。
“啊!下雨了!”
杨梅被高喊声吓得抖了一下。下一瞬她忽然明白,她不是被吓的,是被骤然冷却下来的温度冻的。
北京变天很快,似乎是眨眼间,因为一场不请自来的夜雨,就变得冷飕飕的。
她紧了紧衣服,不知该向前还是后退。
雨不大,但越下越密。
她没有伞,穿得也很单薄。再在雨中走下去,一定会湿成落汤鸡。
忽然想起来北京前一天,也是飘着这样忧愁又绵绵的雨丝。她眼睁睁看着李艳站在雨雾里,发丝上、睫毛上闪着湿漉漉的光。
杨梅撑伞走过去,扯了扯她的衣袖:“你不要犯贱了,好马不吃回头草。狗也改不了吃/屎。”
李艳说:“他回来找我……”
孙威打断:“这是我们的事,杨梅,你不要插手。”
……
杨梅和李艳冷战了。
那时候,她冷眼看着李艳被孙威抱在怀里,雨纷纷落下,颇有琼瑶味道的画面。
蓦一转身,隔着雨烟看见车上走下两抹身影。
男人和女人。一张熟悉的脸,一张陌生的脸。不撑伞,在北京的街上拉扯。
又一幕琼瑶味道的画面。
杨梅在旁看着,等那对男女走近了,才凉凉地叫住其中一人:“江水。”
☆、不怕死的男人
那场雨之后,杨梅没再见李艳。上飞机前,倒是见到了孙威。
有些时候,杨梅一直很诧异,这些出尔反尔的男人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再次站在前任面前。
她问孙威,孙威一本正经地告诉她:“因为对比了,才知道李艳更好。”
“你的‘更好’一点都不值钱。”
“是,对你来说是。但对李艳来说很值钱,对我也是。”孙威睥睨着杨梅,说,“你不能因为你和宋强不能破镜重圆,就阻止我和李艳破镜重圆。”
“……”杨梅真想呸他一脸口水。
孙威说:“杨梅,男人总是会找一个更好的。”
……
望着朝自己走近的男女,杨梅不禁想,他是在寻觅一个更好的么?
不是。
她和江水的问题从来不在于别人,而在于他们自己。
“你怎么跑出来了?”江水皱着眉,视线不由自主落在杨梅濡湿的前额。
“我一个人在房间太闷了。”
“江水,你应该在你那里摆一台电视机,或者电脑。”李云说,“不然客人来了很无聊。”
杨梅循声看过去。
客人。她在李云嘴上成了“客人”。
江水抿抿嘴,对李云说:“我先回去了。”
李云盯着他的脸看,最后提醒道:“明晚,你别忘了。”
“嗯,不会忘的。”
江水和杨梅一路走回去。两个人都湿身了,江水让杨梅先进去洗澡。
她在浴室门前换了拖鞋,不经意抬头,这才发现江水的浴室里只有一块香皂,洗头、洗澡、洗脸,都是用这块香皂。
她怔在那里,忽然间有一种依旧身处江水家的感觉,仿佛他们都没有来北京。江水在家里只用香皂,她住进去后,才将花里胡哨的洗发露和沐浴露搬进去。
江水走过来,也看见那块香皂,说:“你今天先用这个吧,明天再去超市买新的。”
杨梅问:“什么时候?”
江水想了想:“上午,或者下午。”
“晚上呢。”
“晚上不行。”
杨梅笑着:“晚上你要去哪儿?”
“……”江水别开眼,声音很低,“晚上有别的事。”
他背过身走,重新在床边坐下。
杨梅一声不吭地走进浴室,窗户没关死,留了一道小小的缝。有凉凉的风吹进来,吹得她起鸡皮疙瘩。
窗外雨不停,却听不见任何下雨的声音。夜色很沉,没来由地让人感觉压抑。
杨梅望着窗,总有一种在看默片的感觉。
怎么连北京都这么沉默。
第二日,江水遵守承诺地带着杨梅去超市买洗浴用品。
洗浴用品在两个货架都有,一边是进口的,一边是国产的。杨梅在进口那里看了一会儿,瞄到价格就放回去了,刚要往另一边走,手肘被后面的男人握住了。
“喜欢就拿去。”江水说。
杨梅回头看他,他朝刚才被她拿起又放下的瓶子努了努嘴。
“太贵了,不划算。”杨梅说。
“没有什么划算不划算,我带够钱了。”他直接把那只瓶子扔进购物车里。
杨梅用讶然的眼光看着他,他视若无睹,在进口货架前来回转了两圈,但却看不出什么名堂,只好回过来问杨梅:“还有什么需要的?都是外文,我看不懂。”
杨梅指着最高一层的乳白色瓶子:“那个。”
江水伸手就拿下来,嘭地丢进购物车:“还有吗?”
