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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看医生。”杨梅皱着眉,往后一点,江水用点力气,又把她拉回去,她又说,“你不要总拉我。”
“好,我不拉你。”他把手松开,五指张开,抬了起来,好像做了投降的动作,“那你自己到床上去。”
“我也不要去床上。”
“那你要怎么样。”
“我要回家。”
“……”江水盯着她,半晌都目不转睛。
终于——他回身快步走,走到门口又折返,然后又走向门口。他在烦躁地打圈,如果此时有灯光,就能看清他僵硬的背脊和捏紧的拳头。他浑身上下每一寸皮肤好像都紧绷着,极力忍耐着什么。
烦躁到极点,他很想赌气地说——“好,那你自己回去好了。”
但这明显不可能,因为她想要他也跟着回去。
杨梅说:“江水,你过来,我们心平气和地聊一下。”
“……”江水脚下一停,原地不动了。他不想聊,现在很晚了,他很累,不仅是身体,还有精神。如果聊下去,这个房间会变得更加沉闷压抑。
“江水。”
他依旧没动,背着身,也不愿意直视她。
“江水……”
后面的话,被手机铃打断了。
江水的手机,红头发打来的。
杨梅沉默地看着江水接电话,挂断以后,他转回来,说:“我要出去一下。”
“去哪里?”
“医院,李云好像出什么事了。”
“医院有医生,你去有什么用。”她紧紧盯着他,“而且我们在谈事情。”
“就不能迟一点再谈么。”
“你就不能迟一点再去么。”
“不能。”
江水紧抿着嘴,神色阴翳。
“我必须马上去,她是因为我……”说起这个,他越发懊丧。
杨梅无声地笑了笑:“你就不会内心不安吗?”
他蓦一抬头,咬字很重:“就是因为不安,所以我要去。”
杨梅收了笑。
他没听懂,她的意思是——把她丢在这里,他内心怎么不会感觉不安。
“杨梅,不管你怎么想,李云是我的贵人。我在北京混,她是领路人。是她挖掘了我,我这么做纯粹是知恩图报。”
杨梅面无表情地点头:“哦,原来是李云带你非法赛车的。”
“对。”像是破罐子破摔,他全部承认了,接着,他语速很快地说,“我去医院了。”
门口关上的那一刻,他浑身的力气都软了下来。并不是轻松的感觉,只是悬在头顶的重压消失了。
什么也没想,直接奔了医院。
医院的深夜特别安静,一门之隔,仿佛是两个世界。一边是沉入人间的浮华,一边是来自异域的宁静。
这种宁静是死一般的寂静,因为病人需要休息,所以里面的人被强制闭上嘴巴。江水每走一步,心脏就跳动几下,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这忽如其来的紧张是因为什么。
李云的病房窗帘关得很死,从外面完全看不见里面。江水没有马上推门进入,首先平复了一下心情,才悄悄走进。
里面比外面更安静。李云在病床上躺着,她是醒着的,听见动静就看过来了,还有红头发和王震也都在,他们都没有睡觉,同样看向江水这边。
所有人都好好的,并没有电话里说起来的那么可怕。
江水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用力地眨了眨,再看,红头发忽的就笑了。
“真来了!”红头发走过来,象征性地拍了拍江水的肩,“平时看你都不叫云姐,没大没小的,没想到内心里还是很重视云姐的嘛!”
“怎么回事?”
王震解释说:“他闲得慌,和李云打了个赌,骗你李云出事了,看你会不会立马赶过来。”
“……”江水去看李云,她扬着笑脸,十分惬意地缩进白色的被子下,看起来心情颇好。
看他站着未动,李云又从被窝里钻出来,勾了勾手指,道:“这边有凳子,你坐过来吧。”
接着,她拾起置物台上一本厚实的书,差一点没拿牢,这么沉,要是砸身上肯定疼得够呛。
想要翻阅,手指忽然停下来。转眼去看江水,笑着把书递过去:“来,你替我拿着。”
江水没动,冷冷看着那本书,白色的封皮上是烫金的书名,在床头微弱的光下反射出奇异的光。
“过来呀!”
江水走过去,没去拖床边的椅子,临床靠着,也没去接那本书:“现在几点了你知道么?”
李云笑容不减:“知道呀。”
“那就别搞这种恶作剧。”他说,“你都不想想别人可能睡觉了?”
手抬得酸了,他不管不顾的,李云终于还是把书放下,放在盖着棉被的大腿上,被子滑,书本毫无预兆地滑了下去,重重地砸在地上,声音很大。
“你这是在和我发脾气?”李云笑着。
“对。”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在发什么脾气?”
“我已经说了……”
李云打断他:“我才不信你刚才说的。”
“……”江水转过头,没搭理她。
李云换人问:“你们知道吗?他发什么脾气。”
红头发头摇得像拨浪鼓,王震看着江水,问:“杨梅自己睡了?”
江水倏然看向他,眼睛眯了眯,仍旧不说话。
李云也不说话了,她想知道的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实际上,这个答案和她刚才猜的差不了多远。可她偏偏不死心,一遍一遍问。
“你没事的话,我先回去。”江水拔腿就走。
李云喊他:“等一下!……你,帮我把书捡起来。”
他停下,在原地足足有一分钟的停留。接着,肃杀地走过去,把掉在地上的书捡了起来:“可以了吗?”
书被他抛上置物台,比掉在地上的声音还击入人心。
然而他并没有回去,而是到附近的公园里去。
出门的时候他很急,没带手机,现在一个人坐在公园的石梯上,根本不知道时间走了多少。
抬头看一看天,好像已经渐渐白了。这个时候,他已经在那里抽了一包半的烟。卖烟的小贩干脆赖在他边上不走了,乐呵呵瞪着他,就等他什么时候又抬抬手,再买一包烟。
忽地,“这就走了?”小贩追着问,“再来一包么?”
江水脚步不停,头也不回,只是朝后晃了晃手:“不了。”
他是徒步回去的,车还留在公园。
等到了出租屋,天完全亮了。
开锁进去的时候,他还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屋子很整洁,棉被是豆腐块的样子,阳光照射进来,窗明几净。
他累得一下子瘫在床上,头顶的灯没拆下来洗过,灯罩上依旧积攒着灰。他有一种时间倒退到几天前的错觉。
接着,他猛地从床上起来,四顾看着。
浴室里的镜子映出他长出胡茬的脸,看起来脏兮兮的。洗手台上放着香皂和其他洗浴用品,挂在一侧的毛巾阻挡了一部分从窗户进来的光,使浴室内一半是灰一半是金。
祥和而又寂静的早晨。
江水从浴室出来,三两步冲出出租屋,去敲走廊另一头的门。
王震当然没有来开门,他在医院没回来。
这时候,江水终于想起找手机,摸来摸去的,最后在换洗的衣服下摸到了手机。
已经快没电了,红色的电池旁显示几通未接来电,还有一条孤零零的短信。
'我怀孕了。'
☆、追女人的男人
看过短信以后,江水立刻回了电话过去,响了两声接起,劈头盖脸就问:“你在哪里?”
杨梅没说话,江水急了,马上又问:“你说,在哪家医院。”
车在公园,改装店有别的车,但他身上没有钥匙。这时候他更急了,三两步冲下楼,大马路上已是车水马龙,但这个路段出租车不好拦。他等了很久,出租的影儿都没见着。
好不容易来一辆,却是满客。
身后车喇叭滴滴滴地叫,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去哪里?”
江水回头,是一辆私家车。这种车揽私活并不少见,死活等不到出租,这辆车的出现对于江水而言,无疑像是沙漠中见到绿洲。
他快步走过去,副驾驶的车窗降下来,司机把身体探过来。
两人对视,脸都垮了。
“真是冤家路窄……”话音刚落,胖子就合上车窗,一只手忙不迭伸进来,被夹得死死的。
“我靠!”胖子吓了一跳,匆匆又把窗户降下来。
江水弓着腰,对里面的人说:“载我一程。”
胖子瞪着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神情。
“我给你钱。载我一程。”
“不载!”
江水看他一眼,一声不吭地去开车门。里面胖子惊了:“喂喂喂!你他妈给我住手!”
话没说完,人已经坐进来了。
胖子气得乐了,丝丝倒抽着冷气,刚要骂他几句,就见他一侧身,又要去开车门,胖子手一抓,把他揪住了:“嘿!你当我这是公交车?想上就上,想下就下?”
江水头扭过来:“堵车,还不如走得快。”
“……”
江水去掰车门,发现上了锁。皱眉看过去,胖子好整以暇地摸着下巴:“去哪。”
刚才拦车的时候,手机已经挂了。江水不知道杨梅的具体位置。
胖子斜眼看他:“不肯说?”他嗤了一声,一脸的狠劲:“不说你就别想下去。”
江水没理睬,自顾自按手机,给杨梅打电话,连续打了几个,都没人接。心里愈发烦闷,胖子的声音还在耳边:“看来是上回弄你还不够……”
“开锁。”江水打断他,语气很平,但很重。
“哟!你……诶诶诶,你他妈干嘛?!”
江水手伸过来开锁,胖子体积大,把路给拦了。
“别挡路。”
“我就挡了,怎么着。”
“信不信我砸你车。”
“嘿,你他妈……卧槽!还真砸!”
胖子车前摆着香水瓶,是胖子老婆喜欢的味道。江水拿它砸玻璃,啪一下,立刻碎了,玫瑰香的液体潺潺流下,顷刻间,车厢里香得人眼睛都要掉泪。
呆了一下,胖子才反应过来,二话不说拉了手刹,撸着袖子面露凶光:“姓江的,不把你搞进医院,我他妈就不在北京混了!”
陈一沉接到胖子电话的时候,胖子正在医院。
一个小护士正给胖子涂酒精,疼得他哇哇大叫。陈一沉走过去,在他后颈来了一下:“你个怂货,还被人搞进医院了。”
胖子瘪着嘴,目光在四周寻找:“姓江的呢?”
“进去了。”陈一沉冷笑着,胖子傻乎乎反问:“进去了?进哪儿了?”
“你说呢。”
进局子了。
陈一沉背后有点势力,但不轻易动用,江水赶上了,被陈一沉弄进局子,一周以后,才放出来。
红头发去接江水,一见着面,就乐不可支了:“看你这挫样儿!”
在里面吃不好睡不好,浑身脏兮兮的,忽见天日了,又有点不习惯。皱着眉看了看天上那轮太阳,刺得急忙眯上眼。
“喂,我听那小民警说,你差点没把屋顶掀了?”红头发说,“怎么回事啊你,不是和你说了,云姐想方设法都会把你保出来的。还这么心急?”
“……”
“那陈一沉是个有钱有势的公子哥儿,又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人脉广着呢,云姐花了不少力气打通关系。”
“替我谢谢李云。”
“这个嘛,我觉得你还是自己去谢她比