上扬的句尾,掷地有声。杨梅忽然一笑,江水看见了就问:“一个人在那里笑什么。”
杨梅说:“笑你像个暴发户。”
江水也笑:“买个洗澡用的就是暴发户了?”
“什么洗澡用的。这两瓶都是洗发的,一瓶去屑一瓶护发。”
“哦,”江水垂下眼,又看了看购物车里的瓶子,说,“你太讲究了。”
“是你太不讲究了。”
江水默默地看着杨梅又从货架上拿了两瓶东西下来,不知道又是什么用途的,忽然就起了开玩笑的心思:“这两瓶呢?一瓶洗上半身,一瓶洗下半身?”
杨梅从他身边滑过,边走边说:“一瓶沐浴露,一瓶乳液。”
“……”江水在原地怔了一下,乳液又是什么?
两个人很闲散地逛超市,所有东西买完以后,杨梅竟然觉得有点累了。
坐在驾驶位,江水转头看她一眼,说:“怎么这么快就累了,也没走几步路啊。”
杨梅愁眉苦脸地捶着腰:“不知道,腰疼。”
说到腰疼江水就没继续说话了,可能是他太过分了。女人的腰肢很柔软,掐上去的时候手无论如何都挪不开了。
“那今晚你好好休息,别乱跑了,我去王震那给你借台平板。”
杨梅头倚向窗,轻轻“嗯”了一声。江水要晚出,她也拦不住。也不能说“早点回来啊”之类的话,这样会显得她特别像一个无所事事的每天只是等待丈夫的家庭主妇。
江水如约到了Mix,但比规定时间迟了一点。李云已等候多时,看见江水进来也不急着上前招呼,就这么把他晾在那里。
这时候红头发走过来,在江水耳边细声说:“看那边——”
顺着红头发的视线看过去,那边围着一群拼酒的男人。有个胖子正一脚踏着桌面,一手捏着啤酒吹瓶,周围一圈起哄的人,最吸人目光的是躺坐在软沙发里的瘦男人。
为什么吸人目光呢?江水也说不上来。
这是一种感觉,有的人天生有一种强大的磁场,明明什么都没做,但就是格外吸人眼球。
那个男人又瘦又小,从外观上看丝毫不起眼。可这样的男人却让江水没来由地一阵胆寒。
似乎是感受到这边的视线,那边的瘦男人幽幽转脸过来。
江水被震了一下,那是一双如鹰隼般犀利的眼。挤挤眼再看,却发现瘦男人已经转回头去了。
红头发说:“那个人叫陈一沉,云姐想介绍给你的二环十三郎,就是他了。”
今天来Mix之前,红头发根本不清楚陈一沉的长相,毕竟极少有人见过他的模样。就算见到了,也不一定认得出他就是飚车一族的神话。
但身在这个圈子,能见到传说中的人物,心里还是十分波涛汹涌的。
红头发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和江水说话的声音无意间带了一丝微颤:“还是多亏了你啊,不然我也见不了这号人物。”
安静一会,江水问红头发:“是李云约来的吗?”
红头发瞠目:“怎么会!云姐……云姐也约不到人啊。昨晚云姐非要你来,不过是听了小道消息,没想到,陈一沉真的来了。”
炫彩的夜店光下,陈一沉显得越发神秘。红头发尚自沉浸在忐忑和激动之中,眼见江水往前走去,匆匆道:“诶诶诶!你干什么去!”
根本来不及拉住他。只见他直奔陈一沉的位置。
陈一沉眼前一暗,抬头,江水高大的身躯瞬间挡住了大片光。
那一圈拼酒的人安静下来,眼睛看过来。
陈一沉朝一边挥挥手:“你们继续啊,那个谁,胖子,别想耍赖。”
旁边的人又开始起哄,胖子身一抖,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干酒。
“你为什么没来?”江水盯着陈一沉。
陈一沉食指挠了挠太阳穴,露出很疑惑的表情:“你在说什么?”
江水就把那天被陈一沉放了鸽子的事情讲了一遍。
陈一沉先是愣住,而后咧嘴笑开了。
“你谁啊?”他语气很轻。
问这个问题并不是真的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